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了伸舌头以示赞同,我妈眯着双眼,暗含着不屑,我妈现在只会
别人的脸色,不用听别人说什么,谁都让着你,长大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说这话时我觉得他的神态是半羡慕半颓丧,我伸了伸舌头以示赞同,我妈眯着双眼,暗含着不屑,我妈现在只会做饭和她一生对什么事都心生轻蔑不无关系。那时候我爸上班有一段时间了,估计刚工作时的激情已经过去,每天上班有混日子的意思,有时和同事之间有了矛盾,就不想去上班了,那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家里有个收音机听已经很不错了,文艺节目很少,最经常听到的是中央领导人的名字,那时候国家一开大会,不论是开人大还是死了人,播音员喜欢把所有参加开会人的名字按姓氏笔画念一遍,听得多了,人人练出一对神耳,谁新上了名单,谁掉了队,根本永不着美国中情局那样费事吧唧的分析,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星期天我没有去接她,归纳一下有三个原因,一是长途汽车一向不准时,不像火车那样说几点到就几点到,火车晚点了还会在喇叭上说一声,而汽车在路上抛锚堵车是家常便饭,因此到站的时间很难把握;二是本市有好几个汽车站,广布于东南西北,谁知道她坐的车会停到哪个站上?我只去过火车站附近的那个,其余的我只是听说过,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时间地点两大要素都不确定,意外之喜的浪漫就无从谈起,即使疲于奔命找到了地方,还要面临更重要的第三点:万一她安排了其它人接,临场我还不被搞得灰头鼠脸,心情抑郁。说来说去,时间地点人物没有一样是确定的,这浪漫的事岂可为之?还是留到梦里去做吧。 一大早我就带着孩子到动物园看动物,刚过十点,收到她发来的短信:“亲爱的,我已经到家了。”“刚到吗?”我问。“六点多就到了,刚才收拾了一下,现在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你要来吗?”“那么早就到了!不过我正带着孩子在外面玩,你先休息一下吧。”“好吧,来就发短信给我。” 逛完动物园,在麦当劳吃了个午饭,把孩子送回家后,就带着钱来到了她家。 一进屋两人就抱到了一块,可能是好久没有亲热了吧,这次亲热的感觉格外强烈,大大地抵消了我对她的不满。 (42) 这是一场实力对等的较量,双方都像训练已久而等待着时机的奥运会选手,卯足了劲,在赛场上龙腾虎跃、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潜力。新鲜劲儿过后,两个人斜倚在床头上,每人手指头上夹着一只烟卷儿,像电影里军容不整的国民党逃兵,吞云吐雾,过了许久谁也没有吭一声。电视里正放映着精英模特大赛,模特们身着寸缕依次登场亮相,时而扭捏作态,时而眼皮上翻故作高傲。世人都说男人好色,我一直很糊涂,到底是男人本性使然,还是女人以色诱来坏其心志。我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在和女性交往的时候,不论是同事、朋友、还是情人,为什么男人在金钱方面总是要付出很多,女人好像是天生的受惠者,酒楼饭桌前的甩手掌柜,从未见过她们有过什么主动,好处大家都有份,这买单的钱就活该男的出;在网上的论坛里,看到有些男人为此诉苦,一显小气便遭到劈头盖脸群狼般的嘲讽和责骂,好像这男人不顷其所有就不配做男人。 “又带孩子上公园了?”她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啊,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就会带孩子出去转转,到游乐场玩一玩,或者到公园划划船,体现父子情深嘛。”青烟袅袅下,我把目光从电视里的模特身上移开。 “真是一个好爸爸。”她有口无心地恭维着,随手又点上一只烟。 “那当然,谁的孩子谁不爱呐。”听了我还挺自得。 “但不是一个好老公。”她神态轻浮地将一口烟吐到我脸上。 “干吗你?”我面露愠色。 “你要是像爱孩子一样爱你老婆就好了,不过你这个人啊,虽然有了婚外情,也还算是个实在人,在我面前不撒谎,至少说自己有老婆;有些男人,给情人说自己没老婆或者离婚了,两头骗,骗得自己很狼狈,很辛苦,最后两头都不得好。” “你的意思是——我只用骗一头就行了。” “可不是嘛,你爱我吗?” “当然喽。” “真的吗?即便你真的爱我,也只是用了四分之一的心思,其余的四分之三都放在了孩子、工作和你的朋友身上了,我可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按说我母亲都那样了,我在家还是每天都惦记着你,实在是不应该。” “是吗?我真感动,”不过我可不相信她说的,寂寞的时候想想我,我信,但要说用了全部心思,我不信,“你老跟我混也不是个办法,也该找个对象结婚了,家里人肯定问起这个事了吧?”我岔开话题。 “何止是家里人,来看望我妈妈的亲戚朋友无一人不关心,无一人不担心,好像我真的没人要,嫁不出去似的,最后我只好应付他们:明年结。” “也是啊,今年还剩不到一个月了,即便是想接,也来不及了。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起码是心地善良的。” “这个要求也太低了点儿,你看我呢,善良吗?” “当然善良。”她上来亲了我一下。 “如果我没有结婚,是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呢?” “是,像这种不可能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说了。你是一个好男人,只是在感情的路上,不小心错了一次;而我是个坏女人,还没结婚就这样。”她一付自责的样子。 “不要这样说,我觉得你挺好。” “你变成这样完全是我的原因,如果当初我不邀请你来,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你一世英名坏在了我的手里,同时伤害了另外一个人——你老婆,尽管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不完全是你的原因,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麻烦?” “没有,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临走,我悄悄地把钱放在桌子上,这次我一分钱也没多给,只给她了交房租的钱。 睡到晚上一点钟醒来,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她发来的短信:“亲爱的,老婆拿你试问没有?”短信是九点多发来的,我早早就上床睡着了,没看见。 “没有,她怎么会拿我试问呢?我又没有小辫子给她抓。回到家里吃了饭,洗了全家的衣服,不到九点就打瞌睡,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犯困,就上床睡觉了,你现在干吗呢?” “一直在看电视,现在有些困了,亲爱的,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有问题呢?”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样子她顾虑重重。 “怎么会有问题呢?你不是说还没有完全干净吗?明天再看看,如果还没干净,就没事了;如果干净了,你要是不放心,那就买点药吃吧,毕竟你妈妈的病让你的情绪受到了影响,而且你又坐了长途汽车,多少也会有些影响,你说呢?” 我拿出所有我掌握的知识来安慰她。 “亲爱的,我可能是多虑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安心地睡吧,晚安。” (43) 我何尝不知道现在是安全之中的安全,如果现在中了,鸭子都能自个儿爬上树,但经她这么一搅和,心境一下乱了,万一,万一中了怎么办?有人喝水都能呛死,吃饭都能噎死,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的呢?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果摊上,这概率对个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我也奇怪我何时开始这么没有定性、心志易乱、搁不住事了?一向一不做二不休强悍有力刚愎自用的性格都上哪儿去了?我知道这蛇在咬了她的同时也咬了我,但也不至于越来越不像个爷儿们反倒像个春情萌动的女孩子——那么的多愁善感少不更事自怨自艾。 可能是白天累了,这点乱人的心事终未能抵挡住恹恹的困意,不久我便进入浑噩无边的梦境,乱梦之中,岂有宁乎?第二天早早出门,好像那个容易堵车的路段今天的车龙排得特别长,汽车经过这一路段如同爬行动物在爬,国家能不能限制一下汽车的发展?不但省了油省了钢材还保护了环境,短途的都骑自行车,长途的坐公共汽车,如果有急事坐的士,交通也没那么拥挤了,一举数得的事干吗不大力提倡呢? 来到公司,推门走进办公室,可能来得有点早了,其他的同事还没到,我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连上网,进入了一个非常着名的门户网站,那里有一个专门替人解决难题的坛子,极为活跃,我简单地把我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敲到问题栏中。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坛子上提问,此前都是我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既帮助了别人,自己也练了笔,到目前为止回答被采纳率还挺高,说明我是用了心的,摆事实讲道理,倾能竭力,别人没有理由不采纳这样的答案,此刻我要坐下来分享一下别人的看法。如果是一般的问题,可能没人理你,但对于此类问题,不愁没有答案,网友们回答问题异常踊跃,一上午,就有九个网友回答。 第一个认为不会,但要注意一下卫生。 