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打断的打脸故事

    楚寻没料到唐泽和彦会这么没耐心。

    他本以为这出戏怎么也应该发生在有人困住了蜃族，他们前去救援的路上，然后怪物来袭，大家遭遇危机……这都算是开拓过程中的合理减员。

    但在布置好的安全点突然反水？不是唐泽和彦突然神经失常，就是他别有所图。

    考虑到唐泽和彦某种程度上算是知道自己的真实性格，又实在好奇唐泽和彦做这个决定的原因，他忍不住举着手从石块底下钻了出来：“我可以自己走……只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动手。”

    唐泽和彦面无表情：“以免我们之间存在什么误会，我先说清楚，杀了你我也可以完成任务。”

    “算了吧，你杀不了我的。”楚寻笑了笑，靠在了“婴儿床”上，话语极具挑衅意味，“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不如你告诉我你选择现在动手的理由，我跟你去找赵乾阳——并且不会在事后找你麻烦。”

    自从以“人匠”的称号处理掉一整船打算黑吃黑的星盗之后，唐泽和彦再未受过这种挑衅，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你不会找我麻烦？……可是，一个死人要怎么找我的麻烦？”

    他话音未落，便朝楚寻甩出了那四支极端坚韧的高密度合金制成的手术刀，薄如蝉翼的刀片破空而来，直取这不自量力的引导者最为脆弱的肉体。

    楚寻压抑已久的精神力早已蠢蠢欲动，眨眼之间，山海般磅礴的精神力量化作四只坚不可摧的银色巨爪自他的体内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四把小刀，而后稍稍用力——将那传说中无法破坏的高密度合金拧成了四个皱巴巴的球体。

    完成了任务的银色巨爪没有继续出击，而是选择环绕在楚寻身侧，显然是回护的意思。

    楚寻依然是一脸笑容地看着唐泽和彦，似乎是在暗示：他的条件依然有效。

    见到了这威力非凡的一击，唐泽和彦倒是并没有太过吃惊：楚寻植入关键词时的娴熟表现已经显示出了他在精神力掌控方面的长材，这精神力的质与量是破格了些，但也算不上太出乎意料。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唐刀的刀柄落在了左手手掌之中：“你确实有自傲的资本，我可以告诉你理由，但你怎么保证你会跟我走？”

    “我可以发誓——相信我，我信誉很好的。”楚寻一脸纯洁地举起了三根手指。

    唐泽和彦用鼻子发出了一个“呵”的音，踏步欺身而上，右手握住缠着黑色缠绳的刀柄往外一抽，操着一柄反射着凛冽蓝光的唐刀朝楚寻攻去。

    楚寻脸上显出些许慌乱，四只巨爪呼啸而上，直取唐泽和彦的头胸腹手——

    唐泽和彦迅速挥动唐刀，常理来说不会受到物理手段伤害的银色巨爪居然被彻底斩断，吃痛般地回到了楚寻的体内。

    楚寻惊呼一声，往“婴儿床”里一扑，锋锐的唐刀落在了围栏之上，直接将“铁制”的婴儿床削去了一个角。

    唐泽和彦用刀尖抵住了楚寻的额心：“我再问一次，自己走，还是被我砍断了手脚再走？”

    楚寻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准备好心帮唐泽和彦撤去蜃族所赋予、然后被他所加工的幻象，让他享受一下从胜者到败者的巨大反转，但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窗外就扔进来了一个巨大的石块，往唐泽和彦砸去。

    唐泽和彦下意识地用刀去挡，但理论上锋锐无匹的“唐刀”竟没能对石块造成任何影响，眼看着就要被呼啸而来的石块砸扁，他就地一滚，避过了这次攻击。

    在石块乱入期间，一个矫健的人影从窗口翻了进来，抱起“婴儿床”上的楚寻就跑，楚寻没感觉到来人的恶意，抱着想搞清楚到底什么回事的想法，没有阻拦对方的动作。

    唐泽和彦翻身起来，只看见冲进来的那人离去的背影，他握紧了唐刀就要追上去，手中的触感令他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却见手中拿着的哪是他赖以战斗的伙伴，分明是一根腐烂的野兽胫骨！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身手敏捷的闯入者便在夜幕之中消失了踪影。

