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本身
人生被相认给毁掉了。自己从金哥的宝座跌到泥潭里,变成被大家嘲笑可怜的失败的倒霉蛋。就算不曝光,李禹翎也一定会知道自己是这样的破鞋.....自己连妓女都不如,一点都不干净的真相会被李禹翎知道。 不...他不要这样—— 李禹翎开口了,金正坤的心提到嗓子眼。 “哦,你是他亲戚对吧?”李禹翎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指挠了挠他自己的脸,“他不是出国了吗?” ——啊? “你说啥?” “出国了啊。那是我小学时的好朋友呢,怎么,你认识?”李禹翎竹筒倒豆子似地说,“那货还是我结拜弟弟,当初我们那里突然大暴雨,放学后他脚还崴了,是我背着他,两手提着我俩的书包,艰难地一路跑回家的。哈哈。” “结果我搬家之后,他也不给我写信。我和那一带的邻居街坊关系还不好,没办法打听。但后来舅舅来告诉我了,说他出国了。” “嗯、出国了....” 金正坤已经傻了,虽然是劫后余生,但充满着不真实感。手突然被李禹翎捞起来,“诶?你这里没有痣,金尧然手上有痣,我记的很清楚。” 你清楚个鬼啊..... 李禹翎确信地点头,“对,我舅舅没说错。你都知道他出国了,他肯定是你亲戚吧。” “呃....远房亲戚。”金正坤说,“我妈妈那边的,我不认识。” 扯谎,姓氏明明一样。会被李禹翎戳穿吧。 “哦,这样啊。”李禹翎还真就信了。 金正坤的吊梢眼抬起来,这次不是「你想死?」的目光,而是那种门槛边被丢弃的、看向抛弃它的主人时满眼求知的委屈小猫似的。 李禹翎那笨蛋般诚恳相信的眼神,让金正坤不知说啥好了。 “你有空也不用帮我联系了。”李禹翎叹气,有些责怪地说,“他压根也就当我普通朋友而已。” 其实当初,金尧然小弟一直没给自己写信,李禹翎好几次自己偷偷坐客运汽车回去松岭区找他。但每次最后都是蹲在树下看着空落落的街道叹气。 金正坤哑然,想说,不是,从来没有当你是普通朋友.... 但是自己也恍然大悟,当初的确是自己故意和大哥绝交的。 现在大哥就在眼前,责怪自己也是理所当然。把大哥当成失败人生的证人,想和他一刀两断的,也是自己不是吗。 自己做的事真是和想的完全背道而驰。 扫视着李禹翎的脸,祈祷他不要训斥金尧然,金正坤突然又听他说:“他在国外一定活的很开心。” 李禹翎一边玩手机,一边就这么继续捞着金正坤的手,虽然看金正坤很奇怪的表情,但趁机缓缓摩挲着金正坤略有粗糙的性感的手背和手指,继续说:“出国一般都去美国吧,说不定现在开车到处飙车快活呢,不过应该读很好的学校了吧。” “啊?不知道。” 金正坤烦恼地说,也没挣扎开,就任由李禹翎这么像情人一样摩挲自己的手,“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关系可不好。” 已经瞒过去了。 彻底安全了。 自己和金尧然,彻底划开了悬崖那么宽的鸿沟。 但是,空虚感突然而至。 好像很重要的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切割走了。 李禹翎继续说:“他学习很好的,尤其是数学,以后他肯定考很好的大学。他还说要考北大。” —并不是,在你面前被你摸手呢....考北大,也是够妄想天开的可笑。 “哎,”李禹翎又叹了一口气,“还蛮想他。” —笨蛋,想他干嘛?有什么好想的? “他可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好。”金正坤满不在乎,“比我还差的学渣罢了,在外国也是给人刷盘子吧。” “不是。”李禹翎的眼睛却亮亮地看过来,“他不是你说的这样,他很好。” —自顾自说什么呢?哪里...好了..... “你也不能这么说你亲戚啊,再说了,他应该比你还大一点呢,他一定混的比我好。” —本来就比你混的好.... 在逞强,自己也知道是假的。当个混混有什么好的。 可是自己没办法不作为混混活着....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朋友圈也不允许自己脱离。 “你不烦他?像那种人,没礼貌,我就膈应。要是我都烦死了。”