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搭个男人上床,我已经游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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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 “我如果要和公司解约,要付多少钱?” “五百万。” 我点了点头。 半年间,我没有再录制新歌。 我把所有时间都用在拍摄各种各样,质量高超,或者质量低劣的广告上。 渐渐我的歌唱事业开始受到指摘,人气严重下跌。 半年后,我还给公司五百万,自己身边还剩下一百来万,悄悄消失在这个城市的清晨薄雾里。 重洋一夜越。 我回到美国。什么也没有带,除了我拣到的那只猫。 这一次不需要找到环球生科所。我直接打听了同样尖端却十分商业的伯利恒医院,去预约了第二次变性手术,预缴了十五万美元的费用。 排期遥远,我在美国滞留了四五个月。终于开销告罄,连猫粮也买不起。我看了看怀孕的母猫眼巴巴地蹭我腿的样子,只好离家去了报社。 我在报纸上刊登了广告。 重操旧业的感觉很美好。我拿着国内带来的有我照片的报纸杂志,告诉那些傻乎乎的美国人说,我是一个亚洲的明星。 他们问,是不是和ZIYIZHANG一样? 我说YES,YES。 于是他们干我干得老欢,付出大量金钱。我又可以开始买DIORHOMME。 我的身体很好,很多时候,不需要润滑剂,也能够流畅地进行到底。他们赞我是天使,是神,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男孩。我张开双腿,拥抱黑人粗壮的鸡巴,努力吞,轻轻吐,用中文呻吟。 终于有一天伯利恒医院打电话来通知我手术。 我把母猫送到了免费的宠物保护中心。 上一次,我切除了子宫,却不知道为什么保留了卵巢。 伯利恒的人对于我这具被变过性现在要变回来的身体很感兴趣。他们麻醉设施良好,我基本没有太受罪。 “YEAH!”医生有天大叫。“你可以再生产卵子了。” 真的吗? 我傻笑。 他们为我做了一个人造子宫,确保输卵管有地方可通。我停止吃以前的雄激素,开始吃雌激素。至于乳房,喉结,脸上被垫入的假体,统统不是问题。我一点一点,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除了被磨掉的腮骨无法复原之外,我基本上摆脱了“察言”的形象,回到了“申雅纳”的模样。 只是高了点,漂亮了点。 乳房被美国人的审美趣味,莫名其妙地隆到了D的sie,他们还老问我嫌不嫌小。 出院前,我修了眉毛,化了妆。 再一次戴起了乳罩,穿上吊袜带。头发长长地垂到了肩头。 一个杂乱的,难以辨认的自己。 模糊的岁月,全部融合在一处。 回到家,去领回来我的猫,和它的一窝小崽子。 我看了半天,觉得它们是一窝精灵。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我每天翻看报纸,忽然看到一条令人心动的招生广告。 于是我申请了这所社区大学的课程,很容易就拿到入学许可,办好了长期居留的签证。我念的课程很古怪,是“亚洲研究”。一个中国人,跑来美国念亚洲研究,真是奇怪的事情。我的同学几乎都是金发碧眼,教授很喜欢我,常常要我给大家说各种各样的当代中国。我没敢把卖淫之类的东西告诉他们。很快教授请我担任助教。 我白天在学校工作,晚上则在高级旅店工作。只要换一家报纸,把广告上的自我介绍换一个性别就可以。男人女人,鸡鸭鱼肉,没有什么区别。我的阴道经过折腾变得不太敏感,不过却吸力十足,受到顾客的欢迎,同时我提供周到熟练的后庭服务,职业精神充分。两份工作使我的收入不菲,家里的一窝猫咪被养成了猪一样胖。 两年以后,我拿到学士学位,教授热情地写信推荐我去南部一所名校攻读博士。 我这辈子也没想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小时候对学校充满怨念恐惧的我,竟然能够在美国念博士。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 我开着我的二手车子,沿途观赏风光,抽烟,喝酒,车后座几只猫咪蠢蠢欲动。 有牛仔骑马从我身边的田野奔驰而过。 天上洒农药的小飞机盘旋得越来越近,终于飞行员跳下来同我搭讪。 我入学,换一座城市,继续我的惬意生活。 终于在做博士论文的时候,被我的导师光顾,两个人在宾馆里有点尴尬地做爱。 第二天导师给我发了邮件,嘱咐我不要因为夜间的工作而耽误课程;顺便送了我一张私立医院的体检卡。 我去检查,发现自己十分降,没有爱滋。体检中心询问我职业,我很坦白告知,我是一个妓女学生,学生妓女。