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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罗阎王仔细瞧了瞧邪犽,那目光好似能透肉蚀骨,令邪犽浑身难受。 “唔……你已修成金刚之身,不归本官管辖了,本官看不出,令堂是何等人物,麻烦你告诉本官令堂的尊名。” 金罗阎王手一翻铁笏变成了一根铁笔,又从袖口里拿出一本空白的簿子来。 “我娘的名字叫望云,她是明持王的女儿。” 邪犽回答,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期盼。 “我瞧瞧……望云……明持王的女……” 金罗阎王用铁笔在簿册上写出几个斗大红字,写到一半却突然停下手来,愕然道:“等等,小兄弟,你说令堂是明持王的什么?” “她是明持王的女儿。” 邪犽答道。 “既是如此,那也不用问生死簿了,本官知其去向。” 金罗阎王肥大的手掌一拍,将生死簿阖上,塞进袖口里。 “真的?” 邪犽大喜,“快带我去找她!” “等等,金罗胖子。” 九千院却面露不祥,“冥府比人间和妖界加起来都大,你不用生死簿便知道望云氏的魂魄所在,莫非……” “正是,那望云氏的魂魄此刻应在修罗地狱,受亘古剐身之刑。” 金罗阎王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像是在点头。 “修罗地狱是什么地方?” 邪犽听得又惊又怒,“我娘为什么要在那里受什么剐身之刑?” 一时之间,浑身神气迸发,发尖倒竖。 “喂喂!小兄弟,你小心点,要是不小心伤到哪个无辜幽魂,你娘会吃上更重的刑罚。” 金罗阎王忙道。 邪犽不敢妄信,先望了九千院一眼,见到九千院点头,这才悻悻然地收起神气。 “带我去看我娘!” 邪犽喊道。 “是是是……他奶奶的,每次睡醒都没好事……” 金罗阎王嘴里嘀咕,右脚在地上一踩,踩出一条几乎是朝着地底笔直削落的陡峭阶梯。 “这条路直通修罗地狱,烦请两位大人跟着小人来吧。” 金罗阎王没好气地道。 “邪犽,你跟着金罗胖子下去吧,本宫还有要事。” 九千院却道。 邪犽正欲动身,听到九千院这样说,不禁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忘了本宫和你一样,也是下来找人的吗?” 九千院笑道:“别看金罗胖子那副模样,他好歹也当了几万年的阎王,不会做出有损神格的事,你若有什么不懂,尽管问他便是。” 金罗阎王一听,哼了两声。 邪犽点点头,跟在金罗阎王身后,急着想要冲下阶梯。 “对了,邪犽,待会你不论见到什么。” 九千院忽然又补了一句,“千万别想以力变之,地狱和冥府不同,其中的一切均是顺应天律,自然而成,就算是阎王也无从插手。” 邪犽听了虽一知半解,仍用力点了点头。 邪犽跟着金罗阎王走下阶梯,身后土石涌出,转眼将两人的身影埋入地中。 九千院默默地望着冥府空荡荡的景色,在鬼苔的幽蓝光魅下,这偌大地洞更显得虚幻无比。 仔细想想,把天上妖星召入凡间,可是一等一的逆天大罪,相关人等死后,魂魄确实该下地狱受万世苦刑,这倒是本宫疏忽了,只希望邪犽那小子待会看到他母亲受苦的模样,可别失了理智才好…… “呼……” 九千院吸了一口烟,半晌后,一缕青云从她妖艳的朱唇里飞逸而出。 九千院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情。 “丧瘟尸屠鼠……本宫今日非跟你算算这千年旧帐才行!” 九千院咬牙道。 啸然一声,鬼苔失色,众魂掩面沉于地中,一轮璀璨的金光将冥府照耀得有如旭日初升,只见一头身长近百丈的金毛妖狐悬着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尾巴,在苍茫大地上电闪奔过。 跟着金罗阎王走出陡阶,邪犽感到迎面而来的一阵挟火烈风,好像跳进了一座大火炉里一样。 烈风中传来阵阵雷鸣般的粗重喘息,听起来像是马嘶,又像是牛啼。冲邪犽定睛一看,只见自己身处在一处宽大地洞之中,地面上处处是装满鲜红熔岩的火湖,裸着上身的红鬼、蓝鬼扛着刀叉刑具,在蛛丝般细小的小径上来回奔走。 