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哦，嗨，你好

    但楚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倦鸟没有可停靠的枝头，而是黏腻沼泽里的一条毒蛇，一条和淤泥一起腐烂的毒蛇，死死缠绕着、绞着心头那一点白不愿松开，妄想一起溺毙在阴暗潮湿的泥潭里。

    但他不能这样做，他带给对方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多到将自己剥皮剔骨挫骨扬灰都不够偿还。

    楚熠收回手在季泽澋的侧颈处抚过，那人浑身一软直直倒向自己身上，楚熠下意识伸手揽住将人扶靠在自己肩上，季泽澋靠在楚熠肩上缓缓闭上了眼，清浅的呼吸穿透布料拂上肌肤带来几分热度。

    楚熠低头盯着怀中的人，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无甚差别但又不尽相同，一样的小痣一样微微下垂的眼角，恍若下一秒睁眼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一如往昔那般蕴着无尽的纵容，藏着只有看到自己时才会出现的欢欣。

    不同的是这人身上再也不会有那种寂寥到恍若天地无一物的气息了，反而变得越来越像当初只对待自己那样温润，身边陪着他的人也不止自己一个了，那些人不会像自己一样伤害他让他落得如今这个模样。楚熠想要靠近却不敢触碰。

    “楚熠，”浮辛看他渐渐变的僵硬的神色就知道那人又开始钻牛角尖了，出声提醒道：“人就在你怀里，先把小璟送出幻境吧，他现在的身体在幻境里待久了会有损伤。”楚熠点了点头扭头对浮辛说：“你来抱。”

    浮辛一时语噎：这小崽子几千年白活了吧，这么好的机会不想着好好把握等小璟恢复记忆后知道了怕是要气得至少一天不和你说话。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我的灵力刚刚破境时消耗了不少，撑着这副躯壳就很勉强了脱壳化形更是困难。”楚熠迟疑了一下还是搂着腰将怀中的人打横抱起了。

    走出不远，身后的民宿和汽车无声轰塌流沙一般消散，风一吹竟是连一点灰尘都没留下。

    走回季泽澋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动作轻缓的将人放入副驾驶的座位拉上安全带又轻轻放平了座位，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座那边打开门先让浮辛跳上去，浮辛在后排座椅来回踩了踩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蜷下了，楚熠坐在驾驶座上将车掉了个头往市区驶去，身后的岔路口忽然大雾弥漫仅片刻雾就散了，左边那条小路消失了道路变回了最初仅够一辆车通过的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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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又在做梦。”季泽澋蹲下身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睡得正酣的小孩，这个梦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人，但小孩身上的衣服不是现代款式更像是古装剧里的衣服，房间里的摆设也不像季泽澋平时见过的那些，却又莫名的熟悉。

    伸出手想戳戳小孩那因为趴着的睡姿而鼓起的脸颊肉却发现根本触摸不到，刚靠近一点自己的手指就如蒸汽一般开始消散，稍微离远点保持距离手指则又开始凝聚，季泽澋看着眼前这可以被称为“灵异”的现象一时惊讶无语，虽然知道自己此时身在梦中但还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起身在屋里逛了逛，除了床上躺着的小孩其他物品自己倒是可以也触摸但也仅限于触摸不能拿起。窗边挂着竹片和兽骨串成的骨铃，夜风吹过轻轻摇晃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屋子是由竹子制成的，从窗边探身往下看离地面有点距离季泽澋推测这应是一座吊脚楼。逛了一圈发现自己出不去这间屋子又转身回到床边俯下身打量着小孩。

    小孩一头鬈卷短发如乳羊的软毛，灯光昏暗外加睡觉姿势只能看清他半张脸，眼睫纤长但并不卷翘随着呼吸轻轻颤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眼尾微微上翘，鼻头圆圆的脸颊泛着红晕很是可爱看身形大概6、7岁。

    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自己的书咖，周边社区在节假日经常来书咖举行“亲子日”父母和孩子一起看书、玩游戏或者做烘焙，那天书咖里会来很多小朋友可谓是又慌忙又热闹，小孩子总有无穷的玩闹精力一会儿要换这本书一会儿要换那本书，要不就是做完这个游戏赶紧开始下一游戏，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做小饼干也要比一比谁做的形状最好看，云祈三人在那一天总会忙得脚不沾地。

    但小孩子好似都这么天真烂漫吗。

    外面隐隐传来鸡鸣，窗边的骨铃被黎明时的风吹得“咚—咚咚”作响，床上的小孩翻了个身头发随着动作糊在脸上，季泽澋看他从被窝里伸出只手把头发扒拉下去砸吧砸吧嘴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坐起了身稍长的刘海盖住了眉眼，小孩抬手把过长的头发撸到脑后露出一双睡眼朦胧的狐狸眼，内眼角并不像成年人的眼睛那般尖勾而是专属孩童的圆润，眼尾上扬勾出好看的弧度。

    季泽澋侧头注视着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熟悉，低头沉思了一下或许是自己见过的小孩子太多了吧，再抬头小孩已经下了床从自己身边走过，季泽澋还没来得及避让小孩就径直穿过自己半个身子，烟气刹时喷薄而出随着小孩走过带出的轻风跟着他袅袅的向外荡去，恍惚中他听到一声敲门声：“小舲，醒了吗……”

    季泽澋醒来时一阵头昏脑胀，只记得自己在民宿前等季泽稚回来其他的便想不起来了，缓过那阵头晕睁眼入目的是被灯光染的昏黄的天花板，昏黄的光源来自床边的一盏小夜灯，季泽澋一时怔愣：这是民宿吗？自己是睡着了？季泽稚什么时候回来的？想得太多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闭着眼伸出手去摸手机却摸到一片毛绒绒有规律的缓缓起伏着。

    撑起身看去，枕头边蜷着一团灰黑狸猫，抬手揉了揉猫的脑袋，发现床边柜上放着一杯水，摸了一下，温热。

    拿起那杯水左右端详了一下又放下，起身下床发现房间设施不似寻常民宿那般，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出去，手刚放到把手上门却从外面打开了，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抬眼对上一只勾俏狐狸眼，另一只被稍长的卷曲刘海遮盖。

    门外的人怔愣住，露出的那只眼下勾的内眼角睁圆，眼尾肆意上挑。

    “哦！嗨，你好。”季泽澋率先回神，觉得门外这人活像只受到惊吓的狐狸，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