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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将声音压得低下来。 韩功予真是受够了她这样自暴自弃,时时日日都要将自己逼进牛角尖里才罢休,偏生身上还带刺,旁人想要拉上她一把都不能。他沉吟许久,终是轻声道,“旁人怎样说怎样看,终究还是旁人的眼和心,于我而言,我并未这样想过你,你只要知晓这个就够了……” 似她是天上一朵云,生恐声音稍稍大了些便能将她惊走。 他都不知晓自己为何变得这样好说话,分明平素同他相交的都说他是个笑面虎。 ——笑吟吟待人,可心是黑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你捅上一刀。 临光头低着,连声音也沉沉闷闷,“谁……知道……”隐约可见哭腔,当是梦中还未清醒。 不得了,犟头鳖即便再倔强别扭,说到底也还是个姑娘家,要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疼宠的姑娘家,打不得,骂不得,愈加恼恨不得。韩功予心里极不是个滋味,可他从来没同姑娘家打过交道,便是少年时家里姊姊妹妹丫头一大帮,也鲜少同他说话的,这一时就只剩下慌张。 他抬手想去触触她鬓角,学着曾见过的家中老仆哄稚儿时的样子,好好宽慰她几句,可手伸到一半仍是收回来,按捺住,怕惊吓了她,“你不要怕,谁都不说,外头哪个人知晓……” 何其窘迫,十足是个少年郎,不曾谈过情说过爱,初初遇上自己欢心的姑娘,连话都要不会说。 可这时候情境显见不同,要比谈情说爱艰难上十倍百倍。 临光沉默地听,只将他这话当做耳旁风,连抬头瞧他一眼都不想瞧,“远……远王呢……”说到这动了气,没忍住抓紧了衣袖下的手,带累得骨头生出疼,要引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他断断未想到她开口第一句竟是那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可愣了片刻,旋即又想明白,只好如实相告,“他没事,到时自有底下人去寻……”他那时穿堂破户只是给了他一掌,又不是什么绝顶武林高手,哪里来的那本事将人拍出个好歹,最济用还是将人敲晕过去了事。 榻上临光一嗤,紧绷着的肩线颓下来,嘶嘶吐气,“总归是……表兄弟,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他摇摇头,少不得反驳一回,“那只是明面上,我何曾愿意同这人连着筋……若不是上一辈生出这许多牵扯,早断了个干净……” 临光才不会信,眉头皱得愈发狠,“话说得倒是好听……” 他叹一口气,突然觉得憋屈,“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信你?”她自己也要迷惑,小小的脑仁思索不过来,不等他声音落话已出口,“你叫我如何……信你?” 他以沉默示人,自知在临光这实则是什么信誉都没有的,可还是没忍住叹一口气,只剩一个哑口无言的结局。 临光全身都疼,这时候耳聪目明到可怕,自然没漏听这一句叹,她不由得着了恼,想也不想刺人的话便脱口而出,“远王府上时……韩大爷袖手旁观……这事我却不好插手……忍就忍了……” 她压回心内翻滚的恼与恨,忍了很久才有力气重新说话,“从前也是……现在也是……一味看我笑话……”吸一吸鼻子,她瞧着他没话说,自己愈发笃定,开始语无伦次,“从来都只会袖手旁观,告我的状,瞧我吃瘪受委屈……” 他是恶人是坏蛋,坏得连内里都是漆黑,从来都只会将她希望打破,不给她留一点期冀,这样子的人,叫她如何去信,怎能去信。 韩功予从来不知自己在她眼里是这样一个人,可她话都说出口,意态决绝又坚定,真是伤人心。他犹疑,望着她缩在榻上蜷成小小一团的影,“无论你怎样想,我只有一句话,自始至终都不曾害过你……”心里却要想起来很久远的一桩事,还是添道,“除却初初见过那回……”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道理他最明白不过,谁成想竟用到了自己身上。 临光不死不活,这时候好似个空壳子,蜷着身子赖在榻上,她全身都力颓,恨不能晕了死了,也好过在这人眼皮子底下狼狈。 可天不遂人愿,济阳的声音不高不低,要透过帘子传进来,“大爷,二爷又犯病了,正寻您,底下人全都压不住……”当是急迫到失了主见,没了法子这才来寻的人。 榻前韩功予一顿,半句话便卡在喉口。 可再去看临光,她已然瞥过眼,理都不想理他。 撕开脸皮到此般地步,也不知到底是孽缘还是善缘,他觉得自己已经魔怔,陷入怪圈里出不来,要不为何听了这话都不恼。 他最后看她一眼,再没说话,提足出了内室。 廊下济阳果真在等,一瞧见韩功予出来便迎上前去,事无巨细一一禀报,十足的老妈子,“二爷今日晚膳时还好好的,多吃了两口饭,晚间睡下了,喜乐伺候着,可还未入夜却犯了病,这一时桂少爷已去了……来时二爷嚷嚷着正要寻您呢,打了两个人,四个人一起上都拦不住,后头又踢翻个窄口阔肚的白釉花瓶……” 他脚下步子一顿,偏头来瞧济阳,“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济阳脖子一缩,不知哪里又惹到眼前这神佛一样的大爷,只好摸摸鼻子退后一步,老老实实当缩头乌龟。 内室临光听见这两人脚步声去得远了,始才抬起头。 可她什么都瞧不见,这内室没燃烛火,屋外头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连带着廊下风灯叫雨水一浸,半点火光都透不进来。 只有一片漆黑,如同她在远王府库房时心里的黑一般,能将人压迫到疯。 她突然很想哭,可眼泪下不来,只有一颗扑通扑通胡乱跳着的心和一双肿胀酸涩的眼。 她没人撒娇,能撑起半壁天的父亲是个黑心的,唯一能依靠的母亲又下落未明,待她好脸色的兄长也还死生不知,她只能靠自己。 想哭的时候自然也是,人前轻易哭不得,悄悄一个人躲起来,再多的眼泪都没声没息地流回心里去。 天知晓她有多两难,她知晓,一直都知晓,自司礼监瞧见他第一眼起,她就认出来他来。可她不愿意承认。深埋于骨髓的绝望与恐惧要被挖出,她又不是木头雕的,能隔着千仇万仇同这人交情愈深。 呱呱呱,池塘里的青蛙在叫,一声高过一声,比赛一样跳过残破的荷叶跃过漂浮的水荇。 真是恼人,吵吵嚷嚷窥破她心事。 她顾不得疼,将脸埋入掌中,没忍住,还是落下一滴泪来。 ☆、凶神恶煞 自那夜见过韩功予,隔日起来倒是再没瞧见过这人,临光呆呆傻傻在这屋子里住过一晚,一时倒未想到要回宫。 她也不知司礼监那里要怎样交差,或是远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