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关键的一步
56 丁默声区长对朗迪尼亚姆站管理的渗透，进行得和风细雨，又滴水不漏。 第一个月，他只要求朗迪尼亚姆所有中高层，每周提交工作报告时抄送他一份。到了第二个月，便开始出现在会议上，也不发言，只是听着大家讨论工作，尤其是那些需要配合的事。 陈代阳碍于形势，偶尔也转头问他一下，“区长看这样处理是否合适？”他总是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你们按先前的规矩来，我就是来学习学习的。” 他既然表现得这么虚怀若谷，除了会上的学习，会后自然也是要到各部门去坐一坐的。陈代阳事忙，区长自然不便让他陪同，哪怕陈站长表示有时间，也要被区长笑着赶走，于是便成了丁默声与陈代阳属下们的单独沟通。 每次说到最后，丁默声总是要加上一句，“工作中遇到了任何问题，或者想不通的事情，随时找我。我的办公室永远是敞开的。” 陆队长被谈了一次话后，气哼哼地上楼来找陈代阳，捏着鼻子学了一遍，“呸”了一声道，“老狐狸。还永远敞开。” 陈代阳风轻云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现在是区长，做的事情，都是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你能怎样？” 陆远桥悻悻，“总之，这种笑面虎，别指望拉拢得了我。” 李副站长倒是有一次特意来陈代阳办公室找他，说了些也不很重要的工作后，突然说，“丁区长昨天在我那里坐了两个小时，说了很多话。我一个做技术的，也搞不懂。总之，我就是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是了。” 陈代阳这一阵冷眼旁观，明显余副站长对丁区长更殷勤些。他倒也不至于因此产生什么被背叛的感觉，但一向和他不怎么亲近的李副站长，说出这席话，却令他还是略有些动容。 他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 显然丁区长不是个傻子，知道这个站里能顶半边的人不是余副站长，而是李副站长。而李副站长的意思也明白，他只是听命行事。 到了第三个月，丁默声终于开始偶尔插手朗迪尼亚姆的事。 陈代阳心中早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次，此时对方官高一阶，插手的事看起来又似乎很小——把原本是每月15日发的工资提前到10号一类，目的并不是真的要改变什么，只是在朗迪尼亚姆逐渐建立存在感。 真正的下手，丁默声留到了进攻计划开始实施的当口。 他少见地主动召集了朗迪尼亚姆的会议，宣布即刻起，以朗迪尼亚姆、千星城等前线行星为依托，由米勒元帅带领的帝国第四舰队，即将展开区域级的小规模战争。为配合军事行动，前线大区拟成立进攻计划工作组，由他本人担任区长。 宣布完此事，他当着一桌子的人转向陈代阳，“怎么样，老陈，这个副组长的职位就非你莫属了。” 陈代阳无话反驳，只能沉默。 鉴于陈副组长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将放在工作组上，同时本人将在千星城、朗迪尼亚姆间来回穿梭，朗迪尼亚姆的日常工作，自然需要临时提拔一位代站长负责。经丁默声提议，全体举手同意，李副站长火线升级，晋升为李代站长，军衔和待遇暂时保持不变，职权扩展为代行站长权力。 公布完这个决定后，丁默声特意跟陈代阳去了他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与他促膝长谈，最终拍拍他的膝盖说，“你去了工作组，若是遇到任何困难，或是有不通的关节，随时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起身，朝陈代阳伸出双手，陈代阳也只能跟着起身，扯了下唇角，与他握了握手。 丁默声办完此事，走出朗迪尼亚姆大门，只觉得外边的光线尤为明亮，戴上墨镜抬头仰望天空，两个恒星一大一小悬挂在半天，散发着炙热的光线。 他登上自己的专车，头往后仰，专属的司机启动智能驾驶系统，车辆绝尘而去。 丁默声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的举动，确保一言一行，别人都挑不出毛病，唇角微微翘了一下。 他随身带着的行事历“滴滴”了两下，丁默声瞅了一眼，是牧场直播的提醒。他放下了与司机之间的挡板，隔绝了声音，拿出终端，点进了牧场直播的图标。 昨天牧场有个犬奴主动要求装上母狗子宫，今日就要直播配种了。丁默声打开直播，看着那犬奴一边摇晃屁股，一边肛口上被刷上母狗发情的水儿，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位以前可也是个少将呢！ 丁默声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恐惧。这个牧场到底对人是多大的摧残，竟然能让一个以前官至少将的人，完全磨去自尊，做出主要要怀狗崽这种事情。 他一边摇头，一边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高清的直播画面看。 第二日起，陈代阳便正式开始了进攻计划工作组副组长的工作。 丁默声在千星城站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很宽绰的办公室，就在他的楼下，面积与他几乎一样。 他亲自带陈代阳参观了办公室，一边谦虚道，“地方太小了。没办法，千星城的地价就是贵，我们这里其实已经很偏了。” 陈代阳笑笑，“哪里，已经很好了。”他四处看看，“比我在朗迪尼亚姆条件好多了。我这可是跟着你享福啊，老丁。” 丁默声事情忙，就这一会儿参观的时间，已经有三、五拨人走到他秘书旁边低声说话了，此时秘书敲门进来说，“区长，参谋部那边找。” 