体检中心嘱我定期来检查,赠送我最新款的保险套一打。 张续是对的。和客人在一起,必须要戴套套,这是多么重要的好习惯。 毕业以后,我在学校的出版社工作。成日价审读一些美国人关于中国的伟大猜想和新颖报告,然后给出自己的专业意见。 移民局打电话来叫我去唱国歌的前一天,那只墓园猫死了。 我悲哀得一晚上无法接客。 我拿到了绿卡。 继续和一些猫,一些嫖客,一些写书的白痴一起开展我的生活。 转眼之间,我四十岁了。 十多年,就这样过去。 有一天,老板跟我说,我很久没有休假了。 我想了想,马尔代夫?夏威夷?欧洲?日本? 每年找个地方度假,然后勾搭个男人上床,我已经游遍世界。 “为什么不回中国看看呢?” 我看看老板,无言以对。 “ANA,明年我退休以后,出版社就由你来接手负责了。到时候你会忙得没有时间回家的。”美国佬好心好意提醒我。“找个男朋友陪你去吧,让他们领略一下美丽的中国。” 老板小时候被一对中国夫妇领养,在北京度过了八年幼小的岁月。他的心目中,我所来自的地方就是一块圣地。他每年假期都去中国,从青岛玩到九寨沟。 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他的提议,然后接受了。 只不过不是和我的男朋友。 当年那只墓园猫的第二代子女只剩下一只还活着,第三代则有四只活泼泼的年轻小猫。 我把它们全部带回去。 在机场遇到一个熟人。 “……对不起,请问你是中国人吗?”一起侯机的一位太太小心地试探我。 “我是。” “请问,你是来自S城吗?” “……是。”难道是昔日“申雅纳”的歌迷? “请问,你有没有在德大公寓住过?”那位太太有点兴奋地拿下眼镜,捋了捋染得黑亮的刘海。 我看了她十秒钟。 “……吴恩宝?” “申雅纳!” 她拥抱住我。 我拥抱住她。 千里故人,恍如隔世。 “你现在怎么样?”我激动地问。 宝宝娇笑。“Peter,Peter!” 我以为她叫她老公,没料到一个黄毛小男孩跑过来,长相是混血儿标准的惊艳可爱。 “Auntie。”小男孩乖乖地叫人。 我大震。“你儿子?那么那么大了?” “是啊,十三岁啦。” 再想聊,吴恩宝却要登机了。她也回中国,却是去她的老家T市,跟我同路不同机。 童年的伙伴,在千山万水的地方,叠下两枚浅浅脚印。 临别宝宝亲我一口,悄悄问,“你从良了吗?” 我心潮起伏,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你也没有吧?……我也没有。”这个贱人笑得甜蜜。“常常背着老公偷偷做,然后叫对方把钱汇到我在中国银行的帐户,拿回去给妈妈用。” 一日为妓,终身为妓。 永远出卖,只是终于可以出卖得高高兴兴,从从容容。 飞机降落在我熟悉的城市的时间,是半夜十二点。 我在机场旁边的富豪酒店暂住一晚。四星的酒店里晚上一样有人骚扰,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娇滴滴的女声打进电话来,听到我的声音,很有礼貌地一声“抱歉打错了”。气定神闲。 第二日我搬去市内,租了一辆车子。我持国际驾照,可以任意览游。 我慢慢地巡视这个放逐我的城市。 街头有年轻的艺人在签名销售。细雨抵不过青春的热情,人潮汹涌呼叫。 金碧辉煌竟然已经不存在。那里变成一片开阔的绿地,我怔了良久。 倒是那栋残旧的公寓楼还在。我转了一圈,发现里面仍然住着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昼伏夜出,迷你裙映得天色无光,衬衫扣子残缺,随时可以伸入手去。 时间在变,但是社会没有变。 妓女是全世界最古老的职业,也许人类消失了,它才会消失。 回到宾馆用笔记本上网,以前合作过的一位华大的教授知道我回来本市,高兴之极,口气强烈地发邮件给我,要邀请我吃饭。 于是我回复了邮件,说,OK。然后留下了我的宾馆电话。 五分钟以后电话就响起来。 操,王朝宾馆,这个城市最豪华高档的酒肆,还有什么文化局副局长到场。我挂下电话,不禁骂了一句祖国的学术腐败。 翻开衣箱,我发现我没有可以穿的赴宴衣服。我四十岁了,长期在美国南部生活,平时总是穿宽大的衬衣和男装裤,只有内衣是精心艳丽的选择。 趁饭局前,我出门去买衣裳。 隐约熟悉的商场,我记得我第一次来是秋陵带着我,我买了七条迷你裙,和一顶皮草帽子。 仍然古旧,而奢华地立在那里。 我一身留洋气质地钻进去,目光忽然锁住那些漂亮的苏格兰格子短裙子。 我连青春时候都没有穿过的活泼文雅,忽然很想穿。 ∩是小姐已经迎过来,向我介绍今季的套装,灰色白边。 最后我与自己妥协,要了一件丝绸衬衫和一条紧身裤子。这么多年过去,我的裤子尺寸还是没有变化。我保持身材,却在镜子当中看到一张不再年轻的脸。 也不是皮肤有皱纹,或者面部松弛下垂。只是光泽和弹性不再,往外散的气焰变成往里收。过肩的直发看起来单调黑黯,我又要了一顶帽子。 最后实在忍不住,要店员把那条格子裙子包起来。 