金正坤把自己的手拽了回来。 “为啥要烦?”李禹翎道,“跟你又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他呢,没有他,我不会考到一中。” “啊?!这和...和他有什么关系!” 金正坤大大眨了两下眼睛,好像糖罐掉出了星星,傻乎乎的。 “我是想着试试能不能考到一中,然后考个好大学,以后去找他啊。”李禹翎盯着屏幕,玩着手机。 “那小子很聪明的,我可不能被他甩下去了。” 金正坤咬着下唇,用门牙,咬完左边咬右边。 手止不住颤抖,所以藏在了背后。 李禹翎则是无语,本来看黄片撸管很爽,金正坤突然对自己提起旧人干嘛啊? 秦北陆突然来踹开门:“李禹翎,你去接我女朋友吧,外面下雨了。好大的雨!” 拉开窗帘,外面已天昏地暗地大雨倾盆。 金正坤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本想阻拦秦北陆,不让他就这么吆喝李禹翎跑腿,但他现在无法完美地面对李禹翎,也就没拦。 李禹翎走后,金正坤躺在床上。 当年那个小男孩,设想过一万种被别人议论的模样,唯独没想过会被别人夸成这样。 危机再也不会来袭,但是.... 自觉怯懦。 自己是个懦夫。 作为一个「人」,自己是残次品。是必须涂掉黑历史的失败的半成品。 但是被自己涂掉的也都是自己啊。因为李禹翎的话,突然再次意识到了这点。 已经被涂掉的肮脏的痕迹,被李禹翎用水一点点洗掉,原本应该露出可耻丑相的童年的墙壁,却好像画着小草和天空。 干净的小草随风飘扬在松岭区的土地上,帖伏着他的脚面,李禹翎在远处戴着草帽帮他抓丢失的蜘蛛宠物「小黑」。 “别急哦,马上就找到了!” “别掉金豆子了,你怎么又哭啦!” “嗐,真是哭精,你上辈子是眼泪变的吧!” “再哭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没事就哭鼻子,女孩子都比你勇敢,真是的....”李禹翎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短粗的手臂擦脸,夸张地长长叹气,“嗨呦——真是累坏我啦,有你这个小弟有什么用,压根不帮忙,又不是我的宠物丢了。我可是你大哥诶.....” “我不管!”另一个年幼的小男孩戴着属于李禹翎的鸭舌帽,坐在台阶上,穿着短裤的双腿膝盖磕破发红,创可贴贴在上面,膝盖其他皮肤显成淡粉色。 他用两只手的手背不停擦泪,哀哀戚戚地哭,“我不管,呜呜呜!我好后悔!小黑,对不起!” “你真是天天哭呀。看这是什么?” 抬起头的金尧然脸上敷下阴影。他的泪眼一下子凝固,咧嘴笑起来:“小黑!” 李禹翎拿着那只没了电的电动吓人玩具小蜘蛛,逆着光,嘿嘿一笑。 “真是没用啊,动不动就哭。”李禹翎累趴了,索性赖在金尧然身上,“你说你长大以后,还会不会这么没用啊?” 金尧然垂着哭红的小脸,抽抽泣泣的:“我就只是在大哥面前哭,在别人面前我都忍着。” 他把玩具蜘蛛放在腿上。李禹翎又说:“你想要的话,下次你过生日,我再给你买一个不就得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的呀。” “这个很吓人。”金尧然捏起蜘蛛放到李禹翎鼻子下晃,“我喜欢。” “去。”李禹翎听不懂,又坐到他旁边,两手后撑,百无聊赖地蹬着腿儿,“可这玩意儿是假的啊。” 李禹翎躺了下去,还揪着金尧然,让他和自己一起躺在草地上。两个小男孩在草地上吹风,望着头顶斑斓绚丽的夕阳。 “你长大了,估计也是天天哭。”李禹翎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说,“大哥我真是累啊。” 金尧然翻了个身,哭红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李禹翎,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长大了受欺负就找我。” “为啥?”李禹翎笑喷,“你找我还差不多。” 金尧然不服,再次翻身,把后背倔强地对着李禹翎。 “我长大了,要当老大,我要所有人都怕我....”然后打了个喷嚏。 李禹翎放声大笑。 “我才不会怕你呢。”李禹翎慢慢地得意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怕你,我也不会怕你。” — “秦北陆,咱俩....算了吧。” 只因为在暴雨中,秦北陆要打麻将最后一圈的坐庄,让李禹翎去接自己,马茜茜提出了分手。 突然就要结束多年恩爱的恋情。突如其来。 但秦北陆却好像也早有预料,愤怒地揭穿:“你早就出轨了吧!” “是你先出轨!”马茜茜虽然是女人,到了宾馆房间却不惧怕这里的男人堆,“是你先和韩娜纠缠不清!” 李禹翎拿着被暴雨和风已经被催折的伞,归还给宾馆服务员,欲哭无泪地赔了十五块钱,失落地拿着坏伞开门,就目瞪口呆地看见马茜茜已经和秦北陆在房间里麻将桌两边大吵。 似乎两方都有错,但其实两方都没错。唯一的错就是相处太久,腻了。专情抵不过时间的蹉跎。 但是马茜茜摔门离去,秦北陆却失态地滑坐在地,在李禹翎这个「外人」面前落下泪来。 不,自己现在可能已经不得不当他们的朋友了.....因为,自己就算被黑虎逼着那样对元浩宁,他们却还拉着自己一起洗澡。李禹翎真的很感动。 因为雨伞都罩着经期不适的马茜茜了,李禹翎淋了个落汤鸡。他身上还滴着水,本想看看金正坤,但金正坤带着小弟去了另一个房间睡。 麻将桌那边,齐磊安慰着秦北陆,混混们都知趣地大部分都去隔壁房间了。 哨子倚在卫生间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岱拿毛巾给李禹翎擦头上的水,来了一句:“真是恩爱啊。” “你说啥?”周岱拧眉。 哨子抱起胳膊,他过完生日已经18岁了。“周岱啊,你和李禹翎关系好好哦,好的像你是他对象似的。” 他拿出烟盒,点燃一支在这个房间已经闻不出烟味的烟——房间里烟味太大了。 周岱给李禹翎擦头的手一僵,“我们关系铁,你他妈的懂个篮子。” 李禹翎真是倍感宠幸....虽然没想到周岱居然会主动想和自己当朋友。很感动是真的。 哨子呲牙一乐:“李禹翎,你抓紧还钱吧。下这么大的雨,你回不了家了,和周岱在一起吧。” “啥就在一起啊,我操你妈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周岱猛地吼道。 安慰着秦北陆的人们也都看了过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禹翎哭笑不得:“别,周岱别生气。” 但是就连自己也奇怪,周岱的怒气好像有点特别大了。 “你他妈的想死吗?”哨子一把扯起了李禹翎的衣领——原本是想扯周岱的,但李禹翎这倒霉蛋又杵在中间。 哨子的手充满筋骨感,有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 “周岱,你跟我在这儿装你妈呢,我操,我实话说了,我今天一天不顺眼,这个李禹翎就是祸根。”哨子话锋一转,突然抿出一丝蜜意暧昧的微笑,“李禹翎,你知不知道呀,周岱背后跟人说你人品差,长的还不好看,说你个矮、脾气臭,这就是你所谓的铁哥们儿?” 周岱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一层被哨子误解成这样。 不是啊、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他不想李禹翎和别的男生处对象才...... 周岱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做,就好像自己喜欢李禹翎一样。 但是被哨子歪曲成这。哨子一向是圈里着名的楞头小人,就喜欢当面戳刺别人的老底。 周岱知道,哨子一定是讨厌李禹翎,想赶走他,又找不到办法,就利用自己,来让李禹翎自己走。 他立刻急了,但是心急火燎也不能承认自己不想帮李禹翎找对象吧? 永远说不出口的真相,会让别人觉得他也是基佬的。周岱可不想和李禹翎站到一起,一起被大家指指点点。 他只能是在两人独处时拥抱李禹翎,他做不到也像李禹翎那样强大。 思及此,周岱觉得自己很卑劣,也恼羞成怒起来。 “哨子你他妈胡编乱造!” 哨子耸肩:“我说的可是真的。”他放开李禹翎,“周岱你已经变成基佬,喜欢李禹翎了吧。