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蛋/帝君归位/重逢
卫舒衡的肚子连连续续地疼了两日,到第三日清晨,已是绵延的、紧缩的疼痛,两颗蛋在他的胞宫内,似乎在发热。他腹底硬如磐石,光是从床上坐起来,便费去他浑身力气。 “呃、呼……哈、哈啊、好痛——” 卫舒衡绞尽清灰色的袖摆,尖利的犬齿狠狠咬住,嘴巴里登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 蛋下坠得很快,压着未开宫口的胞宫,沉沉地缀在胯上。卫舒衡合不拢双腿,颤巍着撑着桌沿儿,勉力站了起来。 “呜、啊啊啊——” 尖利的蛋头破开宫口的痛楚令卫舒衡惨叫一声,不料胎水竟破得如此快。卫舒衡膝窝一软,狠狠地跪倒在地上。巨硕的胎腹遭此一冲,挤出宫口小半的卵蛋又顺势滑了回去。卫舒衡被顶得连连干呕,涕泪交加。 “呜、好痛,哈、哈啊……” 卫舒衡弓起脊背,痛苦地转圜身体,仰面坐在地上。他背靠着竹床,大开双腿,不得要领地挤压着胞宫:“出来,快、出来呃啊啊啊、痛,痛啊……” 他痛得面上原形毕露,一双金色的竖瞳噙着透明的泪,眼尾细密地浮起来些蓝黑色的鳞片,连舌尖都分了叉,两颗毒牙随着痛呼露出唇来。 “我、好痛……我生不下来、呃、呃啊啊……” 粗糙的蛋面挤压着紧窄的宫口,恍惚中,卫舒衡下意识地痛呼:“傅玦……傅玦……我好痛、哈啊啊啊啊!” “啊————” 只听得“噗嗤”一声水响,卫舒衡腿间那朵幼嫩的肉花里,颤颤巍巍地吐出个蛋尖儿来。他使不上力气,蛋身最粗的地方死死卡在紧窄的宫口处,将那小小一环儿撑得酸涩疼痛。连胎水都被阻塞在胞宫口,难以流出。 “好痛、好痛…呜……不要了……” “不要折磨我了…出来、出来啊……” “呃、呃啊啊啊啊!!又疼了、肚子,肚子呃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们的父亲……不要折磨我了、好、好痛啊……哈啊啊——” 一阵剧痛中,卫舒衡瞳孔一紧,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泡在了微凉的灵泉内。羽息蹲在池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他光裸的肩头上泼水。见他醒了,羽息瞳孔一亮,开口道:“你终于醒啦!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你都不知道,我回了你房子时差点吓死!你躺在地上,腿间都是血,地上还有两颗蛋!我把你扛来灵泉可累死我了……” 卫舒衡被他嚷嚷得脑仁疼,好在他被扛来了灵泉,有泉水滋养,身上的不适竟没那么明显。他习惯性地抚了抚肚子,摸到一片平坦,吓得他一惊。又转念想到自己已产下了蛋,心才稍稍放下。 “我的孩……的蛋呢?” 羽息乐呵呵地指了指岸边:“我捡了好多小树枝,给他们搭了个窝。在这里!” 卫舒衡一见那两颗蛋,纯白的蛋壳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比寻常蛇蛋足足大了三四倍!他心有余悸地揉揉肚子,带起灵泉水一小漾波痕。 “不过,你的宝宝什么时候能破壳啊?”羽息纠结地撑着下巴,白嫩嫩的小脸写满了不解。 卫舒衡在灵泉里舒展了下身子,笑道:“哪有蛋刚生下来就破壳的?” “刚生?”羽息呆呆地眨眨眼,“可是你已经昏迷了三个月啦。” 卫舒衡和羽息对着桌上两颗蛋面面相觑。 “是不是温度不够呀?”羽息率先提议,“我们族里的雌鸟都要孵蛋的,不然你也坐在蛋上孵孵?” 卫舒衡翻了个白眼:“我们蛇不需要。” “那用火烤烤?” “……” “那怎么办呀……”羽息苦恼起来,半晌,又兴致勃勃道:“我爹爹和月老很熟,不然我们去问问他?” “……月老还管得到这些?” “但他们是神仙诶,难道神仙不都是无所不知的吗?” 卫舒衡无语凝噎,决计不再理这个小傻子。 “哦哦哦,对了,你听说了吗?”羽息打开了话匣子便合不上,卫舒衡昏迷这三个月,都无人同他说话,可把他无聊死了。“九重天上的重华帝君,渡劫结束,回天庭啦!” “这、这么快?” 卫舒衡心中忐忑。虽说妖界时间比人间慢得多,可三个月也不过三十年,重华的劫数怎么会结束得这么早? 羽息滔滔不绝:“听说帝君在人间渡劫出了差错,险些走火入魔,大伤了帝君元气。他一回天宫就闭关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卫舒衡心虚不已。 不……不会是因为他吧。 重华归位那天,九重天外笼罩着一层血色的阴云,乃是不详中的不详。 司命星君连忙查探,果然,重华帝君在凡间的命格出了岔子。他本该在登基后成了千古明君,福泽绵延几代百姓。却不料他宫变登基后,暴虐狠戾、屡犯杀罪,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后被起义军首领砍下头颅,过早结束了渡劫。 