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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嘴滑舌。”他隐隐预感到对方接下来要说出些什么别的话,紧张地盯着他看。 果然,舒昌拍拍手说:“而且,说到内涵,人家借的书都是托妮·莫里森。你听都没听说过吧。” 陆小执:“你滚吧。老子看的是单田芳老师讲过的话本,传承中国文化,不和你们那套西方小资情调为伍。” 陆小执咬牙切齿。 舒昌逃之夭夭。 复海大学总共有东南西北四个门。如果说对待南门是亲妈心,各种白玉石做得精致漂亮,那么对待东门就连后妈都不如——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没牌匾,就一个生了铁锈的小侧门,门口小屋子里坐着一个常年除了盯着路人看无事可做的看门大爷,外头站着一个俩手往对面袖子里一揣,冻的直哆嗦的保安。 准确地说,大爷还有一件事,就是把每个“可疑路人”都当成意图以消灭复海大学为起点颠覆全人类的小恶魔。 郑雯雯在松柏下站着的时候,就收获了大爷无数个“你站这儿干嘛”、“是不是居心叵测”、“到底有没有危险”的正义眼神。 还好站了没一会儿,舒昌就过来了,他一路小跑,手上还转着钥匙,也不怕一不留神就甩路上了。“走吧,两站地外有个照相馆还不错。” “啊……要出校门吗?” 舒昌摊摊手,“你应该也看到了,校园整改,很多原先的小店铺都拆了。去年这边还有照相的,全被赶走了。现在是越改越不方便了。” 似乎怕她不放心那个地方,他拍拍胸脯说:“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直男审美。那家照相馆是小众连锁,在京城的时候,我妈妈也去那里照相的。她是大美人,你听我的准没错。” 少年说的很是欢快。 郑雯雯哭笑不得。她一贯穿衣服只是简洁的黑白灰,偶尔出现的大红都是过年时爸爸喜欢才买的。她觉得自己恐怕连直男审美都够不上,怎么会担忧对方的品位呢。 两人上了18路公汽,她扶着栏杆,他抬下手轻松地抓着吊环,晃晃悠悠地过了两站地。路上舒昌给郑雯雯介绍,这边是苏国当年在的时候留下的建筑,有一百多年历史。那边是酒吧区,夏天有人来喝酒蹦迪,四季都有爵士乐队演出。车上没什么人,有时候司机还会插句嘴,讲讲百年前苏国入侵时的奇闻异事。 “到啦,晚林巷。” 跳下车来,少年指了指路两边的枫树,“秋天的时候一大片红色,好像要把整条街烧起来那样,特别好看。”似乎觉得这些还不足够形容,他补充了一句:“特别暴力的那种好看。” 郑雯雯:“……这个形容词,你是变态吧。” 舒昌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可以啊,你都敢开玩笑了,我总算迈出成功第一步了。”他很真诚地感叹:“你这么慢热的人,我真不容易。” 郑雯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轻声说:“我是挺慢热的,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地方很小,身边都是熟悉的人。所以,不太习惯跟陌生人打交道。” 舒昌毫不介怀郑雯雯眼里这些城市间的差别,“没关系啊。其实在京城或者复海也都是一样。跟身边的人聊几句,总会碰上一个之前的老同学。” 舒昌带着郑雯雯拐进一条巷子,然后欢快地跳上了台阶,像服务生欢迎光临那样双手恭恭敬敬地为她朝里面一指。“欢迎来到‘拾光照相馆’。” 郑雯雯抬起头,看到木刻的牌匾和毛笔字。 真是个有诗情画意的地方呢。 “老板,来照相啦。” “只要一寸照片?红底,白底还是蓝底?” 老板安安稳稳地坐在柜台后面,舒昌倒像是个导购员。要不是他提过爸爸是警察,郑雯雯几乎要怀疑那老板就是他父亲了。 她答:“一寸,蓝底。” 老板推了推眼镜,在纸上认真地写下要求。舒昌贴心地补充说:“要往最好看的那个方向照啊。” “头发其实可以剪一下,不要前面的刘海更好看。”老板从厚厚的镜片后端详了郑雯雯一阵子,走过来把她的刘海整个掀上去。“你脸小,额头也饱满,要这刘海没多大作用。”随后他拿过几个最简单的黑色发卡,熟练地帮她把刘海夹住。“这样就好看多了,下次去理发店照着我拍的照片剪,准没错。” 郑雯雯看向镜子里那个显得陌生的女孩。习惯了的厚重刘海消失不见,露出一张眉眼清浅、下巴尖尖的小脸。 老板朝里屋喊:“阿林,来帮这姑娘化个妆。” 一头棕色卷发的老板娘打里屋出来,跟着飘出来一股茶香的香水味。她拿着一只盒子,脸上挂着让人看了就想多亲近的笑容。她手轻轻把着郑雯雯的肩,“来,姑娘,坐。” 拍了化妆水,上了薄薄一层粉底,打上些高光鼻影,再刷了眉粉和睫毛膏,涂了梅子色的口红。郑雯雯始终按着吩咐闭上眼睛,而老板娘似乎很满意自己妙手变出白天鹅的过程,轻轻拍下她,“喏,好啦。” 郑雯雯睁开眼,淡妆化在脸上,眉目从里“一把毛巾就能拧掉”的浅淡变得清晰起来。 一直到拍完照,拿到照片,郑雯雯都还处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变样子了”的懵懂状态。她习惯了拉一块布、闪光灯一闪就结束的状态,从没这么正式地照一打一寸照。 她脸上难得带着妆,以至于她自己的行动都变得别扭了一些。 舒昌本来想帮她交那二十五块钱,被她挡住拿钱包的手坚决地拒绝了。他也没坚持,手重新插回兜里,在一旁安静地看她。 “谢谢你带我过来。” “好啦,不用老说谢谢。”舒昌潇洒地一摆手,“想要问什么物美价廉的好地方,随时来找我。还有,你该知道我没骗你了吧,你真的像那个演员一样好看。” 看过镜子里新的自己,女孩多了些信心,走路的时候头慢慢扬起来,不像曾经那样总是垂头看着脚尖,把自己包进一只小小的壳子里。 那天夜里,郑雯雯站在窗前,抱着手臂给爸爸打电话。玻璃窗映照出她的面容,她微微抬起下巴,感觉对自己相貌的自卑少了一些。 其实也未必是自卑,只是过去郑雯雯从不知道,从来都冷着眼、下垂着嘴角的自己还可以是“拾光照相馆”镜头里的那个样子。 ——“爸爸,我这里都很好。” ——“嗯,我知道,您放心。” 那头忽然问:“闺女,昨天到学校后给我发了短信,给没给你妈妈也发一条?” 郑雯雯不语。 揣测着她的小心思,爸爸絮叨着说:“我知道,她对不起我们,但那毕竟是你妈妈啊。去上好学校,这么大的事情,咱得告诉一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