真好玩,真好笑,我只想做个正常人——我可不想掺合你们。” 齐磊走过来:“你们都闭嘴。陆子现在很难受。” 哨子身高有185cm,手脚有力,长的是标准的丹凤眼痞子脸,头发剃得短,像个小钢蛋。眉毛挤成八字,下唇托起,只露出上排几颗牙齿,好像极其不屑地张嘴说话似的:“哈哈哈,我的磊哥呀! 今天李禹翎这么打你们的脸,你们不仅不帮小元弟儿报仇,还这么做,真好玩呀,真好玩。李禹翎给你们下蛊了,你们真奇怪,都不正常了。”说话时,鼻子一直在躁动地呼气。 “他妈的有完没完!!” 秦北陆烦恼死了哨子这没眼力见的争吵,“给我滚!都滚出去!我他妈难受呢不知道吗?” 李禹翎真的怕挨揍,赶紧溜了。 他能感觉到,哨子总是偷偷剜自己一眼。但没料到哨子这么讨厌自己。 但是哨子没走,还在说。李禹翎刚走出门,齐磊就给了哨子一拳。 哨子的脸一歪,身子哐一下撞到了门板上,把门给撞合了。 被挡在门外的李禹翎,脸上仍然延续着从接茜茜来时的目瞪口呆。 坏掉的雨伞滴滴答答的水滴落到地上,裤腿泥泞不堪。看了眼外面雷电轰鸣的雨夜,李禹翎忽然觉得也没必要忌惮这个雨。 毕竟门内暴躁的打骂声相比之下,更加恐怖。门内传来了凶兽互斗般的巨响乱声。 “真他妈吓人...”李禹翎忍不住自言自语。 这就是这忙乱的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在混混们的打骂余音,和孤身一人冒雨奔向家宅的黑夜中,聒噪混沌地,突兀地,结束了。 次日一上学,李禹翎就喷嚏大作。果然是感冒了。 杨巍托腮把练习册递给收作业的,懒巴巴地说:“李禹翎,你真不抄作业啦?数学老师不好惹。” “不想抄。”李禹翎把头埋在臂弯里,“你做梦都想不到,我国庆假期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啊。” 杨巍说完,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们。所有人都把座椅自觉搬走,离李禹翎远远的,连累的杨巍也住在了这个「孤岛」上。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呢.....”杨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被李禹翎罩过的那个被赵程欺凌的孩子,也搬后了桌子。 李禹翎去臭名昭着的煤铁三中,对不学无术的男混混公然表白,这样的帖子被人发到了一中贴吧。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还被目击者看见混混们带他去了洗浴城、KTV那种成人混乱场所,估计是被威胁吐金了。现在李禹翎感冒发烧,估计也是被殴打得很惨。 班级里的人并不是因为李禹翎公然说「同性恋不是病」才这么做——虽然他们也觉得是在发疯——而是,怕被李禹翎仇家找上门连累。 那个挂李禹翎的帖子,不仅辱骂李禹翎,还挑衅一中全体学生,但因为是曾经出过恐怖杀人案的煤铁三中的人信誓旦旦发的,所以只能出悲惨跳楼案的市一中。这里的学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禹翎的照片被扒出,是初中时照得很丑的那张丑绝人寰的黑历史.....有很多一中的学生开贴发问。 「高三的同性恋,但是脑子有病,他以前追求他们班的赵程,没答应,就追去三中对赵程的哥哥表白」 「绝对是疯批才干出那种事」 「找到被李禹翎表白的人了,叫齐磊」(然后放出了不知姓甚名谁的陌生人照片) ....这特么都哪跟哪啊! 李禹翎看了一中贴吧,嘴张成o形,然后卸载了贴吧这个软件。 谣言真是满天飞。 不过,那些煤铁三中的社会人儿....国庆假期之前,是自己百般逃脱他们的罗网,恨不得长出八条腿,离他们远远的。 但现在,他们一个人也不来找自己。周岱也是一片死寂。自己焦心期盼着。 李禹翎从没主动找过他们,他现在一个个地看他们的朋友圈、qq空间,盯着一个个头像发呆不止。 手机突然被拿走了,然后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的脸都出现在面前。 李禹翎被两个老师带出去,被全班目送离开。 “李禹翎,三中的老师来找我们了,告诉了我们,你昨天跑去三中拿着大喇叭对一个男生表白。你不要再去三中挑事。” 教导主任责怪地看了眼班主任,又说,“李禹翎同学,你家长有没有带你去检查过精神状况。” 李禹翎低头:“老师,对不起。” “不是对不对得起呀。”教导主任淡淡地却很威严地说,“你家长一会儿就会过来,把你领走。” 教导主任喝茶,班主任开始训李禹翎。 “李禹翎,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 家里就算有情况,也不能让你这么轻狂。向几个任课老师也了解了,你最近真的学习态度非常的差,成绩一落千丈,上次小测你滑到八百多名。总分就三百多分,以后怎么高考?” “你可是一中的学生呀!怎么可以和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天天那么勾肩搭背的呢,就是学校的同学都说好几次看见有流里流气的社会人士在校门口等你,现在你却做出这种事,引起了多大的负面影响你知不知道?” 教导主任接过班主任递来的水杯。班主任又说:“李禹翎,你签个保证书,写份检讨,这事就过去了。”对着李禹翎使眼色,让他别还嘴,不过幸好李禹翎就是面无表情,恭恭敬敬站在那里。 “这事真的闹得很大啊。”教导主任又说了一句。 班主任立刻道:“李禹翎你作为一中的学生,就要做好学生的本分,社会上那都啥人啊,你要是实在想混,也可以联系你家长给你转学去煤铁三中。要不是主任保你,你都能给开除了。你休学一周吧,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适合在人多的地方,你回家好好躺几天,看个医生。” 这时候,家长来了。是老了许多的舅舅,他国庆假期时还让李禹翎去他家吃饭,被李禹翎拒绝了。 李禹翎把头垂得低低的,希望他看不见自己。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舅舅现在却要给自己这个没用的外甥处理烂摊子。 和舅舅一起来的,还有早就认识的叫林凯的公务员,很普通的男子,但说话声音听起来像十八岁的少年。 李禹翎先出办公室等着,门内,教导主任也劝说舅舅带李禹翎去看心理医生。舅舅大惊失色,这才知道自己的外甥是男同性恋。 “竟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给学校添麻烦了,对不起。”舅舅隐隐的话传来。 李禹翎感觉心绞痛,身边站的林凯则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但目光牢牢地抓着李禹翎的脸。 最后被下令回家休学一周,风波过去再回来。 回班级拿书包的时候,正好赵程在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赵程,比假期前圆润了些,懒洋洋地散腿站着,腰怎么都直不起来似的,宛如四肢无力症。看见李禹翎,就立马流里流气地揉了揉他腕上的千元表,说:“报告美女老师,这题选E。” “有那个选项嘛!胡来!” 班级里涌动着捧场的笑声。 李禹翎走掉,赵程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后背。心想,李禹翎哪里来的魅力,让秦北陆大哥和哨子哥吵架,一气之下和洗浴城股东大三哥都掰了,因此被三哥骂「养不熟的狗」 李禹翎那样对元浩宁,都没有被打。甚至.....连赵程高攀不起的,赵程最佩服的、居然认识夜总会李小总的人的金正坤,都主动给自己发消息,来打听李禹翎的近况。 可是金正坤本尊给自己发消息诶,让自己安慰李禹翎。 荒谬,李禹翎有啥好安慰的啊! 明明就是李禹翎自己发疯做错了呀——看来要抱上李禹翎这条大腿呢。 不知道李禹翎有没有看见自己刚才给他的安慰的眼神呢! 赵程信心满满地想。 ----- 回去的路上,李禹翎不停给舅舅道歉,姿态前所未有的谦卑。 舅舅不停地左右换手拿烟,让林凯有事回去吧,林凯却不走。舅舅就尴尬至极地让林凯旁观自己有个基佬外甥,难堪地说:“李禹翎,不用给我道歉。” “以后来舅舅家住。” 李禹翎傻了:“不用.....” “还敢闹呢?”