店员以为是礼物,笑了一笑。 也许,我应该有一个人们想象中的女儿,来延续我这曲折平淡的人生? 从商场出来,忽然看见一个女人,虽然和我一样岁到中年,却仍然娇憨可爱,眉目如画的样子。 好眼熟……是秋陵的老婆。 她臂弯里勾着一个小男生,高大英俊,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两瓣性感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凑近她的耳廓。 我和她擦身而过时,听见小男生在撒娇,“给我买香水好不好嘛……” 呵呵。 故人们无论亲疏远近,都还算安好。 六点半我准时赴宴,精心的妆容令我看起来年轻少许。 “这位是周荆周副局长。这位ANASHEN女士,是南加州大学出版社的负责人……” 我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不能动。 烂……烂人? 真是久旱必有妖孽。 这个城市当真就小到这样的程度? “A……ANA?”副局长也神色恍惚。看来他还记得我。 在我怀孕时候打我让我流产的那个常客烂人。那个后来向我求婚的白痴家伙。 怎么会是他呢?好奇怪,在一切发生之前,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年代。我还以为旧事都成烟尘。 “周局长?” “哦,没事没事,我好像认错了人。”他擦擦眼镜,掩饰过去。“来来来,点菜点菜。” 一顿饭吃得我坐立不安。饭后,烂人不动声色地先遣走了大学教授、教授夫人、几位其他陪客以及他自己的秘书,然后赶在我告辞之前截住。 “你是ANA吧?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去了美国。”他低声说,假装点烟。 我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了一支烟过来抽。 这家伙快六十了吧?秃顶,微胖,倒和当年样子区别不大。男人总是如此。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他很诚恳地看着我。 我忽然兴起。“现在这里最大最好的夜总会是哪一家?” 他眼睛一亮。“你要去吗?叫国色天香的,在浦川路上。” 金碧辉煌,国色天香。 天上人间,男盗女娼。 我坐着局长的专车,一起再探入这城市的阴道。温暖的夜色如水,紧紧窒楛住寻欢作乐的身体。 我如梦游一样走入我曾经的历史。女孩子们浓妆艳抹,在过道上穿梭。晚礼服的下拜短而精致。酒的味道充斥着整层楼面。嬉笑着,快乐的,违心的,露水的。 有一间包房的窗帘没有拉到底,我看见一个女孩子在一屋子人的叫好下面,扔掉手里的酒瓶,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BRA。 体贴的服务生过来,为他们拉好窗帘。 收费浏览的身体,不好春光旁落。 “ANA,我们去哪种包房?” “我想唱歌。” 说了十来年英文的唇舌,在音乐响起来的那刻,返回到它们年轻岁月的记忆与习惯里。 十年前的老歌只剩下最有名的才能留下来。我拣选,好心分手,倩女幽魂,共同度过,旧情绵绵,李香兰……好少,很多歌都没有了。记忆里的歌曲,都没有了。 “你唱什么?”我抬眼问那烂人。 “我自己来点。”他居然真的懂得如何点歌,我记得从前他只是个小官员的时候,就已经习惯颐指气使,安心享用别人的服务代劳。 他用遥控器,输入一些数字。 我听到很熟悉,却说不出名字的钢琴前奏。 然后快六十岁的烂人,拿起麦克风。 他声音苍老凄凉。 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是梦一场。 一刹那,我的眼泪忽然下来了,模糊住我的黑框眼镜。 积攒了十几年的泪和痛。一个老人,末日一样的歌声。 他唱着,声声都似催促。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 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向前走,就不可能回头望。 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触。 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 不可能,回头望。人海中。 烂人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混浊的光。 “ANA,我一直也,没有再结婚。” 三个月后,S市文化局副局长周荆先生,与美籍华人ANASHEN博士,喜结良缘。 男方五十九岁,女方四十岁。 