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乔淇今早和我讲他不是很舒服，我小时候，见过我的母亲怀他的样子，很辛苦且痛苦，没人能陪他，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回去陪他两天。顺便想办法把阿澈带回去吧。”乔岸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直盯着店里静音的电视机，电视里在放新闻，播报着下城区的安宁与混乱。

    “那今天还去高利贷哪里吗？”

    “去，毕竟是我开了这个头，也不能麻烦菲林太多，他最近也很辛苦，我休息结束，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了，我和乔淇本来约他一起去海边度假，但最近似乎不行了。”乔岸用手指敲敲桌子，他面前的食物，他就只吃了一两口。

    唐棣也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他和乔岸之间的距离，他生活中的不幸对于这个满腹正义的警察而言，就像是电视连续剧，看过、被感动、为之伤心，但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生活里。那面高墙后的大世界，是他不能踏足的地方。

    唐棣带着乔岸离开小吃店后，就拦车去往A区，那栋普通的两层楼就坐落在平静的街道旁。

    而那家的一楼就是一家甜品店的门面，门口甚至放着一个巨大的泰迪熊。而甜品店里散发出的奶油香弥漫半条街区，唐棣拽着乔岸进去的时候，他还以为进错了地方。

    但店里的人倒是都认识唐棣，而乔岸看到的却是那些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伤疤，有的是枪伤、有的是刀疤。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们每一个都围着印着甜品店小熊头像的围裙，他们的表情也意外的宁静与祥和。看到唐棣与乔岸进来，还有人送上了选品盘，让他们品尝新品。

    摆在店中央的小熊脸欧包，被用各种彩色的牌子与飘带点缀着，上面的广告赫然写着‘买二送一’。

    “图海呢？”唐棣试吃了一口豆沙馅儿的软面包，对着店员问道。

    那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彪形大汉看了一眼唐棣说：“海哥刚从音像店过来，在后面，你有什么事？”

    “哦，找他结账，还有就是有事找他。”唐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对叠的纸，向收银员大汉扬了扬。

    而正好，有个店员从后厨端出一大盘菠萝欧包，他手里抱着面包盘顺便就把门顶着，让这两人往里走，而现烤出来的面包表面璀璨金黄，菠萝般的酥皮壳子烤制得均匀，香醇的香气钻入空调管道里。

    “他谁！”收银员指着乔岸问。

    “我未婚夫。”唐棣扬扬手，抓着乔岸就走进后厨，乔岸在唐棣乱编的身份里已经越来越亲密了。

    而店里的那些系着小熊围裙的大汉们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后厨只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的右侧有一扇门，那扇门是半透明的，能够看到后面忙碌的厨房，但通道的尽头又有另一扇门，而唐棣则拽着乔岸往走廊尽头走去。

    “这什么情况？”乔岸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没想到吧，你看看这些犯罪分子都多么精明，你能想到外表那么可爱的面包店，里面店员都是那样的？”唐棣咧了咧嘴，笔画了一下外面那群大汉的模样。

    推开走廊尽头的门，里面向下的楼梯，走下楼梯，再推开一扇门，门里则是扑面而来的浓烟。

    不大的几十平的地下室里，暗不透风，几个人站在那里，几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喝酒，聊着不着边际的话。

    “谁啊？找谁啊？”坐在靠门口的一个染着金毛的男人问道。

    “图海。”唐棣板着脸，目光落在屋子最里面的男人身上。

    “哟，小唐来了啊。”叫做图海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走到昏暗的灯光之下。

    而乔岸却认得那张脸，被自己翻来覆去看的悬赏犯的记录表上赫然印着这个男人的脸，但他不叫‘图海’，而有其他的名字。

    图海显然注意到了乔岸，他转头冲着乔岸不屑地一笑说：“这谁啊？”

    “我爱人。”唐棣嘴巴里的振振有词，倒是让对面的图海有点吃惊。

    “哈？真的吗？你和他？”图海有点吃惊地指着唐棣，转头问乔岸。

    乔岸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毕竟一路走过来，自己一次都没反驳过。

    “卧槽，alpha？”旁边有个小弟看着唐棣紧握着乔岸的手，没忍住问了句。

    “不是。”乔岸叹了口气，回了句。

    屋子里的几个人来回互相看了看几眼，但也再没别的人说话了，只有屋里不断沸起的烟味。

    图海不可置信地笑笑，从唐棣手中接过那张对叠的白纸：“行，辛苦你了，申万里死了，无所谓，也算你完成了一万块，现金还是电子？”

    申万里，死了。对方对于‘申万里’的口气，过于随意，反复路边横死的阿猫阿狗一般。而申万里欠下的那些钱，就这么无所谓了吗？乔岸想要追问，但却被唐棣拉住了，“打到卡上就好。”唐棣语气冰冰冷冷地回应道，但乔岸却能看到对方听到‘一万块’时，嘴角几乎快无法自控的上扬角度。

    “对了，你在调查申万里的时候，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吗？”图海没有点明是什么，或许因为这里有其他小弟，或许是因为乔岸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没有。”唐棣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的手机也收到了转账的记录短信。

    图海双臂交叉在胸前，看了眼唐棣后，叹了口气：“行。”

    “带他来，还有别的事吧。”图海用下巴指了指乔岸。

    唐棣看了眼乔岸，然后对着图海说：“对，我两打算要个孩子。本来想去保育院领养，但是还是觉得有个真正的自己孩子才是最好的，我们两这不就来了。”

