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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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浩昌不知道程攸宁究竟是如何同医馆大夫交代的。明明自己不过是些皮肉伤，但除了一罐生肌活血的药膏外，药包里竟还有好几副用以固本培元的珍贵补药。

    “用了多少银子？”瞥了眼单腿蹦跶着跳到桌旁坐下的青年，郭浩昌问道。

    程攸宁看着完好无损的药膏和几副药材，心满意足地替自己倒了杯茶，“没多少，也就十来两银子。”

    寻常市井百姓一年的花销至多也不过几两。

    只是视线扫过那几服药，郭浩昌却没说什么。

    他将药膏捡到一旁用油纸把那些补药重新系好，对上小少爷疑惑的目光，语气和缓，“我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就不用浪费这些的补药了。待会儿吃过饭你在客栈休息，我去医馆一趟。”

    原本要反驳他“浪费”一说的程攸宁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你要去把药退掉？”

    见男人颔首默认，小少爷秀逸的眉宇倏然一拧，顿时有些不高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买回来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脚，“千辛万苦！”

    “嗯，辛苦了。”郭浩昌竟没反驳他，指了指装着药膏的瓷瓶男人笑道，“我替这瓶药膏谢过小公子的救命之恩。”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接下来的日子用到钱的地方还有许多，可比不得先前你在程府，得省着点花。补药我拿去退了，到时便在附近租间小院，毕竟总是住客栈也不是办法。”

    郭浩昌认真地看着身旁的青年，神色平和，“左右离过年也就只剩不到两个月，与其冒着风雪舟车劳顿回去，不如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了再动身也不迟。”

    望着男人那张褪去经年不变的冷峻神色后的英俊脸庞，听着对方对之后的规划安排，小少爷挠了挠头不知为何竟有些羞赧起来，“都好都好，我都听你的。”他也不计较郭浩昌要把自己辛苦买来的补药给退了，只嘿嘿地笑道，“要想日子过得长久是得节俭，没错没错。”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撑着桌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跳。

    郭浩昌一把拉住他，“你又要做什么？”

    程攸宁眼睛亮亮的，“我去把我的木匣子拿过来，哥，以后咱们家的钱都交给你管。”

    郭浩昌被他接连的傻话逗笑了，掌心用力将人重新按回了凳子上，“给我作甚，你之后省着点用钱就行了。”

    程攸宁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可省不下来钱。先前在家的时候，二哥他们就经常笑我是散财童子。就连木匣子里的银票和金锭……”他摸了摸下巴摊手道，“也是今年秋闱我爹捐了个监生想让我去乡试，几个朋友知道了就提前凑了些钱让我考完出去避避风头，免得被我爹一气之下打死。结果谁知秋闱前我就掉下山了……”匣子里的钱自然也就没来得及花出去。

    郭浩昌愣了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

    不过见眼前青年一脸气定神闲，他顿时又回过神来，伸手朝眼前人摊开的手掌重重一拍，笑骂道：“做个败家子还能这般理直气壮，你倒是真有出息。”

    程攸宁乐呵呵地收回手，“所以还是得哥你替我管着，不然指不定过两天木匣子里的媳妇本就被我花了个底朝天，那以后咱们的日子得多苦啊。”

    眉峰微挑，郭浩昌刻意忽视了程攸宁话里不着调的某个词截断了对方的话头，妥协道：“行了，匣子我会替你保管。”

    话音未落，敲门声旋即响起，他转头看了眼紧阖的门牖，朗声道，“进来。”

    门外的小二应声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殷切地将菜碟饭碗摆放好，“客官您二位慢用，有事招呼我一声就行。”

    郭浩昌递过去几枚铜板，顺口便问了句附近哪里有住宅出租。

    小二笑着接过铜板，认真想了想，给出了几个回答。

    眼见门扉随着店小二的离开而重新合拢，郭浩昌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程攸宁，“你觉得哪处比较好？”

    小少爷沉吟了会儿，“杏花巷里刘家铺子的点心好吃，平青巷的井水酿也是一绝……哎，好难选呀。”

    “不是还有一处吗？”郭浩昌问，“白桐巷那处院子如何？”

    “不怎么样。”程攸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那边有所私学，附近住的尽是群书呆子，无趣死了。”

    “哦，这样啊。”郭浩昌神色平静地应了声，视线落回到了桌上热气氤氲的菜肴上，“吃饭吧。”

    程攸宁端起碗扒拉了几口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耷拉着眉眼看向男人，试图补救，“其实白桐巷很好，里面的读书人老有学问了，说起话来也有趣，我特别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就是哥你知道的，我这人聒噪得很，怕去了会耽误别人学习，这样就不好了。”

    郭浩昌闻言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呵呵。”

    好嘛，他就知道。

    程攸宁瘪了瘪嘴，明白自己和郭浩昌之后十有八九就得住去那条最无趣的巷弄了。

    “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小小年纪就惧内，程攸宁，你真没出息。”

    然而故意耷拉下来的眉角眼梢里却藏也藏不住的欣喜雀跃。

    郭浩昌瞥了眼端着碗自个儿傻乐的小少爷，眸中闪过丝无奈，“嘀咕什么呢，专心吃饭。”

    程攸宁闻言赶紧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塞进嘴里，乖巧地冲男人笑了笑。

    郭浩昌摇了摇头，懒得理会。

    填饱肚子后，程小少爷便又嚷着要给郭浩昌上药。顺着他的意上完药，郭浩昌看着坐在床沿捂着脑袋的青年说：“我去白桐巷看看，若是有合适的院子，咱们近日就搬过去。你在客栈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

    揩油未遂反倒被赏了几记爆栗的程攸宁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床上，“知道啦。”余光觑见男人逐渐走向门槛的背影，他抱着枕头又喊了声，“你早点回来呀。”

    郭浩昌背身朝他挥挥手，跟着便推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