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本身
敢联系齐磊。 齐磊原来也没那么可怕嘛....也没说太多过分的话。 自己这些年来幻想过很多,齐磊会骂自己的恐怖的话。但齐磊的骂人口才还是和以前一样贫瘠呢——沈南星苦笑。 齐磊这个名字,曾经是他心里最害怕最得罪的东西。碰一下,就会忍不住哭出来,想要悼念曾经那个自己。 毕竟他沈南星已经丢失了真正的自我了。 就算对元浩宁告白那天,他也是千算万算避开齐磊的。暗恋元浩宁五年,他只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被元浩宁在贴吧挂了,是没想到的,也让他彻底坠落到了泥潭里。再也没法报复哥哥,再也没法抬起头做人。 ——死去吧。 心里的声音辱骂着自己。就像戒同所里那些人辱骂自己之后,扇着他巴掌,说「不做正常人,就去死好吧」 没办法再好好活着了。彻底和小时候那个有尊严的自己不是同一个人了。只想死。被心心念念的暗恋对象元浩宁那样辱骂,连这些年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也破灭了。 在想死的那天,决定最后吃顿好的,却被肯德基的粗心服务员打翻可乐在身上。 也没想到,从来没被男生爱过、珍惜过的自己这坨垃圾,被那个叫「李禹翎」的陌生人,义无反顾地选择了。 “你放心,我不是要去打李禹翎...” 百般对害怕的周岱解释,沈南星唯有苦笑。 挂了电话后,沈南星看见屏幕里的自己。 不过长也不过短的头发,戴着方框眼镜,文质彬彬,有一种中性的温柔,毫无攻击力。 这不是他。他不该是这样的。 好像人每过一个七年就会全身细胞更新换代,七年之后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十四岁是他人生的分界线,之前是恣意张扬,之后是碾作尘土。 从懂事起,家里就有一个多余的别的女人生的哥哥。爸爸和妈妈都只爱自己一个,但烦人的哥哥每次都要挑战自己的权威,想要分走爸爸的宠爱。还指着沈南星说:“你妈妈是小三。” 要好好捉弄他。五岁的沈南星就把饭碗扣在哥哥沈昊头上,对着他哈哈大笑。爸妈不在家,就骑在哥哥背上:“不照做,等妈妈回来,我就说你欺负我!” 整个小学时期,沈南星的作业都是沈昊帮写的。他和爸妈野餐吃蟹黄,就把剥出来的蟹壳丢在哥哥的碗里。 但后来,沈昊好像突然疯了,开始反抗他。 一天,沈南星告诉爸妈,哥哥早恋,因此沈昊回家被爸爸拿皮带把屁股打得都是红痕。沈南星躲在卧室里咯咯地乐。 但是哥哥的反抗没被压制下去,反而变本加厉,哥哥突然什么都不学了,从来没怎么学习过的沈南星也因此被老师骂。哥哥总是用仇恨的目光瞪着自己。 初二,沈南星第一次被哥哥恐吓要揍他。他看着因为吃得多也运动多,而比自己高的膀大腰圆的哥哥沈昊眼里的恨意,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机感。 不过,沈南星也有自己的办法。 彼时的沈南星,总是上课挑老师的刺,不怕任何人,是个小霸王。他喜欢坐在单杠上,然后像蝙蝠一样腿勾着单杠,整个身体倒吊着。很多女生暗恋他。 为了防御准备报复自己的沈昊,沈南星认识了齐磊,然后认识了秦北陆和元浩宁。 他们四个形影不离,所过之处都没什么人敢和他们作对。 沈南星知道齐磊打架很厉害,因此他主动挑衅哥哥沈昊。 “要么和你女朋友分手,我就不告诉爸爸你早恋,免得爸爸再像以前一样抽你一顿把你打死。 要么,咱们就约一架。” 弟弟用拳头对着哥哥的额头,凶悍地笑,“沈昊,我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要让你知道谁是这个家的老大,我一辈子都比你强!” 约架了。 沈昊也是因为这个,决定彻底混社会了。 黑虎,其实并不是沈昊创建的帮派。黑虎烟草经销公司是当地有名的涉黑公司,老总名字叫张虎。 沈昊死皮赖脸认张虎的侄子张豹当干爹,在一个热得人想死的夏夜,把头磕在地上,像古代人一样反复磕头,对搂着小姐的社会老瘪三叫“爹”。 “这孩子有意思,你自己没爹啊。” 张豹和他那些小弟笑呵呵的。 沈昊被抬起下巴,被检阅自己的模样。 就连张豹都呆了一下,他第一次看见这么恐惧战栗的孩子,好像马上就要吓尿了。 “怎么了,难道你有家也回不去吗?” 沈昊泪流满面:“.....我弟弟要杀我!” 张豹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一个家庭的大儿子,被小儿子从小欺负到大。小儿子还纠集了学校的坏男生,要哥哥一辈子当他的奴隶。 约架的那天,沈昊披上了黑虎烟草经销有限公司的文化衫——后来谣传为所谓黑虎帮派的制服——带着张豹大发慈悲给他的15个成年男子,来了。 在一片混乱中,沈南星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控制哥哥了。 身体瘦削灵敏的他,没有理会同伴,一点忙都没有帮。就那么逃跑了。 秦北陆和元浩宁顺应局势赶紧道歉,但齐磊负隅顽抗。 齐磊以为是沈南星被沈昊一直欺负,他义愤填膺地大骂沈昊。沈南星成为败犬,却逃跑了。 愤怒地报了人生大仇的沈昊,解开裤子,把鸡巴对着被按倒在地的齐磊。 “不是要帮他嘛?他都丢下你跑了,齐磊哥,你真脑残。” 沈昊尿在了齐磊身上。 沈南星的逃跑,以及后来被揭穿的撒谎,给他的人生下了彻底的终止符。 本来其实还很佩服齐磊的沈昊,一下子膨胀起来。他在学校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大家都知道,沈昊认识社会大哥,有成年流氓会帮他。 沈南星,已经成为不够看的不能称之为「对手」的败犬。 沈昊开始了他欺凌弟弟的道路,一直没有停手,虽然在家里略有收敛,但还是被他逮到机会,翻到了沈南星写给元浩宁、但没敢送出去的情书。 自己小学时被爸爸将屁股打坏,至今还有伤疤。都是因为沈南星的告密。 这次,沈昊没有留情,他很快就假装关心弟弟的哥哥,把情书摊开,放在父母面前。 父母崩溃了。他们挚爱的儿子竟然是喜欢男人的变态。沈南星回家发现被揭穿后,反而生气地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沈昊都没料到,一向独宠弟弟的父亲,会狠心把弟弟送去戒同所。 送去两个半月,后妈想念儿子,好说歹说让弟弟回家了。 沈南星回来时,已经变得畏畏缩缩,文文静静,稍微大的一点声音他都会吓一跳。脑子也好像变笨了,基础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天天交白卷。 父亲只能选择让他读初中生可以念的3+2学制的综合型技校,毕业后拿大专毕业证。 沈昊大快人心——虽然他将来要和弟弟读同校,不过不是高贵的3+2,毕业后只能拿相对低等的中专毕业证。 他自己也不好过。 齐磊、秦北陆、元浩宁彻底和他结下了梁子。在学校他们三个比不上沈昊的人那么多,暂时被压制,但沈昊已经恐惧于他们三个对自己的恨意。有时也想,没什么好怕的。 直到,有一天,齐磊带来了隔壁学校的金正坤。 金正坤,这个名字在隔壁初中简直是恐怖的存在。 据说这个人脑子有病,连死都不怕,专门欺负那些不好惹的刺头。每个被他打过的刺头,要么恨死他了,要么从此变了一个人,乖乖得再也不敢闹事。他还认识社会上的鸡窝的嫖客,每天放学都出入于成人场所,是初中生们都恐惧的存在。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那天,齐磊终于也尿在了沈昊的身上。 被尿了一身的沈昊,放学后鼻青脸肿给干爹打电话摇人,却被张豹骂得很惨。 “那可都是我的人,凭什么给你个废物?儿子,爹是看你被你弟弟欺负太可怜,借你一下而已。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吧。” 因此,沈昊和齐磊等人的恩怨,才持续至今。 即使他们都已经行将成年或已经成年,却还跟小孩子一样对彼此要打要杀。 冤冤相报何时了,源头的罪魁祸首就是沈南星。 “沈南星!” 李禹翎站在小区门口,疲惫地晃着手,“我在这里!” 