    乔岸并没想到唐棣来这么一串话，什么孩子？哪里有孩子？谁能生？入警队的体检早就告诉乔岸，他是不能受孕的beta，根本不可能怀孕。

    图海带着几分错愕的目光落在乔岸脸上，他显然还在观察乔岸，乔岸虽然对唐棣的话很吃惊且不理解，但还是冷静地点点头说：“嗯，我们还是希望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

    唐棣的左手握着乔岸的右手，听到对方这么说，他鼓励般地捏了捏乔岸的手。但乔岸却被图海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舒服，而乔岸也能看到对方侧腰处有鼓起的地方，明显就是别着手枪。

    图海把自己手里的烟压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看了眼唐棣说：“你他妈知道价钱吧。”

    “五十万嘛！我两存了二三十，打算和你们再贷剩下的，咱们这老熟人关系，能少算点利息嘛。”唐棣倒是特别开心，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图海，而图海则一直在观察站在一旁的乔岸，乔岸避开图海的眼神，而乔岸却把图海的通缉名单下的罪名一一想起，少年暴力犯变成最后的杀人犯。

    图海的目光在乔岸身上转了一圈后说：“老子只负责放贷和收贷，你们想嫖还是想代孕，都和我没关系。”图海说完话，就给了一个眼神给身边的小弟。

    ‘代孕’，两个字传进乔岸的耳朵里，他便立马看了一眼唐棣，谁能代孕，无非是omega，这个地方用omega做代孕的生意。而唐棣明显是知道的，他就像是一点点把乔岸扯入进来，他甚至丝毫都不掩饰他放在地上的面包屑。

    那染着蓝毛的年轻人立马站起来，给唐棣与乔岸引路。而唐棣便紧紧地抓着乔岸的手，似乎害怕对方将手收回去，而乔岸从口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手机是收不到任何信号的。他是在唐棣的引领下，毫无防备地走进了这里，他看着快自己小半步的唐棣，他把戴着手套的右手揣在口袋里，而左手紧紧拽着自己。

    贩卖印着小熊图标的面包店，却是高利贷、代孕的保护壳。事情已经超脱了乔岸的控制范围，但唐棣抓着他的那只手就像是解不开的系带。

    唐棣仿佛觉察到了乔岸的目光，他微微转过头对上了乔岸的视线，他做出一个‘我做的超级棒吧！快夸我！’的表情，乔岸只微微扯开嘴角的弧度，唐棣看到对方笑了，自己也露出一口白牙。

    又走回刚才的走廊里，但蓝毛却推开了厨房的大门，厨房的人熟视无睹一般继续忙着手底下的甜点制作。

    整个厨房弥漫着牛奶与糖、鸡蛋揉打在一起的味道，‘叮’，烤箱里散发出的如暖光般直击鼻腔粘膜的香气。

    “这边。”蓝毛拉开了挂着‘储藏间’牌子的大门，所谓的储物间后面只有一面电梯门。

    而电梯门口早已经站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女性，她脸上的笑容礼貌体贴，将手里的平板递到走进‘储物间’的客人面前。

    “这是保密条约哦，请两位先签名后，才能进入哦。”女人很和善，但却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签名，并且反复嘱咐着所谓的保密事项，再确认两人都签好名字后，她才又笑眯眯地说道：“您二位的首次咨询是免费的哦，不用担心，当父母都是要反复斟酌的，二位别紧张。”

    女人收回平板后，摁下了电梯键，电梯这才缓缓打开，亮着白光的电梯间里只有乔岸和唐棣两个人，而电梯只有一个按钮。

    电梯在缓缓下沉，乔岸的右手被对方紧握着，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在冒汗了，乔岸动了动手腕，才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心里抽出来：“牵扯代孕，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处理的事情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这地方也和阿澈有关系吧，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实在看不明白你的意图。”

    “……”唐棣并未说话，他看了眼乔岸，只笑笑没讲话，电梯门也此时打开了。

    同样穿着正装的男人站在电梯外正在等候两人，电梯外又是另一幅天地，纯白的硕大空间，循环播放着古典乐，来回走动的人也都是穿着白色护工服的人，他们的推车上放着餐食或放着药品、点滴。

    “您好，二位。我是二位的介绍人，叫我维斯就好了。”维斯带引着二人步入白色的空间之内。

    “二位是打算要男孩还是女孩呢？信息素有要求吗？”维斯一边带两人走到消毒室，一边登记着他们的需求。

    “都可以，我想问，如果是omega，还会给我们抚养吗？”乔岸伸出双手，他感觉自己指甲缝里都被消毒喷雾喷到了。

    “如果孩子是omega的话，我们会免费帮您二位提供下一胎的服务，并且您也可以放心，无论是alpha还是beta，我们都可以让孩子得到合法的身份认定。也冒昧问一下，二位都是alpha吗？”维斯脸上的笑容和和气气，像极了之前乔岸买房时的中介商。

    “不是，我不是。”乔岸瞥了眼唐棣，唐棣正把自己口袋里手机掏出来，也让消毒人员帮忙消毒一下。

    “哦哦，那您要是上城的居民，也可以给孩子落户到上城的，我们这里，今天刚好有一对beta来带走了他们的孩子，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维斯一边搭话，一边把一串信息输入自己的平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