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产/一尸三命 金蝉脱壳
卫舒衡还是低估了皇后的本事。 不知傅玦从哪听得了皇后给他送药的事,随后拦下了所有东宫外的人送进来的东西。可卫舒衡敏锐的蛇类嗅觉还是能闻到——熏香里不对的药味、衣物上不对的药味、晨起的燕窝里不对的药味…… 还好他不是人类。 他也乐于配合,每天装出一副恹恹的样子来。太医把脉也把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推测是孕期的合理反应。卫舒衡远远便听见傅玦在书房大发脾气,可是端着补药进来时,又是平日里那副样子——待卫舒衡如珠似宝,喂着他喝药,温厚的掌心附在卫舒衡高隆的孕肚上,不知是在让谁安心。 卫舒衡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望着傅玦与重华帝君如出一致的眉眼,心中暗暗叹息,凑近吻了吻傅玦薄薄的唇瓣:“别担心。” 傅玦拥着他,沉声叹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卫舒衡决心端午前一天离开。一来,他最讨厌人间的端午节,全世界都是雄黄味儿。二来,他最近胎动频繁,肚子里的两个小崽子,怕是要提前出生了。 夜深时,他施了点术法,让傅玦沉沉睡去。又捏了个傀儡出来,寄托进去神识。自己则显出了本身,就藏在床底。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偷偷逃离。 第二日天刚破晓,傅玦便醒了过来。他同往常一样,先附身吻了吻身旁的卫舒衡,却惊觉不对。卫舒衡双眸紧闭、面色苍白,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傅玦颤抖着向被子中一探,卫舒衡的亵衣全叫汗塌了,肚腹发烫发硬,双腿间也微微濡湿—— 疼。 卫舒衡眸光昏沈、聚不上焦。他已不知自己疼了多久,连呻吟都有气无力。高挺的肚腹此刻沉沉地压在他的髋骨上,胞宫中的胎儿简直翻江倒海,每一次宫缩,都让他以为自己的肚腹要破了。 “呃、呃嗯……好痛、啊啊……” 卫舒衡痛苦地抓住床幔,汗水早已打湿他的鬓发,有些甚至落进眼睛里,激得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他痛得下半身都快失去知觉,只能无助地曲起颈子呼痛。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说“宫口迟迟不开”,有一只冒着热气的碗递到他唇边,那只手抖得厉害,以至于卫舒衡不得不撩开沉倦的眼皮去看他—— 傅玦。 向来沉稳的皇太子此刻怕得药都端不稳,他双目发红,勉力稳住手腕,把太医刚煎好的药递到卫舒衡唇边。卫舒衡虚弱地张口,又是一阵宫缩。他再难隐忍,几乎是凄厉地恸号:“啊啊啊啊、好痛——”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中滑落,腹中胎儿像是急着出生,几乎要折断他的腰肢。卫舒衡喝不进去药,只得傅玦一口一口地渡给他。那催产的药见效很快,宫缩密集地疼痛起来。 “呃啊啊啊啊啊啊、好痛——我、呃、呜,我不生了……好痛、好痛啊啊!!” 卫舒衡如同一尾濒死的鱼儿一般,无力地挺动腰肢,又重重落下。他疼得几乎翻起白眼,粗重地呼吸依然喘不上气。沉重的肚腹已经下沉成了梨形,他甚至感觉到宫口被什么东西撑开,子宫被搅动得快要炸裂。 “呃……好疼、傅玦、傅玦……” 他无意识地痛呼,傅玦捉住他的手,几近恳求:“衡儿、衡儿,不要睡,衡儿……” 接生的婆子满头是汗,扒着卫舒衡无力的腿根,高声道:“娘娘,用力呀!开了、开——” 婆子猛地噤声,傅玦心里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到那婆子面色发白、下唇微颤。 傅玦颤声道:“怎么了?” 婆子动动唇,“脚……” 傅玦猛地掀开婆子,只见卫舒衡腿间那朵肉花,向外不断渗着掺杂血丝的淡黄色胎水。猩红的肉道里,子宫因生产已降得极低。总算打开的宫口里,挤出的却不是胎儿的发顶,而是半只蜷缩的小脚。 傅玦腿一软,无力地一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他额上青筋绷起、满目红血丝,犹如从地府中爬出来的阎王罗刹:“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那接生婆子吓慌了神,只会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太医院的老院首汗水塌湿了后襟,磕绊道:“寻、寻常妇人若是产了倒胎,经验老到的接生婆能将胎儿逆推回胞宫,推正胎位。可太子妃腹中是双胎……或有另一铤而走险的方法。” “说!”傅玦眼前阵阵发黑,只敢捉着袖口,轻柔地拭去卫舒衡额上不断冒出的汗珠。 “剖……剖腹取子!” 老院首话音未落,便当头挨了一脚,足足飞出去两三米,落地时猛地吐出口血来。傅玦怒不可遏,情绪濒临崩溃时,被一只颤抖的手无力地攀住腕子:“殿下……” 卫舒衡所造的傀儡,此刻气力已尽,只靠卫舒衡的一缕神识吊着。他面如金纸,只剩肚腹高得吓人。汗与泪并混着沾湿他的颊侧,卫舒衡无力地开口,随着他最后一颗泪,滚烫地烙在傅玦心间: “傅玦,我疼……” 宫中大丧。 太子妃难产,一尸三命,太子一夜之间竟白了双鬓。