第二个认为一般不会,但也有例外。乖乖,怎么还有例外? 第三个说很安全,中的几率很小。 第四个提到了“前三后四”。 第五个简单两个字:不会。 第六个说平常周期有规律就不会,有额外排卵就难说了。 第七个说如果不放心去买个试纸试一下。 第八个认为不会,但希望以后不要这样了,对你对她都不好,主要怕感染细菌。 第九个说如果没有超过48个小时可以服“毓婷”;如果超过,就要等。 虽然其中有些说法有点吓人,但大多数人和我的意见一致,还没等我告诉她,先收到她的一条短信:“中午买了一盒毓婷,用以消除双方的心理障碍,亲爱的,这下放心了吧。”她还真了解我,知道我不放心,我回答:“我上午在网上提出了我们所关心的问题,答案基本上是不会,你也放心吧。”“那我就不用服药了,可以吗?毕竟药有副作用。”“不用服了,但过两天买个试纸试一下。” 下了班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不如顺道到她哪儿看看,短信太过简单,当面交流才能达成共识。她穿了一件绿色的睡衣,说有点感冒了,边说边咳嗽了两声。 我说我下楼给你买点感冒药吧,楼下就有药店。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买了药回来,她吃了两片然后躺在床上,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个男的打来的,好像给她推荐了一种中风治疗仪,这个电话打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最后她说你打得时间太长了,我刚买的电话卡快打完了。对方要给她买一个两百块钱的电话卡,她接受了。对方说抽空去看他,起初她不原意,后来她还是答应了。 “他开了个厂?”她一挂电话我问。 “是啊,听他说开了个厂。” “他对你不错嘛,和他有没有可能?” “你想到那儿去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只能当一个大哥哥。” “结婚了吗?如果没结婚,可以考虑考虑嘛。” “结了,我现在对结婚没一点兴趣。” “但你总是要结婚的。”我说。 (44)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太愿意提及她妈妈的病,有时候我一提到这个话题,她就含糊其词或者把话引到别的话题上去,或者干脆就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个好吗?”,也许她不想面对这个沉重的现实,也许另有它因,不说就不说吧,这是人家的私事,不愿意提及自然有她的道理。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了本市,白天还是风和日丽,舒心爽体,暖洋洋的太阳让人恨不得马上去找一个度假村度假,晚上就黑云压城,狂风大作,呼啸着想把所有的生灵吞掉。 “好冷啊。”我缩头缩脑地发出一声感叹。 “前两天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就说今天有寒流要来,难道你天天看电视都白看了?”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老婆说。 “忽略了,实在对不起,我光惦记着这几天的中东局势了。”我把剥好的蒜放在案板上。 “中东局势碍你什么事了?你是受邀参加中东和谈了?还是国家派你去伊拉克解决人质问题了?你就是辗转几千里下了飞机水都顾不上喝一口风尘仆仆到了人家地界,也是去送死的,说不定当场让人家抓起来,胸前捧着一本护照录个像,送到半岛电视台向全世界播放,威胁中国要点儿什么,完了中国政府说,休想——,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伊拉克人的头目听了一生气,忙喊,快把这小子给我拉出去砍喽。” 说着,她把刀打平,手起刀落,几头大蒜顷刻间粉身碎骨,蒜水四溅。 老婆这番话说得挺有意思,我笑着说:“要砍我连你一块拉去。” “我看你还是少操那份闲心吧,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才是正事。” “什么教育?孩子那么小,教育什么?玩就是对幼儿的最好教育。” “狗屁!王羲之是玩出来的吗?李白杜甫是玩出来的吗?华罗庚陈景润是玩出来的吗?”搬出这些耳详能熟的名家后,她顺手把油倒到炒菜锅里,“他们哪个不是天不亮就起床,从小头悬梁锥刺骨勤学苦练练出来的?” “那也得等到四五岁懂事了的时候再练。” “四五岁就晚了,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你懂不懂?那些天才儿童——你以为他们的大脑真的比别的小孩聪明?非也,是他们的父母教育得早,启蒙的早,‘哈佛女孩刘亦婷’那本书你好好看了没有?” “看了,不过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那是刘亦婷她妈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下成功培养的个案,并不是素质教育的产物,家长望子成龙可以理解,但不要一窝蜂上——中国人干什么事都爱一窝蜂,不管这种方法是否适合自己的孩子。” “网上?