舅舅斥责道,“你快高考了,为了你自己,可长点志气吧。” ——就算李禹翎以后可能去南方和他亲爹认祖归宗也无所谓,就算李禹翎可能是养不熟、非亲生的白眼狼,都无所谓了。 他没儿子了,就用外甥代替吧,他没有力气再重新养一个儿子了。 舅舅不好意思说出这些心里话。 舅舅又说:“我是深思熟虑,不能放任你继续这么堕落下去了。你大好的前途,以前多上进的孩子啊,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李禹翎:我有那么惨吗..... 他路过一家理发店,顺着门口的彩色玻璃看见了自己的脸,猛然停住了。 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从不关心这种小事。 现在,李禹翎的眼神透着一股阴郁和邪戾,好像毒瘾病人的偏执的目光。一点都不遮掩和隐藏。 走路时驼着背,脖子还有点前倾,乱糟糟的发型,眼袋发青。怪异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样,半死不活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怪人是谁啊? 饶是自己,看第一眼,都会被吓住了。只想赶紧远离,会以为这是疯子。 一直以来,竟然都是以这副不体面、无法见人的落魄样子,初遇了秦北陆、齐磊、元浩宁、金正坤、周岱、哨子等人。 他们所看见的李禹翎,也是个满目颓废敌意,好像和这个世界有仇的模样。 根本不是自己曾以为的,那个中等偏上模样的只是略有阴郁的好学生青年形象。 ——哨子讨厌的,正是这样的奇怪的李禹翎。也可以理解了。 但是,即使李禹翎原来是这副低级模样,齐磊还是抱住他,认他当义弟。凶悍的金正坤还是喂自己吃西瓜,和自己主动攀谈。 怪不得被自己告白后,元浩宁会追着自己打。 怪不得秦北陆永远对自己没礼貌。如果是自己,也讨厌自己啊。 怪不得周岱背后说自己坏话了。 把自己放到他们的位置,无缘无故被这样的人打扰,在愉快的吃饭时被这样的人扫了兴,自己这个小心眼,说不定会更过分地驱赶那个人滚开呢...... 不知何时,李禹翎悲伤到甚至撅起上唇,要哭出来但拼命地忍着。 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呀? 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直起背,脖子后移,揉揉头发,拼命地掐自己的脸,想要变回原来那个阳光上进的正.常.人,忍不住用手遮住脸,不想路人看见自己这恐怖的丑相......李禹翎仓促地回答舅舅:“我先不去了吧,我回家好了、” 舅舅拽住他的胳膊:“不行!你要是还当我是舅舅,就跟我回家!” 一旁一直跟着走的,叫林凯的公务员,突然说:“叔叔,让我跟李禹翎说几句话吧。” 然后林凯让舅舅去理发店剪个发,拉着李禹翎去隔壁的咖啡馆,在靠窗的长条桌子坐下。 李禹翎一坐下就背对着玻璃,让喝着咖啡的某客人面露疑惑。 林凯却以为李禹翎是对自己抗拒,他按住李禹翎肩膀:“来,看着我的脸啊。” “你就说吧。”李禹翎盯着地面,头几乎缩到衣领里。 这副没用的模样似乎要濒临崩溃了,让林凯徒生嘲笑,喟叹道:“李禹翎,我也很难受,你和你哥真能骗人。” 他坐在李禹翎身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李禹翎的肩膀。 就像那个表哥去世的清晨,林凯也坐在自己身边,哭着还拍自己的肩膀。舅舅和舅妈也哭成一团,但唯有李禹翎在病房歇斯底里地怒吼过。 因为李禹翎那样无礼地发疯咒骂医生,表哥才在他平静下来后,握着李禹翎的手,说:“不是要做男子汉吗?别哭了。” 林凯作为表哥的恋人,也见证了全过程。 而现在,被林凯拍了的肩膀,猛地一颤。 年少轻狂的小屁孩,被情绪刺激后,反应也很大。林凯心里嘲笑。 “你要和我说什么?”李禹翎声音沙哑。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 “本来我和你舅有点大人的事儿在处理,但是你出了这档子事嘛,”林凯突然露出嘲讽来,语气也冷冷阴阴的,“真可怜啊,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李禹翎不服输地冷笑。 