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轻重（上）
江离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和暮迟不是邻居兼竹马，那他们的关系会怎样。 这种想法最强烈时，是在高一。 高中第一学期的中段考，算是对所有学生的高中适应情况做了大考察。 当时他正帮老师搬着试卷回教室，穿梭的走廊人影绰绰，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这次的考试结果。 “我考得很差诶，从来没试过考几百名。” “这跟初中不一样啦，你这算是中上的。” “听说这次的全级第一在9班，好厉害。” “好像数学还是满分，贼牛逼。” 大多数能上F中的都是中考很好的人，所以就算排名中等，也不会太差。 江离心态一直调整得挺好，这次考试出乎意料地挤进了前50，虽然比不上初中时的个位数排名，但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家拿到试卷后认真看一看改一改，今天大家自己看，明天统一评讲。”班主任看着满眼失落的学生，“成绩不是最重要的，总结方法反思问题才是。” “不过这次还是要表扬我们班几个级排前50的同学。” “他们分别是裴宜、许昕还有江离，大家可以向他们学习。” 白刷刷的试卷在教室里纷纷扬扬，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借阅与订正了。 “江离，你数学这两题还没改呀？”后桌戳戳他问。 “嗯，因为我不会。”江离无奈地说，“要不你去借裴宜的，他是数学科代表呢。” “早借了，他也写错了。”后桌仰天，“如果我们班也有数学满分就好了。” “不是说在9班吗？”江离笑，刚好阿迟也在9班，说不定还能借那位满分的来看看。 “你也听说了呀，”后桌眼睛放亮，“羡慕这种学霸，噢不、学神！你知道学神叫什么名字吗？” “我怎么知道，”江离音量降低，“这种学神……就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妄想的了。” 中午放学20分钟后，江离把学习资料收拾好，到9班找暮迟吃饭。 暮迟旁边还有个人在问问题。暮迟看到他以后，把试卷递给那位同学，很快就出来了。 “他问你什么呀？”江离在学校没有几个熟人，这会儿见到暮迟就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数学。”暮迟应道。 “喔！这次数学我觉得有点难，”他一边走一边说，“好几道大题我都不是很确定，跟我们以前初中那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完全不同。” “嗯。高中是比初中难很多。”暮迟看他讲话转来转去的，忍不住按住那个可爱的头顶，看着他笑着说，“你不会的可以来找我。” “那当然，”江离撅起嘴道，“我不找你这个竹马我找谁，难道找你班那个年级第一的问几道小题吗？” “学神肯定要准备竞赛，我可不敢浪费人家宝贵的时间。” 江离到了饭堂就跑去挑队伍了，看着那人向他招起的手，暮迟微微错愕，怔愣片刻，跟了上去。 ———————————— “喂喂，”后桌朝江离招招手，“我知道学神叫什么名了。” 江离看了眼安静的班级，悄悄附耳过去。 “姓暮，名迟，名字叫暮迟。” 后桌说完就看江离的反应，可是他前桌愣愣的，眼神迷懵，不知想些什么。 “你听见了吗？我说......” “听见了。”江离反应过来，谢谢他。 放学的时候，江离在9班门口等着，只见暮迟照常地收拾好东西出来，只是在他收拾东西之前，身边多了几个人围着问东西。 暮迟出来的时候刚好映着未落下的太阳，轮廓染着柔和的光，眼神平稳，额前的刘海在风下轻晃，他转眼看过来时，让江离准备好的打趣都忘了讲。 “怎么了？”暮迟走过来，顺带掐 了掐他的脸。 “阿迟，你好厉害。”江离决定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我才四十多名。”数学也不太好。 “我觉得阿离也很棒，”暮迟声音温柔，“以后你有想问的随时来找我，知道吗？” “嗯。”江离应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了，这段时间中午和晚上放学后我还得上课半小时，”暮迟顿了顿，“阿离你不用等我。” “我等你也可以。” “不用。” “我可以在教室学习。” “谁天天说饿的？”