你以后少给我提网上的事,你说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在网恋?”问得奇怪,有点沾边,但和网络无关,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什么叫又在网恋?我什么时候网恋过?你别刚听完别人胡说八道或者刚看完一本杂志就开始瞎猜——我现在连聊天都懒得聊,还网恋?” “好了,不跟你说网恋的事了,说回孩子,”她话锋一转,“你刚才说得很好,那你就说说看,咱们的孩子适合什么方法?” “……” “说不出来了吧,你看看隔壁家的小孩,和我们家的孩子一样大,数也会数了,英文字母也会念了……咱家的孩子是不是有点笨?” “他不是也会背几十首唐诗吗?你教的几首歌也唱得不错,这叫笨吗?不要总把眼睛盯在人家孩子的身上,总是看到人家孩子的优点,自己家孩子的优点也很多嘛,只是你太笨还没发现。”我把“你”加重了语气。 “我天天都和他在一起,他什么优点我还能没发现?是你自己懒得教给自己找借口吧,子不教父之过——祖先们早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划分清楚了,你想逃都没地方逃去。”她炒好了一盘菜,递给我: “拿着。”接着开始炒另一盘菜。 我接过盘子,说:“那只是个说法,统指父母,子不教,母亲一样有责任。” “我的责任主要在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上,哎?你最近晚上经常晚回来,究竟干什么去了?” 难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我定了定神,说: “不是每次晚回来都给你请假了吗?最近来得客人比较多,晚上请他们吃饭去了。” “没有抠女?我可听说男人经常带着客人去卡拉OK里找小姐。” “没有。”我语气坚定地否认。 “哦,我前几天碰见小区里的阿芸了,就是原来在你们公司上过班的那个女孩子,我以前不认识她,是她先给我打的招呼,聊了一会儿就慢慢就熟了。” 我心里一紧,怎么会是她呢?那次在卖彩票站点见过一次面,此后我再也没也见过她。 “你们聊什么呢?”我想探探口风。 “也没聊什么,聊到最后她问我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让我给她介绍一下。我看这个女孩子长得还不错,也挺大方,第一次见面就让我给她介绍对象。” 哦,原来是这样。 “你答应了?” “是啊,我还让她有空的时候到家里坐坐。”女人的事就是多。 “你以后少管这种闲事,她找对象干吗不自己去找?”我担心的倒不是她帮她找对象,我担心的是她们以后接触得太多,那个阿芸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说她的交际圈子太小,对象不容易找,这个城市女孩子多男孩子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当一回雷锋做做好事还不行吗?” “你雷锋当得还少吗?说说你哪一次成功了?” (45) 我不明白女人一到中年为什么如此热衷给别人牵线搭媒,而且屡败屡战——至少我老婆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她丝毫不觉得如果这红娘做不成两边的人都可能得罪,今后大家见了面都感到尴尬。年轻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是不是女人一旦上了岁数都变得婆婆妈妈、爱管个闲事什么的?有时候她连要介绍的人的面都没见过,就问你们公司有没有合适的男的。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干这种事了,如果非要介绍,起码先把你的委托人的情况了解清楚,比如相貌学历家庭背景,外加人品德行,这几大要素,缺一不可,而且我们公司已经没有合适的了,年轻的都比她小,人家肯定看不上她;比她岁数大的都已经结婚了;也有个别没结婚的,但很花心,把姑娘介绍给这种人无异于羊送虎口,你不怕女的受了骗回头再找你算帐? 吃完饭,收拾停当,一家人洗洗涮涮准备上床睡觉,虽然明天是个星期六,但在这该死的天气下,也只有钻到被窝里才感到舒服,如果这天冷上一个礼拜,而且不用上班的话,我一个礼拜都想钻到被窝里。南方的家里不像北方,一般没有暖气,所以这里的冷才是真正的冷,我看这澡也别洗了,在这种气温下洗澡无疑是在受刑。 一家人在走廊里兵分两路,我走进我的房间,她娘俩走到她们的房间,然后各自关上房门。已经习惯了,即使天冷也没有想到要在一块挤挤来取暖。 我躺下,总觉得冷气往被窝里钻,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在这寒气逼人的冬天,一个人的确怪可怜的。 “今天天气很冷啊,亲爱的,在干吗呢?”