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建议
莫重对白若晚身体上的痴迷约莫持续了三个月才渐渐平稳下来,不过白若晚在榻上纵着他,也就不超过四天到五天的时间。 久了他身体会吃不消——这千真万确并没什么可否认的,凡人的身体,脆弱无比,怕水泡,怕火烧,怕饿怕困怕损伤……简直无所不怕,这幅身体很容易就会达到极限,这明明是就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在涉及男女之事时,最经常的遭到他们自己的否认。 自此,柏翠宫成了莫重的“第二办公室”,他每日早朝过后会准时来,用餐,然后躺在白若晚腿上小睡,而后批阅奏折,会见大臣,偶尔,在这里举行小型的政治会议。 他对她不再那么痴迷,有赖于她为他特调的茶,那能让他缓解由爱而生的焦虑——是的,他会纵欲与爱无关,全然是因为他的焦虑过重。也让他每天早一点睡,睡个好觉。 在他看来,她和旁人十分不同,她会亲手做一些奴才做的事情,譬如,亲自晒茶叶,亲自沏给他喝,趁着他上朝的时候,亲手做些没见过的点心备着,他很喜欢她这样,有些事情正是因为是她亲手,意义才变得不同。 莫重自然不知道了,她的自制产品各个皆有神奇作用,他只天真地以为,乃是自己生龙活虎、威猛无比,殊不知,背后自有仙人指路。 这日,他照旧坐在软榻上批改折子,白若晚在他肩上迷瞪了一会儿,醒了后,帮他按摩颈部。 莫重便停下来闭目休息了一会儿,享受这份舒适愉悦,这实乃跟她欢好之外的人间另一大乐事。 “爱妃这手法跟谁学的?朕这脖子一下就松快了。” “臣妾从书上看的,回头又问了太医,皇上觉得舒服就好。” 莫重睁了睁眼,捏捏她的小脸:“我见你常常端着本书,实在没见过哪个女子如此热衷于,莫不是你要去考状元了?眼睛不累吗?” “若说累,皇上的眼睛最累,心更累,皇上为天下百姓受大累,我等嫔妃,为皇上受些小累罢了。” 这话莫重听了可是相当的受用。 一代帝王之功德,还得看后世分解,矛盾的是,皇帝自己又活不到后世。 他自从登基以来,削除贵族特权、从权贵手中没收了大量的土地、钱财,充实国库,还之于民;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削减平民赋税的政令,重启科考制度,修筑堤坝、粮道、书院,十六年来亲力亲为栽培了十八位刺史,将之分配到各个地方,推动当地发展,同时监督蠢蠢欲动的旧贵族的一举一动…… 可在这个、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是权贵子弟的年代里,他的种种行为并未落到什么实质的好处,诗歌也好,文书也好,哪怕就只是一个美名,总是要出自于那些喝过点墨水的人之口。 百姓的生活改变了,但他们只会简单地聊聊,这几年可真不错,收成好,路也好,不打仗了,生活似乎有了些保障,他们并不会歌功颂德,纵然是夸赞了,负责着书的贵族阶级也有的是法子不让那些话语和歌谣在正史上留下记录,因为,究竟哪个才是正史,乃是他们说了才算数的。 贵族内心都恨毒了他,觉得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帝王,对待贵族旧部一点情面不讲。只有莫重自己知道,自己的勤政程度早已远远超越夏朝的任何一个皇帝,单就批阅奏折的数量上,早已远超他父皇数倍。 但,登基十六年了,如今种种书籍文献上,歌颂的仍然是先皇治下的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仿佛这么多年来,他所做的,所坚持的,根本不值一提,他其实什么都没做,他的努力,只是因为这个皇帝脑子多少有点毛病罢了。 “谁明白朕的心情呢?若非习惯了,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给他们些好处何难?却可流芳千古。