结婚半年以后,因为妻子不愿意放弃美国国籍,于是周副局长主动打了退休报告,得到批准之后,以私人名义注册了一个中美文化交流组织,其实就是一个背景颇为雄厚的留美中介。 一年以后,周先生与周太太想要一个孩子,陪伴度过暮年的寂寞。 伯利恒医院接待了这对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都属于上流社会的夫妇。 他们从周荆先生体内取出精子,从ANA女士体内取出卵子,让它们在试管中结合,然后在实验室的人造子宫中生长。 一年以后,我们得到我们的第一个女儿。 3700克,七斤四两重。 我为孩子取名字叫做“周续。” 又过了两三年,在周荆的六十五虚岁大寿上,我们得到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这次是个男孩子。 “叫什么呢?”他问。 “还是我做主吗?”我问。 “当然你做主。你是博士。” “周榕。” 一只猫跑过来,扒着摇篮边上望。 这是墓园猫的第几代子孙了?我已经算不清楚。 我们住着大大的庭院,我不再是妓女,而是十几只猫和两个孩子的母亲。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续是个霸道的姐姐,榕是阳光的弟弟。 有一天,周荆带他们出去钓鱼。榕钓上来一条二十五公斤的大鱼,兴奋的十岁小男孩跑去推他年老的父亲。 “爹的,爹的,我钓上来了,我溜了它一个多小时,还是钓上来了!” 老父亲安详地望着他,嘴角带着笑意,却久久没有回答。 周荆,在他享年七十五岁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死亡。 我在医院陪他,看着这个烂人休息得如此开心,平静。 榕跑过来安慰我。“妈咪,爹的和SNOW去了一个地方,你不要难过。” SNOW是两个月前过世的白猫。 阳光洒下来,我伸手轻轻触碰这个我人生中唯一的合法丈夫,将他满布着老年斑的皮肤,试图去抚平,抚平。 下葬之后,便是暑假。我同往常一样,带着续和榕回国度假。 小孩子们长大得神速,续告诉我说,她在S市有了网友,这次回去一定要见面。我说好,好。 结果那天我开车送她去聚会,却走错了路。 下着雨的天气,续撅着嘴巴,不停跟电话那头的男生撒娇,却不知道帮我问一问路。城市变化得太厉害,我的卫星导航仪又偏偏出了故障。 “妈咪,越开越没有路了。我要去的是21TERY公园,不是郊区哎!” “妈咪老了。”我调头,终于看到一大片绿地。“看看那个是不是?” 我们下车走路。 “啊……这里不是我要去的地方,而是另外一个公园。”续失望万分。 我却停下来脚步。 “南山园……?”我喃喃念。“续,这不是公园。” “是什么?” “是……墓园。”寿比南山。 续吓了一跳。 我却忍不住走进去。 张续和张榕,下葬都是在这里。 张榕的墓穴,还是我出钱买的。我记得这个地方,这个名字。 遥遥望见了。 ∩旧的碑,满目荒烟蔓草。 “妈……妈咪。”续乖巧地跟着我。“你不开心吗?妈咪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跟您说话。” “乖。”我勉强地笑。“妈咪没有不开心。妈咪有朋友葬在这里,你愿意陪我去看一看么?” 我牵着女儿,走近那里。 雨细密密的,打在我的肩膀上。 我看了一会。 “妈咪。”续摇摇我的手。“他们一定是妈咪最好的朋友是吗?” “你怎么知道?” “看,我和弟弟的名字。” 张续。1979-2006。 张榕。190-2006。 墓碑上很空。 的可以让人彻底地忘记,或是全盘地,记起。 整个人生已经过去。 “妈咪,你怎么哭了?”续抬手帮我擦掉不小心流下的泪水。 她十三岁,营养良好,已经跟我差不多高。胸部鼓鼓的,像两个小西瓜。 两年前她已经有了月事,最近正在跟我讨论做爱的具体步骤问题。 她长大了。 而我,还未谢幕。 都已经等得,快要不耐烦了啊。 “妈咪怀念他们。”我轻轻答。 “MissAnderson说,人有值得流泪怀念的朋友,是幸运的事。” 我低头看续的脸。 唇齿如此可爱,眉目何等明媚。 一刹那,我从她眸子里,看到了一些属于命运的秘密。 “续。”我蹲下身子,抱住了我的女儿。 紧紧地。 我知道,这一刻,她是续。 她是。 雨继续下,阳光却已经散了出来。 我们离开墓园,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续的小网友十七岁,是个颇为可爱的中国男生。 当晚,续打电话来说不回酒店睡觉了。 我提醒她,请她一定要使用安全套。一定一定。 “一定要用套子,否则我可是会揍你的哦!”张续气势汹汹地点着我的脸。 我穿着迷你裙,柔柔抚着张续一头烂漫的卷发。 她红唇艳烈,回过头来看我。 我一低头,就吻到了她。 “续,你会不会有一天讨厌我?” “我要是讨厌你,就杀了你。”她揽紧我的腰。 我们在夕阳里做爱。 “不要杀我,也不要不爱我。” 