暮迟毫不留情的掀他老底，还笑着捏住了他的鼻子，惹得江离不满，“竞赛培训经常拖堂，把你饿傻就不好了。” ———————————— 日子一天天地随着日历翻过去，暮迟忙进忙出，有时周末也要上课，江离则渐渐地和同学混成一片。 他本来脾气就好，看见同学有需要会帮忙，大家也喜欢他。 暮迟偶尔会在周末来他家，和他一起学习，或者说，给他提供帮助。 江离托着腮，悄悄地看暮迟。 少年专注地埋头在浩瀚的习题中，笔杆摇动，卷册翻身，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应该感谢家里的书桌够大，感谢它刚好挨着窗，那么太阳搭着细风进到屋子里的时候，衬得意中人浓淡恰好，如书中的插画。 枯燥的作业堆在眼前，江离拿起笔，心里叹了口气，想跟上暮迟的步伐，还是要加油啊。 “累就不写了。” 暮迟两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江离捂住额头，看着那人，小声说：“痛。” 那人的眼眸被笑意晕染了，“那就休息一下。” “我写不完你帮我写吗？”江离撇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以。” “什么？”江离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以帮你写，前提是你得都会。” “哼。”江离转过身，脑袋里还盘旋着暮迟的话。 刚才的题目不简单，他心里杂，想了很久都没个头绪，本身就烦躁，何况暮迟的回答就跟训他一样。 江离的眼眶渐红，他觉得自己太奇怪了，暮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可他的自尊心最近蹭蹭地飙，已经涨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以至于暮迟一句玩笑他就委屈极了。 身后的人拿起他的作业，仔细地翻看着。 他想起班上同学拉他一起讨论暮迟，一起敬仰，还说考试前要结胆一起去拜学神，心中泛着说不清的涩苦。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现在却只能仰视了。 “阿离，这些都是附加题，难度有点大。” 江离闭上了眼睛。 “你不做也可以的。” 我也好想和你一样厉害啊。 ———————————— 江离是高一的纪检员之一，这天晚上轮到他值班整理资料。资料繁多，等他弄好以后，已经晚修下课很久了。 他看看时间。 咦，阿迟刚好放学诶。 可以跟阿迟一起回去。 他背上书包，快步地走到教学楼转角处，等着实验楼那边人出来。 教学楼的教室基本都关灯了，只有稀稀疏疏的走廊灯亮着，保安还没来巡逻，整栋楼静悄悄的，晚风一刮，竟有些瘆人。 “唰——” 莫名的声音让江离浑身一颤，他保持冷静地向后转去，只见漆黑的楼梯口有几点火星，随之而来的烟雾缭绕。 有几人在楼梯口吸烟。 “学校里不能吸烟。”许是江离的生长环境太单纯，又有着纪检员职责，他见吞云吐雾的几人没反应竟又开始劝。 “吸烟有害身体的，你们实在想吸可以成年以后再吸，老师他们……” “你他妈烦不烦啊！”某个高个子不耐烦地一推，江离后脑勺和书包就撞 到了扶手杆上，发出“框”的一声。 嘶……痛。 等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不见了。 远处的多功能室灯已经熄了。 参加培训的人三三两两地从实验楼走出来，他好像看见了暮迟。 江离调整好书包，整理了一下头发，有些兴奋地朝前走。 “阿……”他还没开口叫暮迟，就见暮迟和一位穿着大一码外套的女生有说有笑地聊着，没看到他。 阿迟怎么没看见他呢。 他努力地招招手。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黑，那边的人还是没往这边看。 路边的灯很亮，江离隐约看到，那个女生眼里有和暮迟一样的沉稳坚定，还有他完全没有的，对难题与挑战的跃跃欲试。 江离忍不住想，暮迟会喜欢怎样的女生呢？是这种可以和他并肩的吗？ 怪不得说不用等他。 他的头很痛，心也有点痛。 但是他忍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奇怪。 “暮……”他鼓起勇气想大喊一声，可还没叫出声，那边的两人转了个弯，朝女生宿舍去了。 女生把外套脱下来，还给暮迟。 嘶—— 江离蹲下身。 他很痛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