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我的每篇文章都总有个漫长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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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上的苦难皆非无缘故,因世人皆生而有罪。活着便是赎罪,话是应该这样子说的吧,他向来对哲学或神学的思想不甚了解,但有时候人总需要靠思考这类问题去分散思索自杀的可行性。 活着便是苦难,生而富饶无忧的苦难又是何待? 巴里特呆呆思索着这个无法知晓答案的问题,手上劳动却是一刻不停顿。若是停下手脚偷懒一下,先不说负责监视他们工作的强尼会否一鞭子打下来然後报上去一把吊死自己,他这具身体的父亲鲍伯就会先冲出来掌掴他几巴,好让他「清醒清醒」 。 人类的适应力真是令人惊叹,至少他的适应力的确如此。穿越至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作为一个农奴之子所过着的日子很难将其与「人」画上等号,他更倾向把自己视为一件东西,低贱的消耗品。前身不就是被路过的贵族少爷们厌烦而得到了对方的教训,几鞭子下来引发的伤口发炎足以让前身到天堂报到,前提是天堂存在的话。 很可惜,他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成了原身了,原身到底有没有到天堂里去这个问题答案他并不知道,即使是一去一来,两人亦没能在路上相遇,而原身的家庭也因他的到来失去应有的赔偿-几块造工精美的破旧铜币。为此,他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好吧,也许是他过於偏激,也许只要他是本土人从这具身体的母亲子宫裹土生土长地诞生,他便也会觉得其实这种生活也挺不错,反正生活不也就是这麽一回事,也许他能这样告诉自己别多想,该好好安份守己。 但很可惜,他不是。也许他的罪孽比一般人来的要多,所以他必须清醒地认知着自己的生活有多以及将会多烂透。清醒地活着,农奴一辈子是农奴,农奴的儿子也是农奴。农奴冒犯贵族是罪过,农奴擅自结婚是罪过,农奴进行婚外性行为是罪过,最重要的是农奴拥有多余的财产与思想是大恶罪行。故此,那些没钱赎回新娘子初夜权的穷光蛋们可别把把自己当成人了。农奴出售的不仅只自己的一生,更出售了日後的子嗣,世世代代活得安稳勤奋工作。这可真是一笔划算的交易,贵族们如此说着。 也许这就是生活? 对一切事物逆来顺受,再安插一些解释为什麽无法反抗与改变的理由。这都是命呀,再配上一声世事都被看透的长叹,完美范例。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或是这个世界他都该应习惯这套说辞。 远处如红雾般的太阳缓缓西下,鲍伯放下农作具走向他的长子,不知从何时起他的长子开始有些陌生,变得更沉默和木讷。鲍伯咽下近乎不存在的唾沬企图安抚乾涩痛辣的喉咙,他实在是太筋疲力尽去思索这些东西了,这个季度那天杀的税收又加了三成,他们家根本就支撑不下去,他甚至开始奢望明天的检验中能出现奇蹟,让他们家能出个巫师。这想法实在是太诱人,但没有一个低贱农奴拥有足够的勇气愿意承认拥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并忙於嘲笑着彼此的妙想天开。 「巴里特!」鲍伯回过神来,呼喝着长子,「该回去了。」 巴里特向他的父亲点点头,有些意外今天强尼竟然没有一如既往地阻挠他们停下手上的活回家,连一句阴阳怪气的讽刺话也没有,虽然以强尼的知识水平很难说出一句高质量的讽刺,大多都浅白粗鄙得若将其称为讽刺只会让讽刺蒙羞得要去上吊。 这股意外甚至在他回到家後扩得更大,餐桌上(如果猪馊都能被视为晚餐,那把一块破石头称为餐桌亦挺合乎情理)竟破天荒地每人面前多了三分一块黑面包。巴里特的双胞胎弟弟们并没有理会太多,兴高彩烈地狼吞虎咽着手能到及的所有食物;相反他的妹妹莉娅则是偷偷望了他好几眼。 「妈妈...」