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皇帝的初诊
49 看完两位医生后，罗奕已近心灰意懒，甚至一度想要直接放弃。若非华伦再三劝说，他连第三位医生都不想再约。 等到那位医生外出旅游回来，罗奕又空出合适的时间，这才终于约定。 他再次换上一张普通的脸，身边仅跟随了两个最亲近的侍卫，以平常人的身份穿门抵达千星城。 诊所的前台容貌俏丽，看到罗奕身后的两人，眼睛明显一亮，摇曳生姿的起身迎接，“怀特先生么，请跟我来。” 一行沿着白色的回廊，走到一扇门前，推开后便看见一间宽敞明亮的诊疗室，罗奕的目光轻扫，瞬间将靠墙的书柜、落地窗前的躺椅一起纳入眼帘，最终落在桌后的男人身上。 对方看来和档案上差不多，黑发短了一点，自然卷得没照片上那么明显，身材高瘦，目光和蔼平静。 他站起身，带了点沉思的表情“唔”了一声，绕过办公桌，却没有迎向罗奕，反而朝另一边走去。 “咱们还是去另一间诊室吧，比这里舒服。” 罗奕身后，吉姆往前踏上一步，前台不知怎么突然颤抖了下，捂住双臂，诧异地发现自己起了鸡皮疙瘩。她疑惑地看看房间入口的智控显示。 没问题啊，温度正常。 医生背对着罗奕他们走向另一边墙上的门，看似毫无所感，罗奕微不可见的摇了下头。 吉姆这才收敛了杀气。 医生拉开门，率先进入，罗奕和两个侍卫随后跟入。 这边也是一间诊疗室，光线比方才那间略暗些，往窗外望去全是绿色。 家居比起刚刚办公室里的看来要旧了些，书桌和书柜看起来都像是黑胡桃木的，带了些岁月浸润而来的温润。转椅和躺椅的质地也是极佳。 医生看了一眼罗奕身后的人。 “这两位要陪同你一起么？” 罗奕摇了摇头。医生便又推开另一扇门，“两位可以在等待室稍微坐一坐，抱歉没有饮料，只有水。” 这环境看起来像是他家居的办公室，倒没有想到也自带了等待室。 罗奕等到吉姆他们出去坐下，医生回到书桌之后，才一起坐下。 “啊，怀特先生。” 罗奕注意到医生在开口之前，看了眼桌上的单子。 医生抬头，语气温和地征求病人的意见，“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他的声音听在耳中十分舒服，不是政客常用的那种字正腔圆的华丽中音，而是更低一点，语气十分日常。 罗奕突然对他有了一点兴趣。 “在此之前，能先问一下你的名字，为什么只有一个字么？” 查看档案时他就注意到了，医生的姓名那里写着，“隆”。 星际时代，名字长得一口气念不下的人常有，名字简短只有两个音节的人也很多。但是简单到了只有一个音节，看不出名、姓的，还是有些少见。 医生看了他一眼。 “名字只是一个指向，和其他的无关。就比如怀特这个名字一样，只要我如此称呼时，你能答应，也就完成了作用。” 罗奕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 病人以伪造的身份前往求医，在千星城应该不是少见的情况。这也是在神恩教之外，中立星上的医生数量最多的缘故。 前面的医生也不一定以为怀特就是他的真名，却从来没有像面前这人一样，清楚地指出来。 医生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医生，职业是看病。其他的一切，诸如病人的姓名、身份、动机，此刻都不重要。 罗奕按下了心中的好奇，开始讲述自己的情况。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描述自己的病情，说起来很是熟练。加上天资聪明，跟之前的医生们打过交道，从对方的问题中便知道哪些是医生判断问题需要了解的，哪些细枝末节的描述则并不必要，讲述起来条理分明，时间、症状、发展，丝毫不乱。 说完了抬头，却见医生正看着他，眼神略含了一丝笑意。 “怎么？” “没什么。你没有念医科，可惜了，刚才那一段，直接记下来，就是很好的病史记录。” 这个反应实在出乎罗奕意外，他眨了眨眼睛。 他此刻脸上贴着薄薄一层伪装，看来只是面目平凡。这个动作一做，却突然让人有美人的错觉。若是其他人看在眼中，难免会感叹，果然美人在骨不在皮。 隆此刻掌握着空想现实的能力，看一眼便知本质，不会被皮相迷惑，因此反而对这个动作无感。 倒是精神海中看到的罗奕的心灵岛，十分有趣，令他忍不住食指大动。 在隆所来的世界，精神力与肉体结合并不紧密，一方面，人类可以像服用药石一样，吞下精神力的结晶，另一方面，人死后精神力也会很快析出，凝成一团特别的物质。 这团物质里，难免掺杂着死者心灵岛屿的碎片，其聚合的精神力也成分复杂，需要经过专门的方法锻炼之后，将不同序列的力量分离，才能当做药石一样服下，且在服用之后也要小心消化，避免身体吸收力量不成，反被异化。 也有人不小心或是被迫服用了直接从死者身上析出、未经提纯的精神力，吞下之后多半当场爆体身亡，极少数活下来的，心灵岛也会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陷入疯狂。 隆曾经见过类似的疯子，他们的心灵岛往往景象奇诡，尤其是那些冒险吞下更高序列的人，看上去像是小小的礁石支撑起倒立的巨大城堡。 在这样的心灵岛上，倒立的树木，飘在天空的鱼，在河里游泳的鸟，一切不合情理的事情皆可能发生。 这个世界的精神力甚是平均，直到目前，他所见过的心灵岛，面积虽不大，却都十分结实完整。像小林那种因为被精神力攻击而出现裂缝的，已经算是这个世界中少见的异相。 第一眼瞥见这个病人的精神岛，不但是拼接的，而且是倒错的，他的心情骤然兴奋。 