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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就是热了吧。 “你常常会这样随随便便地跟着陌生人走?” 太阳落下去的那半边天就像燃烧起来了一样,深深浅浅的红流动着,极致的眩目。 杪冬抬起眼帘看向水天相接处,眼眸里印出一层薄薄的流霞。 “也不算是,”他放缓了呼吸,回答说,“只是有时候,不知要到哪里去才好。” 六月七月,顺帝会带着他的皇子嫔妃大臣们去北乡避暑,独留在宫中的自己是雀跃且期待的,因为总算有机会离开皇城去外面走走。 可是一跨出那道宫墙,欢欣鼓舞的心情就会被茫然所取代。 天地如此广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而自己想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遇上拉货的老伯,他说“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去澧都哟”,于是便决定去澧都看看吧;客栈里隔桌的大婶笑着念叨“我那闺女嫁去了沧州”,然后就想可以去沧州走走呢;热心的大哥赶着马车问“这位小兄弟可是要去云阳?天色已暗,这荒郊野岭的可没有村子歇脚,要不要顺你一程?”,继而摒弃脑海里想不出来的地名,踏上马车奔去云阳…… 找不到自己的选择,所以一路随波逐流。 所以会跟着青衣人走,最重要的,大概也是因为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前往的方向吧。 杪冬探出身,伸出指尖割开水面沉沉流动的霞光。 青衣人站在一旁,白玉扇轻轻抵在唇边。夕阳的余晖在他面上浮动着结成一幅暖橙色的面具,掩去那些隐隐流转的心思。 第2章 行至渠阳,站在陆地上,杪冬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脚下这个城市也在浮浮沉沉,风一吹就不知会漂到哪里去,找不到根来系住它。 已经熟识了的船夫撑着长篙与他告别,杪冬转过身,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抬头,对上青衣人看不出感情的眼。 “然后,要去哪里呢?”杪冬问。 “啊,”青衣人收回视线,悠悠摇了几下扇子,说,“先去找住的地方。” 杪冬以为会是客栈,结果青衣人却领着他去了一处精致幽静的府邸。 “这是顾重安的住处。”趁着门童去通报,青衣人介绍。 杪冬研究着门上的雕花,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不知道顾重安?” 杪冬奇怪地看他,摇摇头。 青衣人手里的扇子顿了顿,唇边的笑似乎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杪冬垂下眼帘,说:“大叔说只是想随处看看。” “顺便拜访几个朋友,”白玉扇在手心轻敲几下,“住在这里比住客栈舒服,不是吗?” “大概吧。”杪冬转过头,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府邸的主人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寒暄一番后就是形式化的接客宴。 青衣人带着疏离的微笑与顾重安聊天,那些生僻晦涩的语句涉及天文地理江湖朝堂等等方面。杪冬却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看着白瓷杯里打着旋儿的茶叶发呆。 顾重安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杪冬隐约想起似乎哪天无赦对他说过,河东有一奇人,惊才绝艳,朝廷三番两次请他来做官,却均被拒绝。那个人的名字,好像就叫顾重安。 无赦确实说过。这个顾重安也确实就是那个名动皇城的顾重安。 只是无赦又说:“甫子昱欲与之结交。”于是杪冬本就不大的兴趣彻底被浇灭,所以才会在一开始青衣人提到他的名字时没有一点印象。 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借宿到他的住所来。 杪冬偏过头,偷眼打量了顾重安一会儿。 花白的胡子老长老长,眯成缝的眼里闪烁着睿智矍铄的光,清瘦修长的身形,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了不起的人物啊。 杪冬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转头又趴回桌上,继续看着茶杯发呆。 杪冬不知道青衣人所说的随处走走是什么概念,不过对他来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大早就和一堆文人学士喝酒聊天吟诗作对。 或许大叔也是名人呢……杪冬看着被人围住的青衣人想。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青衣人的名字。 杪冬撇撇嘴,稍稍离那些人远些,找了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坐着。 喝了杯茶,看了会儿天空,杪冬忽然站起来,一路小跑到青衣人身边。 “我出去走走啊。”他低声说。 青衣人看他一眼,沉吟片刻,道:“让未矢陪着你。” “不必。”杪冬拒绝。 青衣人也不强求,从袖口抽出几张银票递给他,杪冬笑了笑,摇摇头,转身跑出小院。青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摇摇手指叫来未矢,轻声吩咐:“跟着他。” 渠阳虽比不上皇城,却也是个繁荣热闹的地方。 时间已经不早了,小路两边滚动着水珠的蔬菜瓜果却还是新鲜得可爱。街道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那些口音奇特的嬉笑怒骂,让空气暖洋洋地洋溢着生活的味道。 杪冬小心跳过让人打滑的菜叶,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茶楼里歌女的清唱婉转悠扬,杪冬停下来站在门外听了会儿;小摊上的手工艺品精巧可爱,他拎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在摊主期盼的目光中放下离开;柳树下和一个半梦半醒的老伯对弈一局,讪讪地输掉身上仅存的玉佩;走到河边遇上恶作剧的孩子们,被泼湿衣裳后嬉笑着加入战局,然后彻底地从头湿到脚…… 玩起来总会忘记时间,走过热闹的大街,走过青石小路,走过曲曲折折的木桥,再回到顾府时,天已擦黑。 “我以为你又被谁三言两语就拐跑了?” 门口那人轻挑着眉,眼里满是戏谑。 杪冬披着满身霞光,歪着头笑。他想了想,回答说:“我不会不辞而别。” 青衣人眯了眯眼,抬起手似乎想顺顺他乱糟糟的头发,却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回来,掩饰般地摇起扇子。 杪冬低头想着不知院子里那些人还在不在呢,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动作。 从这以后,两个人相处的方式开始明确起来。 青衣人总有各式各样的朋友要拜访,杪冬就跟着他从这个院落跑到那座山庄,然后再溜出来,在那些陌生的城镇山村里独自走过、看过。直到太阳掉下山头,他才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到和青衣人临时落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