远处看着手机导航的沈南星这才快速跑了过来。 真是、和自己一样路痴呢,在家乡这种小破城市还用手机导航这种东西....李禹翎苦笑。 沈南星还是那么温柔,眼神蓄着月夜和花朝,穿着一件白衬衫,干净得不得了。 “要和我说什么啊?” “呃....就是、”沈南星挠挠头,托了一下眼镜,“咦,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今天开学,你们不上课吗?” “休学在家一周。老师让我反思,哈哈,那帮人真是老僵尸....你哥没再欺负你吧?” 沈南星摇摇头。 “你爸妈不知道你是gay吧?” “.....不知道。”沈南星观察着李禹翎的脸。 “嗐。”李禹翎放松了,“其实你本来也不用担心,元浩宁本来也不是一定要告诉你爸妈,再说你学校不是还有你哥罩着你,元浩宁现在更不敢了。他怕再被我带着一起丢脸,哈哈哈哈。” “而且,你哥其实也是要给你报仇,毕竟元浩宁发帖挂你,总之——这事已经完了。”李禹翎努力胡乱地安慰着沈南星,“你也别想了。” 沈南星道:“对不起。” 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李禹翎都有些心疼。 “我觉得我没做错。”李禹翎坐在长椅上,“你也没做错。坐啊。” 沈南星慢慢坐下了。“你以前去过戒同所?”突然听到一句,他立刻像被椅子烫住似的,跳起来。 被李禹翎关心的眼神看过来,听到李禹翎说:“我就是问问。” “没什么。”沈南星笑笑,“都是小事。算个屁啊。” “那玩意儿就是不该存在的,你受苦了。”李禹翎忍不住又说,“元浩宁属实过分了,我本就打算给你报仇。所以你用不着给我道歉——” 沈南星忽然听见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循声望去,附近的小广场,竖立着的人民雕像下,卖烟火的小贩在大放鞭炮,甩卖国庆假期没卖出去的烟花。 小广场边就是步行街的桥,下面横着潺潺的河水。凉煦白日里,桥上到处是闲适的人群。有父母领着孩子,手里捏一根炸着光簇的烟花棒。 良久,沈南星回答了李禹翎:“嗯。”他一直瞪着放鞭炮的小贩,眼神变得很惧怕,好像很讨厌那么大的声音。 “啊,放鞭炮的,”李禹翎说,“没啥。” 纯属自问自答。 李禹翎想,沈南星你讨厌我的话,我走也行、这样好尴尬。 心有所属的沈南星肯定不喜欢自己这么多话。自己还跟他喜欢的元浩宁当众表白也是太生草了、 沈南星不说话,他突然察觉到被李禹翎抓住了手。 “干嘛?” 被拽着去小广场了。 “咱们也去瞧瞧。”李禹翎投以安慰的目光。 沈南星仰头看他,虽然很抗拒,但是奇怪的是,被拉着手到了广场后,小贩正好放完最后一段鞭炮,急于甩卖积仓烟花棒的小贩,挑战了法律的底线,红蓝灯的警车都开过来了,然后又开走了...原来不是冲着小贩来的。 似乎是城管的制服大爷背着手,斥责小贩。两人舌战着。“.....只是要活下去啊!”小贩满脸嫌弃地被大爷逼近了。“你讹谁呢?”大爷叉腰,“我都没想着讹你,你讹我,你讹我?讹?我看你敢。” 路人光明正大地在笑看。 原来这个也没什么好怕的。 一直到买了一袋子打折的烟花棒,李禹翎都在偷看沈南星的侧颜。 不是同一个妈生的,果然不一样呢。沈昊那么个「弗兰肯斯坦」,居然有这么秀气文静的弟弟。 白白净净的脖颈,连喉结都是温柔地在轻轻滚动,皮肤上汗毛很少,鼻梁直直的。两颗门牙非常齐,像两块糯米一样。牙齿真白。 两人无话地漫步到了步行街桥上,阔大的桥面一望无际,手放在白色的栏杆上,能看见被午后变得缱绻的暗金色阳光在微动无波的璨璨河水上,一圈一圈地浮动。 从桥的这边,一直漫到远远的天边。 附近广场真的人声嘈杂,空气清澈又带来一阵风,刮来了寒露之后的清新。这样的空气吸进肺里,就是美好的人间。 “空气真不错。”李禹翎决定结束这没有话题的尴尬寂静。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闻不到这样的空气了。 沈南星没有说话。 他当初决定吃完一次肯德基,就来这里跳河自杀。虽然是步行桥,但本市很多人都在这里跳过河。