再往远处看去,邪犽赫然发现在地洞的边缘有八只巨大无匹、好似山巅一样的牛头马面,用庞然身躯顶着上头那块黑石圆顶,少说也有百来丈粗细的颈子上爬满了巨木般的青筋,烈风中那嘶哑的喘息正是它们发出的。 “这就是修罗地狱?” 邪犽不禁问道。 “正是,你娘亲就在这儿受剐身之刑,随本王来。” 九千院一不在身旁,金罗阎王马上目中无人起来,只见他昂首阔步,肚子挺得老高,顺手把挡路的红鬼推下火湖,踏上单薄的火湖小径,那模样就像颗在细轨上滚动的钢珠,也没见他脚步有什么大动,却毫无声响地越行越前。 后头的邪犽半飞半纵,好一会才赶上。 一路无语,金罗阎王最后停在一座已经熄了的火湖上,半冷的熔岩,不再流动,像抹黑色的软膏一样平铺开来,但依旧奇烫无比。 这黑色的火泥上矗立着一根木桩,上头绑着一名女子,女子的白色麻衣被拉至腰际,她双手被钉在木桩顶上,双脚被插进黑泥里受火烙烤,脚踝以下尽皆焦黑如炭。 两名红鬼踩着铁高跷,围著白衣女子,手中持着短刀,刀刃弯曲有如羹匙,竟在女子的腹上一匙匙地挖着她的肉。每挖一块肉,女子便发出一阵哀号,她的腹上满是鲜血,肠子都滚了出来,但身上的麻衣竟依旧保持洁白。 听见那女子叫声,邪犽一眼都不用看,便知那女子正是自己亲生母亲,望云氏。 狂怒之下,邪犽把九千院的叮咛尽抛诸脑后,身影化成一道白光,转眼闪到女子身边。 “你……” 红鬼狱卒只来得及讲一个字,两人便被邪犽一掌打成了灰烬。 “娘!” 邪犽难掩悲痛,脚踩飘升热气,两眼望着母亲千疮百孔的腹部,“孩儿来救您了!” “你……你是邪犽?” 望云一头长发尽皆焦黑,与头皮黏在一块,额上的汗都带着血,她面露惊讶苍白的嘴角动了动,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娘,别担心,我马上救你离开这鬼地方!” 邪犽悍然道,运起浑身神气,雪白发丝在身后奔流如风,一掌拍向望云足下的木桩。 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湖里的黑泥被邪犽拍飞了一半以上,“啪啦啪啦”地坠到其他火湖里头。 然而,那根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桩却纹风不动,而且黑泥都已飞散大半,木桩却依旧深不见底,邪犽又惊又怒,立刻再拍出第二掌。 “邪犽……快、快住手……” 如此拍了三下,望云氏终于忍耐不住,用颤抖的虚弱嗓音哀声叹道。 “娘,您再等一下,我马……” 邪犽抬起头来,但话说到一半,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动弹不得。 只见一根手臂粗细的三角钢锥从望云氏的胸口里刺了出来,把她的心脏活生生地从肋骨下方钩出,伤口里鲜血泉涌而出,心脏上头的血管还脉动不已。 “娘……娘……” 邪犽惊恐地用手捧住母亲的心脏,只感到那拳头大的肉块“扑通、扑通”地跳着。 “邪犽……娘已经没救了……你别管我……” 望云氏身受常人无法想像的重伤,却仍能开口说话。 “娘,你别多说,孩儿马上将您救……” 邪犽嘴里虽如此说,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兄弟,你还不明白?” 岸上的金罗阎王旁观半天,终于开口,“天地之间,没人救得了你娘啦。” 邪犽一听,不禁勃然大怒,转头便欲纵身而去,赏那胖子一拳,但又不敢擅离母亲身边。 “小兄弟,你别生气,先听本王一言。” 金罗阎王不慌不忙,朗声道:“宇宙之大,万物之繁,之所以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均是因为冥冥之中,万世万物都循天律而动,若有人斗胆倒行逆施,违背天律,死后便会被送至这地狱之中。” “我不想听你的鬼话,快把我娘放了!” 邪犽怒道。 “本王放不了你娘,小兄弟,因为把你娘绑在那的不是本王啊!” 金罗阎王回答。 “不是你还有谁!” 邪犽怒极,头发里都奔出电丝。 “是天啊,你娘会在那受剐身之刑,乃是天意,天意是不可违抗的。” 金罗阎王拍了拍肚子,道:“盖凡天上星宿,既已飞升天外,万不可再返凡间,否则必酿大祸。招引妖星下凡,乃是违反天律之重罪,你娘虽身属恶孽一党但非首谋,如此处置已算是老天开恩啦。你看看其他人,像明持王和天满,现在是什么惨……” 邪犽再也忍耐不住,一个飞身,右脚如电,把金罗阎王像颗足球一样踢进火湖里。 