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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怎么受得了气,如今让帝王一激,言词间立时便少了几分恭谨、多了几分猖狂: 「到了这个地步,圣人再堵着气还有什么意思?莫忘了,就算我未曾奉召便私领亲兵入京,你萧琰不也还是要客客气气地派人将我请进宫里来?」 说着,他语气一转,又道: 「虽说人死为大,你如今已入土半截,确实也该礼敬一些;可如今是你需要仰仗我的力量帮你儿子稳住帝位,而不是我上杆子来求你……就凭着这主次之分,我可没理由多受你的气。」 在高如松想来,萧琰都已病到这个地步了,只怕自己再多说上几个字都有可能将人活活气死,自家外甥承位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何必再顾忌东顾忌西的?赶紧趁人死前将自个儿的怨气好好发上一发才是正经。所以连敬称都省略之后,他索性也揭下了最后的那层遮羞布,边将原先跪坐的姿势改为更自在却也更不庄重的盘膝而坐、边开口催促道: 「已经是必然的事,再拖拖拉拉地还有什么意思?快将诏书拿出来,赶紧将事情解决吧!」 「……确实。」 见高如松连遮掩作态都懒,萧琰眼帘微垂、眸间冷色一闪而逝,却终究没有发作,只是将怀里的爱儿搂得更紧了些、并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取来吧……让大将军看看……」 「……是。」 得他吩咐,菡萏和芙蕖对望一眼,面上似有些不忿,却终还是取来了事前备好的「诏书」,一左一右地将卷轴在高如松面前展了开。 在高如松想来,眼前的既然是传位诏书,起首无非是抒发一下萧琰为君的感慨、再自吹自擂一下往年的功绩,接着自承沉疴难愈、年寿不永,而皇三子生有宿慧、母亲高氏崇华又贤良淑德,堪为国母,故决定传位于皇三子萧宜云云……怎料定睛瞧去,上头的字字句句,竟无一不是在细数他历年来所行的种种违法乱纪之事! 「诏书」上意料外的内容让瞧着的高如松先是一懵,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慌乱之下便待暴起上前直取帝王,不想身旁两个捧着「诏书」的宫人却已快了一步──只见菡萏与芙蕖顺势踏步换位、将那由上好锦缎制成的「诏书」直接往高如松颈部一勒,让高如松屁股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地,便已被这两名兼具潜龙卫身分的宫女配合无间地勒断了咽喉。 诸般变化只在一瞬之间。 萧宸参与进这件事时,本还以为诛杀高如松的场景必然是刀兵大盛、血溅五步的大场面,却不想只听父皇跟对方唇枪舌剑了几句,紧接着便迎来了高如松咽喉被制的「呃呃」声、绸缎被收紧的布料摩擦声,和最后昭示着一切告终的断骨脆响……真真称得上「兵不血刃」的解决方式让萧宸连高如松的遗体被人抬走时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却是直到菡萏等人将场面收拾妥当,他才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结束了么?就这样?」 「不然宸儿觉得还要怎么着?」 瞧爱子一脸难以置信的呆样,萧琰边让宫人服侍着擦去脸上的伪装边抬手揉了揉孩童发丝,尽管脸色依旧一派「命不久矣」的模样,整个人的神气却已为之一变、眼底更已带上了丝丝笑意: 「筹划了那么多年、又用上了那么多心思跟布置,若还非得弄出什么惊险场面才能将他制伏,那你也太小瞧父皇了。」 「……也是。」 「其实高如松真正能倚仗的,也不过就是他手下的兵而已。从他在野心和愚蠢的驱使下同意入宫开始,这结局便已是注定了的……差别,也就是他何时能生出警觉而已。」 说到这里,回想起高如松刚才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猖狂表现,萧琰冷笑了下: 「没了镇北军,他也不过如此尔尔……宸儿日后也要以此为鉴,莫要因一时得意而忘记了什么才是自己的根本。」 「知道了。」 思及高如松曾经的猖狂,和方才那样……轻描淡写的死法,萧宸虽谈不上不解气,但如临大敌地准备了这么久的事如此轻易便落了幕,心底却多少还是有那么些……期待落空的感觉。 察觉了他的心思,萧琰有些好气又好笑,却终究没有出言斥责,只是让芙蕖加快动作拭去他脸上的易容,并吩咐藕花和芰荷帮爱子打点一下仪容……待到父子俩的模样都已恢复到了能够见人的程度,萧琰才在曹允等人的随行下抱着爱子出了寝殿,来到了殿前那一处宽阔平整的广场。 萧宸平时被拘在紫宸殿中,偶尔出外透透气的时候,范围也就是在这处广场上而已。可让他讶异的是,明明在殿里时根本没听着什么动静,如今广场上却已是人影重重……就着月色一看,赫然是一整个小队的禁军正带着几个俘虏披盔戴甲地候在殿前,静候帝王出言发落。 而萧宸便无需看清那些俘虏的衣着相貌,也能猜得出他们的身分。 见爱子只是瞪大了眼,神情间却没有一丝怯色,萧琰也不知是该高兴于他的处变不惊、还是担心于爱子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但他既然带了萧宸出来,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感慨便放弃了原先的打算。故落了句「好好看着」在宸儿耳畔后,他先是一个手势让人将几个俘虏推至前方,随即挥手为号、就这么让负责的禁卫直接当着爱子的面在紫宸殿前斩了几人。 沉沉夜色中,看着几个俘虏鲜血四溅、人头落地,嗅闻着瞬间随之蔓延开来的浓浓血腥气息,萧宸微微有些恍惚,不知怎地忆起的,却是前生他在极端痛苦中终于等来的那一箭。 可两者之间,自是没有任何相似性的。所以他很快便回过了神,而在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几具遗骸后,用怎么听怎么稚嫩的童音问道: 「高如松留在宫外的亲卫也是如此么?」 「不错。」 见宸儿神色沉着依然,并没有给方才的景象吓到,萧琰虽依旧紧密关注着爱子的反应,却也不忘点头说明道: 「能跟着他回京的,基本上都是没有可能反正的人,留下来只会徒增祸患而已。」 「宸儿明白。」 萧宸也就只是一问而已,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不忍对方就此送命的想法。所以点点头表示了解后,他便将头枕到了父皇肩上,语气一转、问: 「如此,父皇能跟宸儿回去安歇了么?」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可衬上背景里的那几具尸首、和空气中犹自蔓延着的血腥气息,这样的「平常」,便让问话的孩童显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和残酷来。 就好像……眼前多少有些残忍的一幕,在他看来,也仅仅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如果没有听到孩童先前问及高如松亲卫的那句,在场的人多半也只会将萧宸的「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