丁默声做为难状，“啊，老陈，你看这——” 陈代阳自然只好说，“没事，没事，你先忙。” 丁默声便忙走了，秘书留在后边，替区长道歉解释了两句，也匆忙跟上。便只剩了陈代阳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他无所事事地待了大半天，到了下午才接到会议通知。到了会上，丁默声自然替他介绍，这是陈代阳少将，工作组副组长云云，也简单介绍了下工作组的其他人员。 多数都是千星城原本的人，其他各站，有的派的是主管情报分析的科长，有的则是主管的副站长。 会上也并不需要陈代阳做什么。工作组的分工是早已做好的，各组秩序井然，依次交换工作的最新进展。他们的所有文件全部加密，密码每二十四小时更改一次，线上协同办公，所有文档不能下载，更不能外传。 陈代阳听完了会，又跟着丁默声到他办公室，交谈了一番。他发现他的工作职责只有一条：在丁默声不能发挥组长职能时，及时顶上，代为行使组长权限。 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丁默声还活着，他就继续这样无所事事的状态即可。 陈代阳脑海中不由浮现陆队长那个“斩首”的姿势，瞬间畅想了一下，当时如果听了他的建议的话…… 只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陈代阳于是开始了每天参会，却从不发言的工作组生涯。 他自加入保密局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无所事事的时候。开始一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便有些坐不住。 丁默声虽没给他派任何具体任务，却也没有对他进行信息隔离。正好相反，他把陈代阳的权限设得和他本人一样高，似乎真是做好了他以身殉国，陈代阳随时可以接手的打算。 陈代阳苦中作乐地畅想了一下那个未来，随后坐下，把工作群中所有他能找到的文件都打开，重头细细开始看了起来。 这个计划是米勒的参谋部费时半年做出来，又在皇帝手中屡经修改的版本，因一旦开战，需要军需、情报等各方面的配合，所以在这日刚刚下发，权限也只到各部分的负责人。 陈代阳最先还只是消磨时间，翻了两页便忍不住挺直腰杆，在桌面上将星云图调出，越往后看越觉得这个蚕食计划的可行性相当高。如果真的按照它实行下去，以千星城－朗迪尼亚姆－坎培基等为锋面，逐渐向联邦区域推进，半年之内，蚕食掉这一星域的大半行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这一区域在联邦的星域中，所占比例虽不大，只有4％多一些不到5％，却是联邦金融、科技等的核心。若能将其纳入帝国的版图，对联邦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前提是这一个计划不要泄露。 陈代阳想到这里，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他多年来在一线工作，如今站在联邦的角度设身处地想了一下。 这计划的开始，平平无奇，如果是他，未必能一开始就判断出对方的战略意图。 战事最先燃起，看上去像是几个极零散的点，散布在不同的恒星系，甚至是不同的星团。看上去像是彼此毫无关联的局部摩擦。 他特意看了一下，最初几个行星属于完全不同的财团。这意味着他们会向不同的政客施压，督促联邦履行保护的义务。 而恰好是由于这点，他们彼此的压力将抵消，联邦如果不能及时判断出背后的战略意图，而寄希望于各财团各自解决，一旦几个重要的中枢门被控制，锋面连成一片，后面蚕食便成为顺水行舟。 第二部分的计划，在战术上仍很精彩，有许多连横合作，纵横捭阖的配合战，将锋面推成了铜墙铁壁，一看就是米勒元帅的手笔，但前面这一部分，却毫无疑问是帝国皇帝罗奕本人的战略意图。 皇帝，毕竟是靠军功立身的啊。陈代阳不由在心中感叹。 外边静悄悄的，陈代阳看了下时间，发现早过了下班的时候，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了。 他出门时遇到了丁默声的秘书，对方恭敬地停下了脚步。 “陈组长，您也还没走？辛苦了。” 陈代阳“唔”了一声，“这就走了。”按电梯下了地库。 丁默声给他在这边也安排了住处，陈代阳却坚持还是开车往来。 他穿过门，回到自己住处，简单吃了些东西，洗完澡把自己扔到床上，继续琢磨。 一旦战事进入第二阶段，便基本已成定局。联邦这一部分星域或迟或早必将慢慢被蚕食。这将导致帝国和联邦的力量对比进一步发生变化。同时，由于政客各自依附的财团利益不同，参议双院也将产生严重的意见分歧。 本届联邦总统凯瑟琳，是一位女士。如今百岁上下，正在政客的黄金时间。她出生于政治世家，青年时就以冷静和智慧而出名，是一个外在形象极好，表现亲民的总统，很受选民欢迎，却没有什么军事方面的出众才能。 陈代阳忍不住打开星云图，又看了一眼计划中涉及的星域。 最初的行星虽分属不同的财团，但随着计划的推进，便可看出罗奕的主攻方向，这一星域的多数行星，是奥纳西斯财团所有。 陈代阳微微眯起了眼。 如果…… 两天之后，卢赛尔－奥纳西斯的飞行器降落在他私人星球中的一个。经过门踏入房间的一刻，智能管家系统的温柔语音响起。 “卢赛尔先生，您的邮箱中收到一封邮件，我想您会有兴趣。” “哦？是谁？那个疯狂的海盗杰尔曼么？” “很可惜，目前还不是。” 智能管家一边说，一边在卢赛尔面前的透明屏直接投影出来了信件。卢赛尔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脸色变得严肃。 “对方是什么人？” “我自收到这封邮件就开启了追踪，对方很小心，设了好几个跳转，最终追踪到的是一个朗迪尼亚姆的服务器。很遗憾，那里并不完全属于我们所有。” 卢赛尔“唔”了一声，打了个响指。 “那个联邦情报局的家伙——” “斯万局长。” “对，让我的秘书联系他，告诉他我需要他帮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