他斩了全部宫人陪葬,查到皇后的药引,将那太医五马分尸。又联合藩王与右将军逼宫,在他曾仓皇逃走的宫殿里,逼他父皇仓皇退位。 他坐上龙椅,颁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将太后永禁长门宫。 半月后,太后于长门宫自缢。 而卫舒衡对此一无所知。 他带着肚子里的两颗蛋离开皇宫后,回到了他那处隐世的居所。那处地方依山傍水,在妖族边界,清冷自在。 卫舒衡活了这么些年,只有一个交心的好友——鸟族的一只小妖。本体是只鸾鸟,呆头呆脑的,天资极差,脑袋也笨。笃信他们鸾鸟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凤凰的存在,结果被自幼结下婚约的凤主扫地出门,遇到了卫舒衡,寻死觅活的,非要让卫舒衡吃了他。 “我再重申最后一遍!”羽息不大高兴地扁扁嘴,倒了杯花蜜,递给竹榻上的卫舒衡。“我是自己走的,不是凤主赶我走的!” 卫舒衡不置可否。 倒是羽息又有些好奇地凑近,小鸟儿轻轻碰了碰蛇妖高隆的腹部:“你的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啊?” 卫舒衡动了动腰肢:“就这两日,到时我自行去后山的灵泉生产,不需你作陪。” “为什么不需要我!你是不是嫌我笨!” 卫舒衡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你有这功夫,不如劝劝那只死凤凰,有事没事别总跑我这儿。搞得别的妖以为我这儿是什么旅游景点,三天两头跑来瞧瞧。” 羽息又不乐意了:“你不能说凤主是死凤凰……” 卫舒衡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胎腹,笑道:“羡慕吗?羡慕就自己去怀一个。” 年纪不大的小鸾鸟被他笑得面红耳赤,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化成原型飞了出去。 (后面写了一点凤凰和鸾鸟的剧情,不是很多,凤凰是嘴臭直男攻,鸾鸟是娇气哭包受。) 羽息从卫舒衡的屋子一头扎出去,闷头直飞,没一会儿功夫,他便发现自己……迷了路。 小鸾鸟懵懵懂懂地停下脚步,歪着头盯着一株植物发呆:“我刚刚,是不是……见过它?” “是啊,笨蛋。” 轻佻慵懒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羽息吓了一跳,一身红衣的景鸿翩然落地。他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本座已经见你围着这棵树绕了四圈了。” 羽息面色涨红,眼睛胡乱地飘向一侧:“凤、凤主。” 景鸿眸光一闪,骨节分明的莹白腕子猛地揽住羽息,将他往怀里一搂。而小鸟原先待过的地方发出訇然一声巨响,地上赫然印下一记抓痕。 景鸿嗤笑:“哪来的小妖,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造次。” 发动攻击的豹子精警惕地攀在树干上,半晌,才开口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只是见那鸟儿肥美,便想捉来吃了……” “还不快滚!” 景鸿一拂袖,那豹子精当即便跑得无影无踪。 羽息只觉得周身一暖,便现出人形来。他来不及反应,一屁股蹲摔在了地上。景鸿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满脸只写着:“真是个笨蛋。” 羽息委屈巴巴地揉揉屁股。 景鸿开口道:“看见了吗、外面有多危险。方才那只豹子精少说有千年修为,单凭你一只小鸟,是无论如何都应付不得的。” 羽息没吭声。 景鸿没了耐心,伸手去拉羽息:“和我回鸟族。” 哪知道速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小鸾鸟此刻竟有了脾气,他向后一闪,躲开了景鸿的手:“我不回去。” 景鸿也上来脾气,语气冲了起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去?我父亲教训了我,我母亲责罚了我,对你而言还不够吗!” “凤主为何总是这么想我!” 羽息红着眼大吼道。一颗晶莹的泪珠很快滚落,叫小鸾鸟飞快地抬手擦去。他道:“我说了不回就是不回,我不要和凤主成婚了,也不要、也不要喜欢凤主了!”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回,就是死在外面也不再关我的事!” 而羽息只是红着眼睛,决然地转身飞走了。 景鸿气不过,抬手一道剑气扬出去,差点夷平半座森林,躲在一旁的豹子精都险些遭了罪。 景鸿见了豹子精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刚才演的什么玩意儿!没吓到他就算了,还差点伤到他!要不是我出手快,小鸟都要被你拍死了!” 豹子精更为郁闷,天地良心,它的爪子离小鸟恨不得还有一米就被凤凰给拍开了。现在被真火燎伤那处,还在隐隐作痛。他又不敢忤逆主人,只好拐弯抹角道:“您刚才少说两句,我看他就回去了……” “要你教训我!” 又是一波真火袭来,豹子精连忙原地跳起,左躲右闪。他心中叫苦不迭,这牵线搭桥的本是月老的活计,怎的偏偏落在他一只猛兽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