这个病例对于他可真是太及时了，可以让他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规则在少见异常中的表现，从中可能窥见更深层面的知识。 因此，他耐心地听对方讲述完自己的病情，开始考虑治疗方案。 罗奕来之前，原本对新的医生并没有报期待，如今见他听了自己的描述，微笑之后，便即露出沉思的表情，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顿了一下问道，“我这个情况，医生如何看呢？” 他其实想听的是医生对病因的分析，以此判定是否还值得继续花费时间。对方却明显理解错了，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唔。倒不是不能治，我想了几套方案，但是在治之前，有件事情要跟你确定。” 罗奕被他的话震得心跳加快了一下。 能治，而且还有好几套方案！ 他之前遇到所有的医生，能够看出病症的缘由便已是高手，治疗方面则都束手无策，最多建议用药物缓解症状。 他一时不知是否应相信，只看到医生抬头看着他，表情严肃，“治疗最基本的要求，病人得完全放开心灵岛的防御。以你的身份，你确定愿意么？” 罗奕略微睁大了眼睛。 短短的一句话，他确定了眼前的医生，能看到自己的心灵岛。 但他生性谨慎，沉吟一下，还要再核实一下，“我想先确认，你说的完全放开防御，是要放开到什么程度？还有在医生看来，我现在心灵岛情况如何？” 隆看了他一眼。 罗奕的心灵岛上，呈现了数个景观强行捏合在一起的神奇姿态，雨林与沙漠肩并肩，海域的边缘竟然是从天而降的瀑布，落到平原上也又汇集为极深的湖泊。 显然，他曾经吞过不止一份的精神力，其中起码有一份，是比他原本的力量高一个位阶的。隆估计他本身大概和小林一样，是个序列7，吞食了精神力后，勉强能到6左右。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较高的层级了。 只是他所吞入的精神力，并没有和原本的心灵岛很好融合，而成为一块块独立的大陆，与先前的心灵岛拼合在一起。几份力量叠加，变成了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如果他在吸纳了外来精神力后，能够暂时不动用，慢慢融合，假以时日也许还能合为一体。如今看来，显然他不但立即用了精神力，而且用的很猛，几个外来的板块已经与原有心灵岛出现裂隙，如同漂移的大陆一般，正在分崩离析。 隆听出了对方的疑惑，此时也想到了对方的身份，先回答了对方隐藏的问题。 “病因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强行吸纳的外有精神力，没能和你自己的心灵岛屿融为一体。无论用哪个方法治疗，都必须先登上你的心灵岛屿。” 如果他不能放开防御，隆倒也不是不能登，但病人势必被他的精神力反击受伤，还要再费力修补，可就更添一份麻烦了。 隆继续说，“完全放开心灵防御，意味着所有的心灵岛通路全部敞开，理论上确实意味着记忆和情感也完全开放。但从治疗的角度来说，最好的方式还是从潜意识之阶上去，这样才能尽量不产生连带伤害。至于治疗的方案，则有短期、长期、中期三种选择，等你下了决心再谈不迟。” 罗奕听他说得胸有成竹，似乎治疗一事虽有些麻烦，却还在其次，反倒是确定这个放开心灵防御更为重要。 他原本已不报期待，此时却又忍不住被医生的描述燃起了些微的希望，心跳微微加快了些。 他此时虽心情激动，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毕竟身在高位多年，考虑事情缜密细致，仔仔细细地又问了许多问题，包括开启心灵防御的时间需要多长，是否能得到不窥探内心私密的保证等，两人如同普通医生和病人讨论病情一样，来来回回地提问和回答。 中途，医生打开门，让人送了些瓶装水进来，罗奕拧开一瓶喝了。 两人换了座位，从办公桌挪到了窗前的沙发和躺椅上继续讨论。 罗奕越往后听，越相信眼前医生对他所说之事真的很有把握。 他此前所见过的精神力最高的人是神恩教的教宗阿德罗斯，也曾和他讨论过一些关于精神力的事情，眼前医生对于精神力的理解，却似乎比那位教宗还要深刻。 他的心情，已经从最初得知自己的病可能能治的兴奋，渐渐平静，成为了一种对于医生的信任。 隆回答他的问题，十分耐心，有的问题纵然之前已问过，罗奕变换了形式重新再问，他也似乎没有察觉一般，继续耐心地回答。 他的声音带着些奇特的令人相信的力量，低沉悦耳。罗奕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只觉得从足尖到四肢，都不再紧绷。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 罗奕打了个哈欠。 他们的讨论终于有了结果，罗奕说需要回去仔细考虑一下，再行答复。 医生起身去收拾卷宗，再回到躺椅边上，发现罗奕已经倚在躺椅上，睡着了。 他微微偏着头，两条腿仍垂在地上。隆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将他的腿抬到躺椅上，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出去前，放平了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