看起来平静无波,掉下去却基本救不上来。 所以这里的栏杆很高,还有专门盯着的安保人员。 李禹翎本以为他会说「对啊」,或者关于天气的话题,然后自己再接话「明天好像有雨」这样一直聊下去。 却不理自己。 李禹翎更尴尬了,手足无措。 看着李禹翎傻乎乎的样子,沈南星歪头,脸上漾起淡淡的微笑。双手在栏杆上平伸,把点燃后必必剥剥的烟花棒对着泛起水汽的河流。 白日烟花,往外溢着雪亮亮的星星。 沈南星说:“李禹翎,过来点。” ——啊? 凑过去了。 还没来得及说句话来缓和气氛,比自己矮一些的沈南星,突然用胳膊揽住自己,亲了上来。 温暖干燥的男孩子的嘴唇,贴在了自己唇上。能吸到沈南星呼出来的雄性气息,闻到沈南星身上洗衣粉清香的味道。 男人的呼吸是带有那种味道的,不管多么柔弱的男孩,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点攻击性,热热的,又凉凉的。李禹翎真的离一个男孩子那么近,和他在亲吻。 沈南星的手臂把自己搂得更近了,然后他伸出了湿润热热的舌头,戳着自己的嘴唇。他的眼镜贴着李禹翎的脸。 李禹翎怎么忍得住,立刻也单手抱着他,侧头用力吸吮沈南星的唇。 充满欲望的吻包裹了沈南星,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亲嘴。 他没想到自己的主动权一下子被李禹翎抢走了。来自另一个男人的亲吻,充满侵略性,像要吃了自己。李禹翎浓重的呼吸喷在自己嘴边,他在含着吮着自己的舌头、 沈南星有些害怕,但更多是爱欲交织的愉悦。他双臂环住李禹翎的脖子,闭上眼睛,一边恐惧着路人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一边被李禹翎亲得呼吸错乱。 后腰被李禹翎压得抵在栏杆上,身后就是河流的漫漫水声。烟花棒掉在了桥的地砖上。 在被亲吻的时候,沈南星真的很想哭。 ——他这样失败的人,居然会被另一个男人坚定地选择。 他抛弃尊严,也要为了自己报复回去。没有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理智,突然就出现这么个人,挡在他和哥哥之间,决绝又刚毅地向着众人宣称「同性恋不是病」。现在还买烟花棒安慰自己。 这么个傻乎乎的笨蛋,穷尽所有地在保护他。 他跟自己说,「你受苦了」。 去过戒同所后,母亲抱着他整夜整夜地哭。爸爸也给自己道歉很多次。不是因为自己受苦了,是因为自己竟然是男同,父母怪罪他们自己,觉得是他们失职,自己才变成怪物。 没有人问他苦不苦,也没有人安慰他。 他自己埋藏这个痛苦的秘密,他装成「正常人」,伪装在身边的人之中。偶尔,沈昊会意有所指地笑看自己几眼,不过他也不想被自己连累,帮自己掩饰。 但是,就像李禹翎说的,同性恋不是病啊。 暗恋五年的人,让自己的所有阴暗秘密大白于天下。谁都不想跟着自己惹上一身腥。沈昊也不断地和别人辩解他和自己不一样。 什么朋友,什么家人,都在嫌弃他。只有面前这个才认识没几天的男人,是自己唯一的支持者。 沈南星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和李禹翎早就不亲嘴了,他趴在李禹翎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禹翎不知道他咋回事,突然亲自己,还突然哭得梨花带雨的。心里觉得真是个男版林黛玉。 “怎么啦?别哭啊。” “没事、”少年眼角噙着泪,鼻尖泛红地揪住李禹翎衣领,脸趴在他胸膛上,闷闷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卡标准语句。李禹翎已经错乱了。 ——那也不用哭吧!这性格也太脆弱了....不过联想到他去过戒同所,李禹翎无奈叹气,可以理解。这样柔弱爱哭的男人,真的少见,需要一个人来保护呢。 不过,自己好像以前也见过很爱哭的男孩...... 步行桥远处斜对面的广场上,金正坤遥望李禹翎和沈南星,面无表情。 金正坤本来听赵程说,李禹翎被家长带走了。就想着去李禹翎家。 