第八章 遗弃罪
第八章 遗弃罪
从地铁站出来,南光习惯性地避开摄像头的可视范围,沿着小道往商店街的方向的走去。 此时不到下午四点,太阳已经西斜,躲在高层建筑物之后,白日的暑热却没有分毫消减。背上的书包沉甸甸的,南光不时耸耸肩,将不安分的肩带归回原位。 远远的,她看到了父亲的宠物店,浅色的招牌、巧克力色的字体,干净明亮的玻璃门窗,小小的动物们是宛如像素游戏般的可爱色块。 待走近了,南光在橱窗前停下脚步。 不进来看看吗?她说。 原本站在北侧橱窗处的小学生吓得炸了毛,他穿一件白T和花色短裤,那样子不像是被南光搭话,倒是被她抓到了偷东西:不、不用! 他抬脚就跑,撞上立在他旁边的南光,南光扶着他的肩膀帮他站稳。然后越过他,拉开大门,再一次邀请道:来看看吧。 留着黑色短发的小学生表情纠结,犹豫再三,还是在南光的注视中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南光关好宠物店的门,将书包扔到待客沙发上。 她父亲的宠物店并不大,一楼只有二十来坪,橱窗位和北侧置有组合展示柜,一面是猫咪,一面是小狗,加起来都只有十几只。 但这足以让小学生感到惊叹,他看完了狗狗,又在猫咪前流连不止,明明店里开了冷气,他的脸却红扑扑的。 南光走到他旁边问:你喜欢猫吗? 手搭在玻璃上,男孩迟疑地点点头,南光贴近他,他就躲闪开,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南光打开他刚刚正面对的那只展示柜,从中取出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猫。 手有洗干净吗?南光问。 男孩摇头,她便带着他去一楼的盥洗室洗了手,整个过程中,黑猫并不怕她,乖巧地趴在她的肩头。 待小孩子擦干净手,南光将猫交到他手中。 猫咪起初挣扎了下,男孩发出小声的惊呼,又怕吓到它,严肃地抿紧了嘴,大气也不敢出,一本正经地抱着猫。 南光觉得好笑:放心,吉吉不会凶人。 男孩有些呆兮兮的,竟很认真地应是!。南光打量着他,注意到他金黄色的眼瞳,和无意识张着口时露出的虎牙。他将吉吉放下,自己也蹲到地上,一下下地顺着猫的背捋。吉吉躺倒在地,在他手下露出了肚皮。 看了一会儿,南光说:你想养它吗? 刚放松的男孩又紧张了起来,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钱。 免费的。南光说,吉吉是待领养的猫,不要钱。 不止是吉吉,她父亲的店里,几乎所有的猫狗都是待领养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帮其他宠物店寄售。或者说,这原本也并不是一家宠物店,而是宠物诊所。当她父亲捡来一只又一只或是受伤或是怀孕的流浪小动物,又舍不得送去宠物救济中心安乐死,才不得不申请了动物贩卖免许证,把诊所的一楼腾空给这些小家伙们。能领养出去的话,也算减轻店里的负担。 而且,你和吉吉这么像,也是一种缘分。她补充道。 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着南光,兴奋得脸颊和耳朵都红彤彤的,可是片刻后,他还是低下了头:不要。 南光有些惊讶,她蹲下去,和他保持同一水平:为什么?你不喜欢吉吉吗? 喜欢!但是吉吉像是对他们的话题若有所感,从男孩手下溜走,迈着猫步,走到展示柜旁躺下。 吉吉是南光父亲一年前带回店里的,尽管黏人又温顺,但吉吉既非品种猫,又是日本人害怕的纯黑色,与它同时间被带回的小猫都被一一带走,只有它留了下来。 想来男孩刚才在门外盯着展示柜看,也是惊讶于竟然会有宠物店把黑猫放在显眼的展示位。 但是,男孩有些忸怩,吉吉在这里的生活会更好吧。 妈妈一个人工作,养我已经很辛苦了。越解释,男孩的脑袋越低落。 南光沉默了,片刻后,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男孩结结巴巴,场地、场地圭介。 场地,你有上补习班吗?问出的同时,南光就知道是否定的答案,果不其然,场地摇了摇头。 那你要来这里打工吗? 场地惊讶得跳起来,南光也跟着站好:怎么样?你每天放学后来这里陪吉吉玩,给它喂粮铲屎,报酬嘛给你钱可能会被当成雇佣童工,我会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零食也好玩具也行。 真、真的吗?场地有些不敢置信,指向店里摆放猫粮和猫零食的柜架:那些也可以吗?! 南光觉得他对自己说的零食和玩具有些误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正就细节进行讨论,宠物店的门却响了起来。 佐野真一郎推开门,看到南光在,便站在门口问:叔叔他然后,他看到了旁边的场地,场地你怎么在这? 一溜烟的,刚才还恨不得直接上岗的场地,突然蹿了出去,无论是南光还是真一郎没来得及拦住。 真一郎不明所以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放弃思考,顺手关上了门。 叔叔他在吗?他问。 南光点点头,指向楼上。她父亲是上周出的院,因此南光终于不用再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宠物店。 两人相对无言,她不过眨了眨眼,视线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真一郎却如芒刺在背、十分煎熬的模样揍他弟弟也好,揪着他的领子逼问他这个初代黑龙和黑道有没有联系也好,总之,真一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 你找爸爸有什么事吗?南光问。 不、没什么,真一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度反应,小声地补充:就是和叔叔商量下商店街募捐的事。 这样啊。耳朵察觉到楼上的动静,南光朝楼梯口喊道:爸爸,有人找 夜晚,是乾青宗一天之中最难熬的时候。