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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岁,正与一众小女娘于某小伙伴家打马球。她已定亲,父母怜惜她在家时间有限,出阁后便是外姓人,为人妇一世劬劳,于是抛却务要学习的那些不能放松,平日对她并不太过拘束。北地民风彪悍,彬彬弱质不免惹人嘲笑。况且沛沛夫家此时在南,南苗同样不以弱不禁风为美,总要为女儿日后考虑。 孝悌友爱恭顺贤良,德容工言具为上佳,交友游戏无一不可,管家理事井井有序,诗书茶酒走马观花,正坐论道闲话桑麻,这便是世风时情所喜的“好女儿家”。 沛沛自然也是好女儿家。 ********************************************************* 十五而及笄,及笄而许字,沛沛是大姑娘啦~ 夫家老祖宗遣了长媳亲来作正宾,并赐字“叔昭”表达她对这位未来冢妇的喜爱与重视。礼成后两家便开始具体商讨婚事,婚期初定两年后八月。 崔叔昭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鬓堆绿云,眉凝远山,眸如点漆,唇若涂朱,青春与希望妆点得她美不胜收,那是风华正茂的少女们独有的色彩。 祖辈慈爱,父母疼宠,兄弟孝悌,夫家想来不难相处,未婚夫几次托其母名义送来的书信礼物煞是贴心顺意,出阁后定会相敬如宾,儿女绕膝。她原以为,这一生不过如此,平安和美。 *********************************************************** 那一天的到来毫无征兆。 婚期将近,崔叔昭自然要贞静和顺。绣嫁衣和为夫家若干重要人物亲手做衣服鞋、为不重要但也不能忽略的大量人物缝制荷包是件耗时长久的大工程。她几乎中止了一切需要外出的社交活动,所以对时局事态也很久没有了解。 七月十五,夜,蝉鸣蛙噪,烁火流金。一盘白玉轮高悬九天,亘古不变地向沧海桑田无数次变迁的人间大地撒落清辉,无喜无怒,不徐不疾。明亮的月光下,现世仿佛西天极乐之地,一切罪愆似乎无从遁形。 因此十七岁的待嫁少女面对眼前的抉择,瞪大了眼睛抿紧嘴唇。 听闻府里的纷乱的同时已嗅到烟火与血腥的味道。不详的预感顿时笼罩崔叔昭的心头,她沉默着加了大衣裳,袖了一把剪刀,召唤侍女带着她的帷帽,陪同她前往母亲的院子,心中的阴云越发厚重。 她看见没头苍蝇般乱走的下人们横冲直撞,各种物事乱七八糟堆了满地,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光景。本来就心怀惴惴,这下更是无名火起,遂改了方向至离她更近的内书房墙上掣出祖上用过那方宝剑,斩了个趁乱流窜进内宅轻薄侍婢的混账,加快脚步与母亲会合。 后来……后来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位兄长为什么睡在母亲院子的地上?这万万不可,他二人俱已成婚,非复母亲膝下顽童,炎夏再热,也不该在母亲面前袒露胸背……甚至还露出心肺脏腑……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擅入后院的那群凶恶男子中的一个,枪尖上挑着的白发苍苍的两颗老人头怎么煞是眼熟……腰上悬着的那些不是随同父亲镇守一方而来的族里的叔伯兄弟们么? 她的眼中没有焦距,到处、到处、到处都是火光……满眼、满眼、满眼都是鲜血……殷红的血……流动的、喷洒的、凝结的……父亲刀剑加颈,三弟身首异处…… 闭不上眼睛……她想闭上眼睛,把这当成一场梦,睁开眼睛就全都回归原样……闭不上眼睛!死不瞑目的血亲骨肉!大睁着的眼睛里……血啊!恨啊! 剑呢?来时路上握在手里的剑呢?他们斩断白绫解下投缳不久尚未气绝的母亲,他们剥了她的衣衫!他们竟敢!剑为什么在母亲胸前?啊啊啊啊啊! 她瞧着目光涣散的母亲的眼睛,不苟言笑的母亲嘶哑的声音说:“好孩子。” 剑回到手里,血槽染了刺目的颜色,剑尖滴滴答答往下掉落水滴……她不知道剑是怎么回到手里的……在她身边倒下一个又一个恶徒……她的马球技术向来高超,人头和马球也差不多……死去的母亲涣散的眼神……好孩子……雪青色褙子湿透变为绛紫……绣花鞋浸在水里漫作殷红……在她的身边,看不清绊脚的杂物……围着她的人,不,是鬼!恶鬼!无穷无尽的、一圈又一圈、红着眼睛的、恶鬼! 有人在说什么?恶鬼里有人在说住手?凭什么啊……住了手就听不见母亲的赞许了……住了手,不就要被无穷无尽的恶鬼剥皮拆骨吞吃殆尽了么?……“住手!德礼!” 是父亲!她茫然停下挥动的长剑,蓦然发现身周一丈都没人靠近。父亲被人用刀拦在颈前,藏起来的幼弟也被搜出来,可怜他才四岁,生得粉雕玉琢便似个无锡大阿福一般,哭得像只小花猫。 父亲让她住手?父亲还在说什么?父亲的声音仿佛被三九天的朔风带着在庭院里打了三个转,才带着隆隆的回响钻进她的耳中。 “德礼,弃剑。这位首领发誓,若你……我儿,若你肯委身,他便饶了德信……”从未见过父亲脸上如此痛苦如此纠结,“德礼……德仁德义德智都……都……德信是为夫仅存的……” 啊啊啊啊!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胸中惊涛骇浪澎湃,唯有一线清明:父命不可违! 膝盖一软,缓缓跪倒,双手握着剑柄太久太紧,酸软麻痹松手极为费劲。长剑落地发出锵啷声响,三息之后方有胆大的恶徒欲要近前,被她一眼瞪得坐地。便有人以幼弟安危威胁父亲,父亲无奈再三呼喊她名。 崔叔昭仰头惭愧道:“儿实该死,竟使父亲为难。今母仇已报,儿愿一命相抵,绝不辱我崔氏门楣,不敢稍损父亲威名!”举剪刺颈,却被父亲一声断喝阻止。 那名掌握幼弟性命的首领,不要她死,崔父便不准她死。 完全懵了的十七岁的待嫁少女回忆短短一生,祖辈慈爱是真,父母疼宠是真,兄弟孝悌是真,千挑万选为她择了好人家也是真。——如今幼弟是父亲唯一子嗣更是真。 崔叔昭以手抚膺,那里好像有什么碎了,又好像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更糊涂了。她原以为首领想要纳她为妾,父亲为了保全幼弟让她退婚另嫁,时也命也,她答允了。 她是不是又看到了母亲目光涣散的眼睛?她是不是又听到了母亲欣慰地说:“好孩子。”? 可眼下的发展绝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命运—— 众目睽睽之下! 当着父亲与幼弟的面! 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