不是要和李禹翎说话,也不是要安慰。青年甚至没想过这会让别人怎么想,他就是迫切想看看李禹翎。 昨天,有些话没跟李禹翎说出口。 昨晚,金正坤一夜没睡。 满脑子都是李禹翎那些话,还有小时候。本来一辈子都不想回想童年黑历史,但疯狂到自己都忍不住。 「以后他肯定考很好的大学」 「还蛮想他」 「那小子很聪明的,我可不能被他甩下去了」 充满怀旧地思念着金尧然的大哥,在自己面前,憧憬似地笑。 大哥,你想看见金尧然吧? 我如果找机会告诉你,我就是金尧然,你会不会讨厌我呢? 怀着复杂激荡的思绪,却看见那个背信弃义的沈昊弟弟站在李禹翎家门口。 对啊,大哥就是为了他,才被学校休学。 也不知道李禹翎去哪里了,不如问问他吧.....但金正坤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害羞起来的青年,一点也不想和沈南星说话。 不知不觉就这么一路跟着沈南星走了,甚至自己还用手遮住脸。 真的看见了,李禹翎和沈南星相见。忐忑地发现大哥没有看见自己,还在庆幸的时候,很厌烦沈南星,想着他怎么不赶快走.....就发现他们突然亲在一起了。 怪不得、昨天沈南星会跟大哥说要去看电影。 原来他们是恋人。 小时候,大哥就说过,长大后要和男人结婚。 「到时候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还记得四年级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举办婚礼的小饭店偷吃喜糖,躲在到处是瓜子皮的红色桌布下,怕被陌生的大人发现。 李禹翎把他爱吃的玉米糖拣了一大把,用衣服卷起来兜着,满脸是汗地小声说:「以后我和男人结婚,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也会去你的婚礼的!」 金尧然摇头:「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的。大哥,你要让他装成女人才行。」 「......就非得拆我台是吗?」 「本来就是。」金尧然固执地说。 大哥可不能和人结婚。大哥永远只是大哥自己,是自己的大哥。 “本来.....男人和男人就不能在一起的......” 金正坤自言自语,看着李禹翎抱着沈南星在亲,两人的脑袋贴得那么近。 他突然发现,自己他妈的一肚子火。 说不出哪里生气,自己也不该生气,更没立场生气。但是,却有被抢走了重要部分的愤怒,堵在胸口郁结,让人很想哭。又哭不出来。 想转身就走,却难以迈动泥石一样沉重的腿。 亲嘴然后呢?开过房了? 金正坤立刻幻想出李禹翎和沈南星私奔,天天开房上床的场面。想出李禹翎像gv演的一样,掰开沈南星的屁股,拿出他的大红薯对准..... 寸头黑衣青年的眼神把路过的小孩儿吓哭了。小孩被妈妈抱起来,抚摸着孩子的背快速走掉了。 — “李禹翎的朋友啊,快进来,快进来。” 舅舅虽然在笑着欢迎来做客的沈南星,但透露着疲惫。还没有来得及教育外甥呢。 李禹翎去厨房和舅舅说:“舅舅,我知道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是,我以后会努力学习的。” “那确定是你朋友吧?”舅舅看着厨房外局促坐在沙发上,不好意思接过舅妈给的苹果,害羞笑着的沈南星。 话外之意,不是你「男朋友」吧? “不能早恋!”舅舅又说,“当然,和女生也不行!” “知道了,老舅。”李禹翎非常诚恳,“他人很好的。” “那也不是个学生样。”舅舅说,“他也抽烟。”显出提前苍老模样的舅舅说完就皱了一下鼻子。 “嗯,我知道。”李禹翎说,“但他人很好的。” 舅妈来看锅里煮的汤,往李禹翎手里塞了两百块钱。两人来来往往好几个回合,李禹翎才要了。舅妈又和丈夫一起对着客厅方向嘀咕:“真像啊。”“我也发现了....” 李禹翎跟着说:“就是很像,你们也发现了啊。尤其是笑起来时,对吧?主要是气质像。” 客厅里坐着的沈南星迷茫地看着厨房里挨挨挤挤三个人都在偷看自己,歪了一下头,笑得露出一对齐而可爱的门牙,和两颗乖巧的虎牙。