危重病房的走廊不允许他这样的未成年过夜;回到家里,面对那被大火烧过、只剩他自己的空荡荡的房子,他怎么也无法入睡;可可自赤音出院以来就行踪不定,他们几次见面都是可可主动来找他。 乾青宗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听着夏日的虫鸣和其他病人与家属的散步交谈声,难以理解为何只有自己和媎媎如此不幸。 如果媎媎真的撑不到手术光是想到这,乾青宗就痛苦万分,他逼迫自己想些别的东西,但越是想要逃避,大脑越是提醒他:要是可可救出来的是赤音就好了! 没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既无法替赤音去死,也无法帮赤音赚到手术费用早点脱离痛苦。只会傻傻期待别人来拯救的他,会被哄骗戏弄也是正常如果媎媎真的撑不到手术,那他就把父亲也捅死。 突兀地,乾青宗的脑子里再一次浮出这个念头。 从父亲和母亲一声不吭逃走开始,他就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一方面是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一方面是媎媎被无情抛下的恨意。烧伤的脸部会痛,被人投以注视也会痛,但最痛的还是,他是被父亲选择救治的幸运儿这一事实。 他恨父亲,更恨被这样无情的父亲选择的自己。 所以,如果媎媎真的撑不到手术的话,那他就把父亲捅死,然后再 咚乾青宗的思绪被打断,他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只背包被扔在他的身边,顺着这个方向,是只见过两面的南光。 光姐!他激动得站起来,南光做出嘘声的手势,他放低声音,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南光示意乾青宗看背包里的东西,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拉开背包拉链时手都在颤抖。 看到一沓沓、一捆捆崭新的万元钞票,乾青宗愣了几秒,立刻合上背包。 光姐!乾青宗的心情无法言表,只恨不能立刻跪下向她致谢。她们初次相见后,南光只来找过他一次,还是询问他父母的事情,那之后他就对南光真的能为区区学妹拿出巨款不报以期待毕竟在这四千万前,连血脉和亲情都可以被舍弃。 我一定会还给您的!哪怕是光姐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犹豫。 南光制止了他:不用谢我,这又不是我的钱。 乾青宗愣住了,磕磕绊绊地问:那是谁? 南光摇了摇头,昏暗的光线下,她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真切: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乾青宗面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他有些失落。 南光问: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乾青宗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即使会后悔? 乾青宗被她这过于慎重的态度问得有些犹豫。难道是什么不好的渠道吗?可是、可是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在意钱的来路,即便是赤音现在的住院费用,不也是可可通过那种手段拿来的吗? 他咬了咬牙:我想知道。 南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是你父亲。 乾青宗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脑袋里各种念头转了个遍。 不等他开始感动,南光又继续说道:我找到你父亲现在的住处,他说自己没有钱,所以我就威胁他,不拿房子做抵押借出来钱的话,就敲断他的手指。 他照做了。 这话说得太简短,省略了中间的若干过程。在新宿的地下借贷,他拿到了两千万,而在池袋,他用假的不动产证明拿到了一千五百万,合计三千五百万。也许听着像笔巨款要知道,十多年前,乾贤一买下这栋房子时总价超过一亿,至今还在还贷。 加上她从乾贤一公文包里搜出的钱、商店街为乾赤音募集的钱以及向慈善基金会申请的善款,应该足以支付四千万的手术费用。 南光注视着他:如果你后悔了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钱还给他。 父亲还是媎媎,你选一个吧。 乾青宗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深夜的医院,除了路灯和廊灯,四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九井一一如往常,带着这几天的收获,走向乾赤音病房的方向。 他远远看到乾青宗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在他旁边,放着一只深色的运动背包。 九井一踢了踢乾青宗的鞋子,他站起来,却不看他的眼睛。九井一习惯了乾青宗的自责和逃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塞给乾青宗。 谁知这次乾青宗竟不肯收下,他握紧面额大小不一的纸币,推还给九井一: 不用了,可可,以后都不用了。 九井一顿时变得激动,揪住了他的领子,推攘之间,那些钱撒了一地:你什么意思,赤音她怎么了? 乾青宗任九井一提着自己,他浅色的眼睛逐渐氤氲出大颗大颗的泪水,九井一呆呆地看着他擦去眼泪,直视自己,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 可可,赤音手术的钱已经凑齐了。 ---有话说--- 一坪大概3.3平方米。 突然感觉怎么每一章都写角色在哭,好浮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