我蜷缩在被窝里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我想着她一定也刚钻进被窝里在瑟瑟发抖,看到我的问候一下子感到了温暖,但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收到她的回复,不免有些失望,等了大概有半个钟头,瞌睡袭来,我终究支持不住睡着了。 被手机短信的“嘀”声惊醒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四十分了,“才看到你的短信,刚和朋友出去喝酒了,现在刚到家。”喝酒?喝什么酒?这么晚还跟什么人喝酒? “你怎么又喝酒了?不是说好了不喝酒的吗?亲爱的,喝酒是因为高兴的事,还是因为烦恼的事?”我回复道,现在有什么事也不给我说了,知道她半夜还和别人喝酒,还真的有点伤心。 “你在干吗?”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 “在外面鬼混。”我有点生气,想拿这话刺激刺激她。 “看样子和我在一起鬼混都满足不了你了。” “妹妹说得极是,鬼混得越多越长见识,鬼混得越多越有灵感,鬼混可以使人暂时忘掉一切,鬼混可以让人一解千愁。” “你还挺理直气壮,妹妹支持你,继续鬼混吧,亲爱的混蛋。”她说。 “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爽快过,真是枉活数十载,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准备到你哪儿看看你。” “你今晚不是已经爽够了吗?还到我这儿来干吗?” “一人独乐不叫乐,与人齐乐才是乐,和你讲讲今晚爽的经过,分享分享爽的经验。” 这条短信刚发出去,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她打来的,幸好家里所有的房间门都紧闭着,正值午夜,正是睡好觉的时候,我想老婆此刻应该听不到铃声。 “你到底在哪儿?”她问。 我压低声音说:“在——家——。” “听不清。”她说。 “在家。”我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 “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外面呢。” “好了,挂了,说话不太方便。”我说。 挂了电话,我又向她发了一条短信:“你干吗要喝酒呢?”其实我很想知道她在跟谁一块喝酒。 “骗你的,没喝酒,你干吗骗我在外面?混蛋。”她回复。 “你喝酒可以喝得那么晚,我当然也可以鬼混喽,不过,不管你是真喝了还是假喝了,像抽烟喝酒这种事,一个女人家还是少沾为妙,皮肤变差容易老不说,身体也会变坏。” “放心吧,真没喝,喝酒并不能解忧。我要睡了,亲爱的,晚安。”她似乎急于要中止和我的对话。 从她回复信息的时间上判断,她跟别人去喝酒的机会极大,要不然也不会八点多的信息到了凌晨快一点才回复。这样晚在这样冷的天,她这般兴致勃勃地去喝酒,到底跟谁去喝酒了呢?而且我发短信说我要准备上她家,她赶快打来电话落实,一付紧张的样子,唯恐我真的去她家。 (46) 这些怀疑是不无道理的,身在此间的男女,会心细如针,思如流水,虽然我也意识到我们快要走向终点了,但对方的一举一动所折射出来的信息还是让我这个仍陷其中的男人无法去忽略。 我只所以能产生这些疑虑,始终还是对她有挂念,几个人都曾提醒我要及时拔腿而出,否则便会越陷越深,但我始终没能做到,她仿佛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她说的没错,我有亲人、朋友、同事和工作,她只在我心中占了几分之几,但反过来讲,我又在她心中占了几分之几呢?也许男女之间这般互相猜忌很不厚道,但又能怎么样呢?它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感受吗?不是男女关系中的组成部分吗?谁又敢肯定没有怀疑过他的另一半而全是信任呢? 这个周末,我抱着新买的饮水机朝她家走去,当然事先是约好了的,这也是我们的游戏规则之一:不当不速之客,反对不请自来,来,允许,请先打个招呼,这不是你自己的家——随你出入自由,任你扬鞭驰骋。谁也没挑明这个规则,但彼此在心中已形成默契。 进了门,她有点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啊,你再不来我就出去了,你抱的是什么东西?” “饮水机,天冷了,你不能老是喝凉水啊,你这是干吗去?”我问。 “你真好,”说着她亲我了一口,“我到银行换一张卡,卡上的磁条磨坏了,你先在家里等一等。” “好,你去吧,我在床上躺一会。”说完,我打了个哈欠,昨晚上网太晚,有点困。 “我不带钥匙了,回来我按门铃你给我开门。”出了门她又折回来说了一句。 “好。” 我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收到她一个短信:“亲爱的,银行排的队好长啊,你得久等了。” “安心排队吧,我等着你。”我回复。 感觉很疲倦,但又睡不着,我下床打开电视,接着剥开一个口香糖放到嘴里,丢包装纸的时候,发现纸篓里一个东西很眼熟,它虽然只露出一部分,但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一个安全套的包装盒,拿出一看,果真是它,蓝底白字的杜蕾丝,赭黄色的背景,落日余晖下一对男女手牵手似在沙滩上漫步。 