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很含蓄。 李禹翎也点头笑回去,然后出去和茫然的沈南星说话。 “李禹翎,你爸妈呢?”沈南星小声好奇地问,“你怎么回你舅舅家啊?” “死了。”李禹翎云淡风轻地拉着他去自己的卧室,以前他在舅舅家住过好几年,后来好说歹说拉着表哥一起去自己的大房子同居一阵子。 那个卧室就是他和表哥一起住的。 关上门,立刻把少年抵在门板上。李禹翎就像急色鬼上身,右手溜进沈南星的裤子,钻进棉质内裤,握住一瓣浑圆的臀丘。 “呀....” “不喜欢吗?”眼神阴郁的男人靠近了沈南星,脑袋搁在他肩上,左手解着他白衬衫的扣子,闭着眼陶醉地低语,“真滑。和我想的一样。” 他的手指揉搓着那瓣屁股,就像揉面一样。呼吸变得浓重,蕴藏着不可思议的迷恋。 沈南星没想到李禹翎会起这么大的反应。他的裤裆好大一坨,硬硬地抵着自己的下腹。 “我们晚上去开房啊。”李禹翎的脸蹭着沈南星的脖子,深吸他的气息,痴痴地呢喃,“我好想你.....” “我也、也想你了。”沈南星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在外面是好脾气的、勇敢阳光的、有点傻乎乎的。现在却坏坏的,邪邪的。 李禹翎全部解开他的白衬衫纽扣,左手直接顺到他后背,一把将他抱得贴到自己怀里。一米八的身高显示出了优势,沈南星吓了一跳。 “禹翎,先等一下....外面有人。” “我就摸摸。”李禹翎像可怜的大黄狗,眨巴着眼睛,盯着沈南星的脸,“我想你了。” 那种痴情的迷恋目光,沈南星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们纠缠到床上,沈南星趴在床上,头一偏看到了床头柜上,李禹翎和一个男人的合照。那个男人笑起来很含蓄,眼睛黑白分明,颔首温柔地望着镜头。李禹翎一手紧紧搂着他,一手比着摇滚的手势,吐出长长的舌头,挤眉弄眼,非常轻狂张扬地做着鬼脸。一看就是非常幸福的样子,和现在的李禹翎判若两人。 身后,李禹翎掀开沈南星的白衬衫,眼神恍惚地想亲吻那让他思念着迷的光滑后背。那洁白的、无瑕的背脊,他一向都喜欢从蝴蝶骨一直吻到后腰和臀上,会激起阵阵风情的颤抖。 然而,入目的是大片的纹身。 花背。 就算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和秦北陆等人一起泡澡,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纹身,李禹翎也没见到一个花背。 但沈南星的后背,一寸都没有留白,全都是大片大片令人眼花缭乱,如此恣意妄为的纹身。充满杀意的鬼脸妖魔和闭目的两面佛在对峙,挥舞着金锤击打蜿蜒诡异的彼岸花,五颜六色的烟雾、蝎子,甚至还在他的后腰看见一条吐着信子和李禹翎四目相对的衔尾蛇。 “唔......” 沈南星回头看来,从肩膀到腰、臀的性感雪白曲线,在他这一回眸衬托下,更显风骚。 但他看见的李禹翎,眼神很淡然。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李禹翎对着他的花背随便亲了两口,说:“我好累,我们躺会儿吧。” 被撩拨起春情的沈南星一愣,他只好坐起来,把皱褶的白衬衫一点点抚平,抖着手系好一颗颗扣子。 李禹翎拉了他一把,沈南星跌躺在床上。李禹翎就侧过来,一只手臂盖在他胸上。 沈南星扭头发现李禹翎闭上了眼,他苦笑:“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是吗?”李禹翎的声音懒懒的。 “你感冒了。”沈南星用手背探探李禹翎的额头,手被李禹翎一手捞住,不让他碰自己的额头。 “对不起,可能会传染你。” 李禹翎很客气地说。 “没事。你自己都才想起来。”沈南星道,“现在说也晚了。” “你怎么有花背啊?”李禹翎终于忍不住睁开眼,似乎是质问。 “我去年纹的。”沈南星呲牙,眼里的温柔多了一分报复意味,“我跟我爸说了要纹身,他不让,我就去纹这个了。他们别想管我。” “当时纹的时候,可疼了。”