办点实事却是困难重重,千辛万苦地做完了,也就做完了,激不起一点水花,从前疲累到困倦时,朕时常感到,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在干些什么,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白若晚知道,莫重这又是在指摘先皇,他内心向来看不惯他父皇,好大喜功毫不务实,正因如此,便不得不在根本利益上做出让步。 先皇说穿了也不过只是想简单点、舒服点去当这个皇帝,这实乃人性,怪不得什么,可从此便产生了灰色地带。贵族们拿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和特权后,默许了皇帝的权利,他们懒得再造反了,大家坐在一起把打下来的天下和财富分一分,岂不妙哉?至于那些苦受盘剥的百姓,则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无视,毕竟,国家之强盛富足,关老百姓什么事儿呢? 无能的皇帝以利益换取权力,但,这天下利益,究竟是属于皇上的?还是百姓的?若压根就不属于他,他又凭什么能拿去交易皇权呢?不外乎有人乐意他有权罢了。这“无中生有”的权力游戏,属实是让他们玩得明白了。 ——单是莫重想要在各地开设平民书院一事,各世家贵族整整用了九年时间才勉强答应了,为什么?他们不愿意让百姓看书识字,懂这秘密。 “可臣妾却独爱皇上这样的治世明君,论起治国之道,心胸远见,一百个先皇只怕也比不过皇上。” “大胆!”莫重一听,吓得汗都冒出来,他这爱妃向来说话直白,在她嘴里,仿佛世间压根不存在什么重大的事情,什么都是可以说的,没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这他是知道的,但胆敢妄议先皇??她是脑子也跟他一起坏了还是怎么的?疯了吗?! 白若晚扑通跪下了,面色却是无波,最近他们共处,时常会有些亲密举动,索性也就摒退了宫人,所以他不会怪她的,因为没有理由。 未等莫重缓神,白若晚举重若轻地说:“臣妾斗胆建议,皇上成立国书局,将自己生平印制成册,下发到各个书院,并制定相关律法,确保推广使用,借此扩大皇族影响力,并培养皇上合用的人才。以免来日,通过科举选拨出的官员,却早已被灌了一脑子战争的毒药,待皇帝开始着手培养他们时,又要从新扭转,让他们将胸中理想从开疆拓土转到微小却又实际的事务上去,而至于扭转到何种程度,却又是谁也说不清的了。” 莫重听了哑然万分,她这建议,若真实施了,不知道要省了他多少力气!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会如此困难,归根结底,还不是官员的思想问题吗? 如今朝中多数官员仍然来自于贵族,脑袋里,认为普罗大众是下等人的思维根深蒂固,他实则很难让他们干些实事,他们才不管“下等人”的死活呢,他们更喜欢先琢磨琢磨,哪个差事的油水多些? 他虽偏爱重用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子,然,那却也不是万全之策,他深有体会,许许多多读书读上来的人,刚一入朝时,简直是满腔热血,还以为如今国泰民安了,便又该打仗了,明明自己就是百姓出身,可论起国事来,百姓却又成了一批又一批的稻子,长高了,就该收割了,收割高官厚禄、赫赫军功与千古美名。 莫重定定看她,他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你到底是谁?为何你敢说?又为何要说?” “‘为何’真有那么重要么?皇上只管随心而行,臣妾此生永远都是你的人,我就在你身后,无时无刻,所思所想所言所行,无不真心为你。” 白若晚一直跪着,莫重伏案思忖许久许久,最终还是让她起身了。 他说:“你的建议可行,朕即刻命人去办,但这功劳你却不可居,此等一国之要事,万不能出自于后宫,更不能出自于你之口,于推行十分不利,朕自会暗中补偿你和你的父兄。另,朕见你虽为后宫妃嫔,却颇具智慧,那便不需赘言了,今日你我闲聊,虽死不可泄露只言片语,你既聪明,自然明白,保命或者送死全在自己,朕爱你,不代表你做什么朕都能保得住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