我在她这儿从来没买过这个牌子,此刻我有点恍惚,所有猜测不幸被言中。 我开始有点疯狂,翻遍了房间里为数不多的抽屉和柜子,结果发现了更多的杜蕾丝,那些没有拆封的杜蕾丝夹在一张报纸里,报纸铺在柜子的最底层,我的手插进报纸摸到了它们。尽管我早就感觉到她另有其人,但一直没有真凭实据,这个发现令我大吃一惊。 虽然规则要求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但我并不希望她在和我的同时还和其他男人保持着关系,想想都不太舒服,我必须离开她了,也许她缺钱,谁知道?我脑子有些混乱,谁知道她缺什么,现在的女人什么都缺。我决定不再见她了,给她说到外地工作半个月到一个月,这个理由似乎比较妥当,也不伤及面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大家就很快会淡忘。 她从银行回来,我告诉她刚刚接到公司一个电话,让我到杭州出差,大概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今天傍晚坐飞机走,我要立刻回家准备一下。她好像很理解,点了点头。 在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后,我离开了她的小屋。 傍晚,也就是预计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她,我想把它当作一个分手感言。 “虽然即将离开这个城市,但是我还是很想念你,这段经历给我带来的感受是刻骨铭心的,你给我的感觉也是脱俗和梦幻的,每每想起你,有时甜蜜,有时难过,我想我是在其中投入了感情的。”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要结束这段感情了,告诉你吧,我是爱上你了,祝你一路平安,吻你。”她回复道。 也许是吧,好话随她说吧。 (47) 她的作法未必就是坏,投资还讲究个多元化,分散风险,你又给不了别人一个终身依靠,人家凭什么把鸡蛋都放在你这个篮子里?至于你,已经在平淡乏味的婚姻生活中平添了一道浓抹的重彩,只是有一点你自认为的瑕疵,何止于如此恼怒?你如果觉得不舒服,不卫生,不完美,不找她是了,也用不着有这么大反应,她又不是你御用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至于吗?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好事哪能都让你占全呢? 第三天,我就开始想她了,每天没有她的消息就感到不自在,有情缘的男女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可能就是这样吧,在一块挺闹心,分开了又挺想,如此反复多次,心力渐渐疲倦,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她:“还好吧,我挺想你。” 二十分钟后收到了她的回复:“还好,你不在的时候突然感觉很孤独,是心灵上的,杭州冷吗?” “很冷,不过酒店里有暖气,这两天感冒加重了,头疼得厉害,宝贝,你的感冒好了吧。”那天走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感冒,不过现在我可不在杭州也不在酒店里。 “去买点药吃吧,在如此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天天发短信给我,让我感受你的存在,吻你。”她说。这个没问题,我能做到。 第四天,收到她的短信:“亲爱的,感冒好些了吗?头还疼吗?会不会寂寞,我很想你。” “今天忙了一天工作,一忙,就不疼了,一闲下来,又开始疼。一个人在外,自然感到寂寞,没有你在身边,多了许多想念,总是想起你可爱的样子,希望今晚在梦中能见到你。” 第五天,她发来短信:“亲爱的,想你。”就几个字,但很让人陶醉。 “刚回到酒店,我的感冒好多了,刚才走在冰冷的路上,想着能和你在一起多好啊。宝贝,想必你已在下班的路上。” “亲爱的,你在杭州要待多久啊,很想见到你,我除了上班就回家睡觉,偶尔自己做做饭。”但愿她能像她所说的那样。 第六天。 “上班了吗?”我发短信开始了新一天的问候…… “是啊,你还好吗?人家很牵挂你呢?”她回复。 “我也很想你,宝贝,有没有男人陪你啊?” “有啊,约我的男人可多了,你怎么开始乱想了。” “这样可不好,我要吃醋了,不过遇到好的,你也别错过。” “唉,你总是这种口气,好吧,亲爱的,就听你的。” “别生气,亲爱的,说笑一下而已。我提前完成任务了,我想早点回来。” “欢迎啊,回来后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要回的话,应该是明天。男人的体温比女人高,如果在冬天你的取暖系统出了问题,请睡到男人身边去,男人是可携带的取暖器,只是有时会打呼噜。” 我把刚从报纸上看到一句话敲进了手机里。 “男人牌取暖器可不能乱用。”她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