    楚寻被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紧紧抱在怀里，敏捷地在石块间穿行。

    “你打算带我去哪？”为了抵御对方身上传来的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楚寻不得不强忍住干呕的欲望，并捏着自己的鼻子发问。

    “嗷、呼咕——”对方发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与此同时，一段代表着柔软、安全的精神信号被传送到了楚寻的意识之中。

    楚寻有些意外：“你是引导者？”这种通过精神力沟通的方式属于引导者的特长，但来人身上遒劲的肌肉却是不属于引导者的特征。

    “阿噗——”疑问、不解、焦虑。

    楚寻想了想，传达了一段代表疑问、对象、关系的信号，意在询问对方的身份。

    对方回来了一段十分雀跃的精神信号，内容却是难以理解的同伴、保护、同样。

    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楚寻从对方七零八落、毫无逻辑的精神信号中梳理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是这颗星球的居民，他想从唐泽和彦的手中保护楚寻，所以才冲进去把楚寻给带走了。

    至于名字、能力、身份、为何能够摆脱蜃族的控制等问题，他连这些概念都无法听懂，更别说给出答案了。

    大约走了六七个标准分，野人——这是楚寻在心中给他起的代号——带着楚寻爬上了一棵扎根在淤积了泥土的一根粗壮的半倾斜石柱上的巨大树木，并把楚寻放在了树木的中心枝丫上的巨大鸟巢之中。

    楚寻颠簸了一路，总算是踩到了实地上，扶着用来制成鸟巢的儿臂粗的树枝缓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个悬浮灯珠抛在空中，给这繁茂枝叶遮蔽下的巢穴添了些光亮。

    那野人瞧见亮光下意识地就要用手去打，被楚寻用“禁止”的精神信号给呵斥住了，但却警惕地站在和灯珠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对着灯珠龇牙，并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借着灯珠的光亮，楚寻总算是看清了野人的全貌：被不知名的污泥糊住的皮肤和毛发，身上裹着兽类粘结着血肉的腐烂皮毛，用干枯的藤蔓毫不讲究地缠在了身上。

    通过一路上与野人沟通得到的经验，楚寻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不如自己动动手找找线索。

    说干就干，楚寻将灯珠调成了跟随模式，在这个由巨型树枝搭成的鸟巢中寻找起来。

    生肉、兽皮、树果、人头大小的石块……楚寻耐心地找寻着散落在巢穴各处的杂物，终于，他发现了一件人类文明的产物：一个已经停机的BS-II型机器人。

    楚寻看了一下镶嵌在机器人脚底的铭牌，那上面写着的出厂时间是开拓历1477年，距今22年前，是一款儿童陪伴机器人。

    在楚寻寻找的过程中一直好奇地跟着他，却因为灯珠的存在而不敢靠近的野人见他拿起了BS-II型机器人，第一次对他发出了威胁、禁止的信号。

    楚寻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回复了一个安抚、完好、变化的信号，打开了机器人的能源中枢，不意外地发现源石能量已经耗尽。他从个人终端里取出了一块储备源石给机器人换上，并尝试开机。

    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机器人的元件受到了一定的损伤，在开机时表现出了明显的卡顿和停滞，但最终还是勉强运作了起来。

    “宝、宝伴侣小五……为……阿律……服务……”机器人的视觉输入端闪烁着，失去了抓地履带的身体只能躺在地上，旋转着寻找自己设定好的主人。

    楚寻抱着机器人对准了野人，机器人扫描了一番野人的面部骨骼，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并开始播放一段变调了的儿童音乐：“……阿律…早上…好，今天是……开拓……历……148……5年2……月7日……我们……所在的位置……是#￥&*2@——”

    一段无法识别地理位置的乱码过后，机器人想要运行预置好的早餐模块：“今天……阿律……想吃什么……呢？”

    因为机器人再度开始运行，野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起来，一把从楚寻手中接过了机器人，将它高高地抛上了天。

    机器人启动后的表现让楚寻有了更进一步的猜测：这名不会说话的野人——阿律很可能是在婴儿时期就跟这个机器人一起掉到了O-px281上，在机器人的照顾下，他生存了下来，但是由于缺乏与其他人互动的机会，机器人又在1485年耗光了能源，他便一直以一个脱离社会的状态生活着，直到今天。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所在的“育婴室”很可能不是某个成年人因为思念子女而造出的幻象，而是当时还是个婴孩的阿律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