她懦怯地小声问着,「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情了?」 巴里特知道她为什麽会这样问,上次家里的餐桌上出现这个情况正是获得他死後赔偿的那天晚上。 「莉娅!」他们的母亲曼蒂显得有点生气更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但她忍住了,虽然更像一个膨胀的气球泄了气。 莉娅整个人畏缩一下,巴里特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安抚着。 鲍伯和他的妻子交换了几下沉默的眼神,最终他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孩子们,你们知道什麽是巫师大人吗…?」 「我知道!」不知道什麽时侯安静下来的双胞胎争先恐後地抢着说话,「汤说巫师都是群会魔法会飞的家伙!」「他们的口中会喷出火焰,有三千巨人高呢!而且他们还会食掉整座山。」「不,乔你这蠢货,汤是说他们会食掉整座山高的小孩。」「你才是蠢货呢!巫师要食肯定也是先食你。」 鲍伯很想叹气,甚至有点想放弃,这群讨债的,在外面可不能这样子礼貌地谈论巫师大人们,要知道连贵族老爷们都得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尊尊重重。 要不然的话…他打了个冷颤,正如一切故事中作者为制造剧情描述而设的npc心理活动般想起了那个遥久而可怕的午下。 那些怪物们、那些令人作呕的残肢、还有那个绝望的眼神…一切都发生在太阳底下,却冰冷得可怕。明明就在太阳底下……明明就在… 「鲍伯!」 妻子尖声打破他的恶魇,孩子们沉默下来望着他。 鲍伯制停双胞胎的喊话,虚弱地向妻子投出一个感激的眼神,先是强制性灌输绝对不能冒犯巫师大人的这个原则(他其实也挺爱他的孩子),然後解释明天是什麽大日子。 大日子顾名思义就是很大的日子,但到底怎样才算大日子,怎样才是中日子或是小日子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回答双胞胎们,最起码大家都是这样子称呼的。 每12年一度的测选,成功的话就能去学习神秘的知识的地方去了,从此过上好日子金币、女人、麦酒、咸肉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成为巫师那样的大人物吧,好日子到了!他们对每一个被选中的孩子这样说着,尽管他们再也没见过那些欢送走的孩子们。 鲍伯下意识地略过这个想法,他望着他的脏兮兮孩子们一双双期待兴奋的眼睛,就连平日内敛腼腆的莉娅也按耐不住——除了长子的反应,一如既往的木讷。 「父亲!父亲!我也会成为巫师吗?」「我呢我呢?!」连珠炮般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莫名的,他有一丝不安滑过,轻轻的,怪异得像呕出了一条瞬间消逝的鼻涕虫。 「我也不知道…旦愿我们能天杀的幸运吧。」说罢,他便低头啃碎桌上的黑面包了,不愿再作声。 双胞胎又陷入喋喋不休的争论中,莉娅细声地加入他们——直到他们的母亲用勺子每人赏了一敲。 是夜,谁都没睡好,就连巴里特也不例外。 巴里特其实不叫巴里特,正如上文提及,他是穿越过来的。 但是他并不想记回原先的名字,拥有了原身的记忆和记起了原先的名字代表着又要开始玩那个着名的哲学游戏。 将A和B的身体互换,拥有对方身体的AB依旧会认为自己是自己,只是在不同的身体中。但如果将A和B的身体互换後同时又把他们的记忆认知倒转然後又把他们的身体换回来的话,拥有对方记忆、情绪、喜恶但又是原装身体的AB到底是谁和谁。重点不在於我们怎麽看,而是A和B那无法超越自身所限的理解,那无法解脱的愚蠢与无能,那种令人不快厌恶的存在形式----人。 前身作为社畜的他已经习惯麻木接受一切,不需要进行这种刺激的精神错乱。 老实说,他更希望死後是沉寂灭绝,一切消亡殆尽。 而非像现在,再一次活着,再一次活在现实中。 命运的捉弄,巴里特想着。 ————————— “如果你没有活着的话, 你就不会死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