我在高潮的时候这样对她说。 她只是明媚地笑着。“雅纳,你是个小傻瓜。” 雅纳,你是个小傻瓜。 我从梦里醒来,久久不能回过神。 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我的房间,好奇地看着我。“妈咪,你不去吃早餐么?” “妈咪有点……累了。”我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不听使唤。 “榕,帮妈妈拨电话给医生好吗?”我镇定地要求。 五十四岁的我,居然早早中风了。 也许是年少时候的折腾耗光了我的生命力。 我开始了轮椅上的生活。 一双儿女变得愈发孝顺乖巧起来。三年之后,续参加了华裔小姐的奄,一举斩获亚军。 “妈咪。”续端着佣人煮好的粥一口一口喂我。“我不想上大学了。我要去好莱坞拍电影。” “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会后悔吗?” “怎么会后悔呢。妈咪,人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去多做些冒险的事情。” “谁带你去?” “艾伦蝶金生。我男朋友,也是我的制片人。” “我有否决权吗?” “没有。”续嘻嘻笑。“妈咪,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你爱那个男人吗?” “不,我不爱。但是我爱他能给我的前程。” 女孩子心底冷酷,却笑容甜蜜。 又三年,张榕申请了军校。 “你也要离开妈咪么。”我苟延残喘,却精神矍铄。 “这是我的志愿,妈咪。我想要多为这个世界做点事情。” “除暴安良,还是去侵略别人的国家?” “让更多的人幸福。”男孩子说话短暂,皮肤黝黑,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 “那么JOYCE呢?你把她怎么办?” 邻居的小女生和我儿子恋爱已经有八个月。 “我们今天晚上会好好谈一谈。妈咪,不用担心。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们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只对自己负责,不对任何其他人负责。 我苦笑。 但是我已经老得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榕亲吻我的额头。“有一天我会像姐姐那样令您骄傲的。” 续已经在好莱坞混出名堂,万人瞩目。 十多年一个流转。 倏忽间,身边的人又都走马灯一样地离开了。 我六十岁了。 已经够了吧? 黑人女佣推我去阳台吹风,然后倒橙汁给我喝。 我叫她。“黛拉,你看,那个方向,就是中国。” “是吗,太太。” 海浪翻卷。 两只海鸥相互追逐。 我低头看自己如树皮一样的手。 “帮我订特别机票吧,黛拉。我想再回去一次。” “太太,医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去订吧。他会的。” 叶落归根。 我孤身一人,终于又回来了。 ⊥像是被生下来以前的世界。永远都是一个人,在往前走。不管什么人,都好像这个世界设置的倒影一样,有时清晰,有时模糊,虽然动人,却不能长久。 轮椅被可亲的护士小姐推出机场。周荆在国内的远方亲戚抢着来迎接我。 我快要死了。 我的遗产,还有人想要。 我笑着摇摇头,觉得这群年轻人,争执也是可爱。 “老太太,晚上在鸿宾楼牡丹厅订了筵席,有您爱吃的鱼翅。……”人声嘈杂。 “纳纳。” 我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头转来转去,却看不到人影。 “纳纳。”面前模糊的人影变得真实起来。 “爸爸?” “纳纳。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爸爸……妈妈呢?” “我在这里。”漂亮温柔的女人走过来。“纳纳,让妈妈看看你。妈妈生你生得很辛苦。对不起,没有能够留下来照顾你。” “老太太?老太太?”年轻人吓得直直推我。“老太太,您没事吧?” 我困倦地睁开眼睛。“没事,我有点累了。” 2040年。申雅纳卒于上海鸿宾楼,终年六十岁。 190-2040。 拥有两家公司,三处房产,身后诉讼纷起。 “博士头衔,子女双全。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吧?”记者采访好莱坞巨星周续小姐的时候,翻及申女士的资料。 “……是吧。”周续礼貌地笑。 “令堂葬在美国吗?” “不,葬在南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