修罗地狱顶上五十里,以元神化形的金身妖狐终于停下了风驰电掣的脚步,身后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尾巴仿佛各具生命,像一道道毛皮波浪在空中摇曳。 妖狐银色的大眼瞪着身前不远处,一座凭空突起的圆矮丘,冥府荒瀚的大地上,只有这座矮丘上一点鬼苔都没有。 四周的幽魂慑于妖狐惊人的魔力,早就吓得烟飞云散,空荡荡的幽蓝大地连丝风声都没有,更显得虚幻鬼魅。 “你躲在这儿吗,吃死人的耗子?” 金狐口吻不动,心音在冰冽的寒风中响亮回荡。 圆矮丘下,死寂无声。 “还不快给本宫出来!” 金狐昂首怒吼,身后近万条尾巴有的喷火、有的闪电、有的刮起烈风、有的招降冰雹、有的射出利刃长剑、有的弹出无数箭雨,其攻势成千上万,竟没有重复的。 在金狐猛烈的攻击下,一团鲜红火云凭空拔起,接着天地摇撼,炽风呼嚎,石砾沙尘铺天盖地,矮圆丘竟在一瞬间蒸发无踪。 金狐大尾一扫,将焰风、碎石等物一概吹得不见踪影,只见原来矮圆丘所在之处,现在已成了凹陷的洼洞,一头浑身生着黝黑铁毛的耗子,嘴尖尾粗,大约有两头牛那么大,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洼洞下头。 和金狐近百丈的庞然身躯相较,黑铁耗子的体积还不够它的前足脚掌大,身子亦是骨瘦如柴,早已是皮包骨一具,显然许久未进食。 “哼……” 金狐见状,冷笑道:“原来你不是不回答,而是没法回答了。” 铁毛黑鼠抬起那颗又小又尖的脑袋,鲜红的眼珠子上生着瘟癣,嘴略微一张便有一股铁锈色的毒气散出。 “真……月……映……华……” 命在旦夕的万年老妖,丧瘟尸屠鼠开口道,但嗓音细微,几不可闻,“花了你一千年……才找到这里……尾玄国女王……看起来也没多聪明……” 面对有如正午酷日的金狐,尸屠鼠就像是只坠落路旁,即将渴死的乌鸦,只要烈日多照几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但它语气中却全无惧怕之意。 “哼,随便你说吧,本宫的尾巴呢?” 金狐厉声问道,光这么一句,就把黑铁老鼠的肚皮给刺穿了好几个洞,散发恶臭的污血缓缓淌出,在洼洞底下化成一片毒沼。 “哈哈哈!” 金狐见状,不禁大笑起来,使得尸屠鼠身上的伤势更剧,好像正有无数透明刀刃朝它身上落下。 “你这笨蛋,明明以死尸为食,却躲到这只有幽鬼,没有尸首的冥府,活活挨饿近千年之久,真是好笑!” 金狐昂首道:“看看你那模样,连抵御本宫话语的力气都不剩了!” “哼哼……呼呼……” 浑身淌着污血,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破布的尸屠鼠冷笑起来,“只要能让你尝到……老身这辈子所受苦痛的……哪怕千分之一也好……挨点饿算什么……” 言语之中,全无畏惧或悔恨之意。 金狐一听,背脊上宛如黄金抽丝而成的鬃毛尽皆倒竖,显然怒不可遏。 数条尾巴顺应金狐心意,甩动起来,无形剑气嗡的一声将尸屠鼠拦腰切成两半。 尸屠鼠痛得用嘴咬地,下半身牵肠拖肉,糜烂模糊地滚出洼洞之外,鲜血在地上形成点点毒沼。 就在黑老鼠的伤口里,一点金光隐现,金狐嗷叫一声,给尸屠鼠吞进腹中近千年的第一万条尾巴便挤破了那连顽铁都能消化的胃袋,飞回了主人身边。 只见那条尾巴须毛斑驳,脱的脱、落的落,还沾满了尸屠鼠剧毒的胃液,虽然魔力依旧,却是面目全非。 “龌龊的腐肉畜生,瞧瞧你把本宫的尾巴弄成什么德行!” 金狐大怒,嘴里喷出闪耀着橙紫光芒的火焰,洗去尾上黏缠的剧毒。 “呵……呵……嘻……嘻……” 黑老鼠气若游丝,上半身在毒沼里缓缓翻动,笑了起来,“真月狐狸……哈哈……这千年的比试……是老身赢了……” “赢?比试?” 金狐瞪着尸屠鼠,摇身一变,金光一闪,又恢复成九千院的模样。 “哈!真是笑死人了?本宫随口一句玩笑话,你竟衔着千年不放!” 听见尸屠鼠竟狂妄自傲至此等地步,九千院更是怒火填膺,她居高临下,瞪着洼底余命不多的黑鼠,眸中显露杀机,“就算这真是场比试,今日你命已绝,赢了又能如何?” “嘎……嘎……” 尸屠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