重华神息不定,眉宇间还隐隐浮现着冤孽与魔气。四个仙君结下法阵、为重华护法,重华才勉强熬过这走火入魔的危险关口。再睁眼时,他那万年不变、有如寒冰的眸子微沉,嘴里轻轻唤出三个字: “卫舒衡。” 而被重华帝君“惦念”的这只蛇妖,守着自己的蛋又呆了小半个月,还迟迟没有动静。他心里没底,干脆收拾起行囊,准备回族里问问长老们。他没爹没娘,是被蛇族的长老之一青韫捡回去养大的。 他面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些担心羽息。羽息却没心没肺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走吧,我在这儿帮你看着家。” “你……”卫舒衡欲言又止,“不然你先回鸟族吧?” 鸾鸟一族,现已是鸟族中最为稀薄的分支。不是因为鸾鸟先天力弱、或是诞子困难,而是……实在太笨了些。鸾鸟的原形与凤凰相似,会有贪心的人类欺骗诱捕鸾鸟,拔其羽毛做贵族之装饰,以祈求凤凰之神荫蔽他们的子孙后代。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羽息气冲冲道,“而且我打不过难道不会跑吗!” 卫舒衡无语。只好先离去,打算到了蛇族,再给鸟族修书一封,告知羽息所在之地。 至于他走后没过几日,羽息溜到人间去玩,半路上救了个迷路的猎户,还傻乎乎地跟人回了家,便是后话了。 卫舒衡在路上走走玩玩,耗去了大半个月才回到蛇族。青韫正晾晒他刚收的药草,冷不防从背后被卫舒衡扑住,整齐码好的草药没拿稳,大半都扣翻在了地上。 “……” 青韫还来不及发脾气,就看见他几百年前捡回来的傻徒弟,乐呵呵地捧出两个蛋,递到他脸上: “师父,恭喜你,你要当师祖了!” 青韫一个脑袋八个大。 且不论他皮都没蜕过几次的小徒弟怎么会生了孩子,谁能告诉他,这两颗蛋怎么散发着浓浓的……龙族气息? 卫舒衡见到师父,倒像有了靠山。蛋不破壳也不操心了,重华帝君如何也不挂记了,天天赖在青韫的居所好吃懒做。青韫喊他滚出去摘药,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别走太远,最近天庭和魔族又打起来了。听说那个魔尊挺厉害的,连重华帝君都出关了。” 卫舒衡溜出去的脚步一顿,旋即安慰自己道:帝君怎会知道凡间的卫舒衡是只蛇妖呢。再者说,也许帝君归位后,凡间的记忆都一并抹除了! 他哼着小曲溜达去了青韫惯常采药的小山头。据说这座山是当年不周负子的一块碎片,周遭灵气萦绕、万物繁荣。 卫舒衡背着小竹筐,刚绕进山里,就听见“碰——”的一声訇鸣。他抬头,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焦灼难分。 只听见上空传来一声苍壮的龙吟,一条金麟巨龙破云而出;另一侧则是轰轰的雷声,一道苍白的闪电后,一条血色暗鳞的魔蛟在天际的裂缝里嘶吼奔来。 ……这是在干啥? 卫舒衡暗道糟糕,不会是撞上龙族打架了吧。他踮着脚尖试图偷偷溜走,而上空两条巨龙也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击—— “啊——” 强大的冲击气流卷着卫舒衡一路滚下山坡,直直撞到一块棵千年古树上,才停住了身形。这一撞几乎撞得他五脏六腑移位,嗓子一阵腥甜。他弓着身咳了半天,勉强爬起时,只见到眼前不远处,地上砸出一个硕大的坑来。 方才与人缠斗的白衣人,此刻狼狈地撑着剑,半跪在坑里。他眉间一蹙,“哇”地呕出一口黑红的血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根本没事的原则,卫舒衡鬼鬼祟祟地抱着自己的小筐站起来,准备偷偷溜走。 “站住。” 一声清冷却虚弱的声音喝住他。那声音低沉磁性,有如金鸣。背对着白衣人的卫舒衡当即出了一身冷汗,这声音怎么…… “你是什么人。”白衣人呼吸有些不顺,似乎在强压着内伤,“转过来。” 卫舒衡不敢动。很快,他听见了法器被运转起的轻微嗡鸣声。那一定是一把举世无双的法器,光听它出鞘的声音,都格外清脆锋利。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转过来。” 横竖都是死,大不了就—— 卫舒衡一咬牙,视死如归地转过身。 果然是他。 清冷如昆仑虚亘古不变的千里冰雪般的重华帝君,此刻浑身血痕,虚弱疲惫地半跪在原地。他发浅的眸子微动,淡泊的唇边染着些血,面上无惊无澜,只是淡淡地盯着卫舒衡。 似乎是在审视他。 那张与傅玦一模一样的脸,不再有深情,只剩下淡淡的、略有些嫌恶的审视。 半晌,重华帝君才开口:“你不是魔族。” 卫舒衡的瞳孔微微放大,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待卫舒衡作答,重华英挺的眉眼一皱,疑惑道:“你身上,怎会有我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