他又撅起嘴唇说,“我都不敢躺着睡,趴着睡不着,醒来还脖子落枕了好几次呢、” 面对这样信赖着自己的男孩,李禹翎做不到继续利用他当表哥的替代品了。 看着沈南星的笑颜,手隔着衬衫来回摩挲他的诱人后背,李禹翎眼神幽暗。 “你纹嘛?”沈南星又叭叭了好一阵子,挤过来,脑袋挨着李禹翎的脸,“我觉得你很适合。而且....你也可以换个发型。” “你穿衣服也可以换一下风格,太土了,唔.....”被李禹翎突然按住,撬开唇舌深吻,李禹翎这次是克制的冷静地吻,和桥上的初吻不同,那个初吻热烈、欲望。这个吻温柔到发指,很快,沈南星的腰都软成一滩水了。 “门.....”他的腰一颤,激起电流般的失态,嗓子里发出小狗的呜咽,“外面...” “我刚才锁门了。”李禹翎湿漉漉地说,在沈南星嘴里伸长舌头。沈南星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都被李禹翎舌头舔到,又痒,又麻。 “啊嗯....”好舒服.....舒服死了....沈南星双臂环住李禹翎的脖子,眼镜早都掉到床上不知哪去——然后被李禹翎一胳膊肘压着眼镜框了。 “嘎吱”一声,无人理会。李禹翎结束这温柔、绵长的一吻之后,俯视床上的青年,他已一副给亲坏了的春态。脸白里透红,口唇水渍斑驳,吐出一截黏着涎液的嫩红软舌,像狗似的。衬衫被卷到小腹以上,露出肚脐眼和以下稀疏性感的一丛阴毛。两手还伸长着,非要搂住李禹翎的脖颈。眼睛也水汽四溢,眨着水润的黑湿睫毛,他的黑眼珠茫然而期待地追逐着李禹翎的目光。 这样的美景,是他做出巨大牺牲后应得的战利品。 “不怕被我传染吗?”李禹翎垂着头,紧盯着他。 “不怕。”沈南星喘息着。 “那你还喜欢元浩宁吗?”李禹翎又问。 沈南星一呆。 李禹翎从他眼里看见了迟疑。 “哈.....”沈南星喘着气,抿起嘴,微微抬起一边肩膀,好像蹭痒的猫似的蹭蹭自己的脸。他伸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放着一点挑衅的光,紧盯着李禹翎的瞳孔,轻轻慢慢地低声说,“肏我。” 不是害羞的处男在邀约,而是一个贪恋肉体欢愉的男人在熟练地诱惑着一个被确定合格的男人。 沈南星被调动起了欲望,他的手“啪”一下按住了李禹翎的裤裆,手指在下,掌心在上,倒着握住那凸起。 “肏我吧。”他张开嘴,眼珠向上,睨视李禹翎。 ——当一个被朋友敌视、缺乏保护的人被送进与世隔绝般的戒同所,被宣布是需要改造的人时,他要么变得懦弱,要么破罐破摔。 父母珍爱的自己的人生,自己就要践踏。宁可装成笨蛋,也不学习了,放弃了成功的人生,就为了看爸妈的眼泪。 父母珍惜的自己的身体,也可以随便糟践。在戒同所索性勾引里面的工作人员,没想到还真勾引到一个。那家伙很懂地帮自己灌肠,还准备了润滑剂。后来,那家伙还不死心地不停骚扰已经离开戒同所的自己,要和自己再次上床。下贱。 那种下贱又道德败坏的东西,趴在沈南星身上射了一次又一次。因为他恶心,所以允许他上自己。唯独不允许接吻。到最后已经提出要舔他的脚,被沈南星一脚踹下了床。 下载了同城约炮软件,进了技校后,每周都出去免费给人玩。没有一次是戴套的,有的坚持戴套的还被他吓跑或骂走了。 想着赶紧得病吧,梅毒、尖锐湿疣,最好是艾滋,然后告诉父母,「你们最爱的儿子得了HIV哦」再传染给该死的沈昊,和他同归于尽。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得病,妈的。 那个戒同所的家伙看见他和别的男人开房,还来求他原谅,甚至自残给他看,整个小臂划了长长的一刀,全是血。拉黑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最好是死掉。 这样破罐子破摔的人生,外面包装着暂时好好生活的假象。因为自己归根到底是懦弱和无能的。 只敢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伤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