林凯拿起咖啡杯,把冰咖啡泼在李禹翎脸上。 李禹翎已经没精力去打他了。 任由其他客人惊疑不定,咖啡从脸上滑下,李禹翎把脸都不擦一下。淡淡看着林凯,接受着审判。 “对不起。”李禹翎说。 林凯揪起李禹翎的衣领,呼吸急促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真的敢?他是你表哥! 他和我谈了多少年,你知道的。我居然才知道,他就为了安慰你这个废物,甚至让你肏他那骚逼,真是恶心。” 林凯濒临界点。他无法接受恋人背叛自己,但他还没办法去质问可怜的死人。 只能接受凄惨的事实,因此就像哑巴吃黄连,气全堵在胸腔里,发闷地恨。 “是我强迫的。” 李禹翎坚定地撒谎道,“都是我强迫的。表哥骂我,打我,但没打过我。你别恨表哥。” 这回换成林凯呆了。 他放开李禹翎。李禹翎自己拿一旁的纸巾擦脸。 雪白的纸巾浸透了深褐色的咖啡,李禹翎脸上被林凯扇了一个耳光。脸嗡嗡地疼。 林凯浑身颤抖地站起来,他长长地舒着气,和刚才那短促的憋气完全不同。 他被解开心结了。 “你真是个畜生。”林凯甩手奔走。 咖啡馆里,隐隐的看热闹的骚乱。 李禹翎擦干净脸,揉揉脸,对着手机屏幕检查脸明不明显,然后去理发店,若无其事地告诉舅舅:“林凯有事走掉了。” 给沈南星发短信。 【对不起,有事,没办法看电影了】 沈南星好久才回。 「明天呢?」 【也有事】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玩啊?」 【最近都没时间,抱歉】 ——「我想见你」 可我太丑。我不配啊。 李禹翎的泪痕在脸上发出瘙痒。 「我在你家门口附近呢」 啥——?你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地址啊?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这副样子不能让你看见。 害怕地退出微信界面,茫然盯着桌面,但沈南星的消息提示框却不停出现在屏幕上方。 「沈南星:我有话和你说」 「沈南星:别躲我」 这么温柔可爱的文弱男孩,居然会霸道起来。 手指不听使唤,先一步打字了。 【我以后不回那里了,你要来找我的话,来五马路汇景苑小区门口】 【我等你】 莫名其妙就像情侣约见似的....李禹翎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伤春悲秋,拽着舅舅赶紧回舅家了。 1小时前。 齐磊没想到黑虎老大的弟弟会给自己打电话。 “对不起磊哥,打扰了,但你知不知道那个李禹翎的家在哪里?” 沈南星的声音那么低三下四。 齐磊却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初二的沈南星,叼着根烟,娇生惯养地说:「这可是我妈新买的裤子,国外的牌子呢~」 “你变了很多。”齐磊冷冷地说,“你没事找李禹翎干嘛?李禹翎是我义弟。” “啊、我想跟李禹翎说点事...”沈南星讷讷地说,“我只能拜托你了,磊哥,帮我吧。对不起....” 「磊哥,对不起....」 “你不配跟我说对不起。”齐磊撇嘴。 “李禹翎是下一个你要害的人啊?”齐磊说话声音本来就很有磁性,让人听来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声音是胸腔共鸣发出的,那平坦的胸膛在微微振动,“你这么着急要祸害他啊?李禹翎真倒霉。” “....”沈南星捏紧手机,“当初都是因为我哥太疯了,我没办法。我一直想和你赔礼道歉。” “你滚吧你。”齐磊的胸膛上下起伏,“再骚扰我和我哥们儿,我不介意把你再扔进戒同所。” “别!”沈南星汗毛直竖,没想到齐磊知道了...他怎么知道这事的... 落魄地挂了电话,沈南星又想起一个人,和他不熟的周岱。这才要来了李禹翎家的地址。 沈南星自己都笑话自己,第一次为了一个人,主动联系齐磊去了。 自从初二那天,他再也没有和齐磊说过话。 不是李禹翎的话,他可能一辈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