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轻重(下)
暮迟第三次抬眼时,江离还是在发呆。准确地来说,是看着他身后的衣柜发呆。 “在看什么?”他问。 “唔......没什么。”江离突然回神,低头急急地抓起笔写作业。 “冷吗?” “额,有点儿......”江离不知在想什么,愣愣地说。 暮迟打开衣柜,准备拿一件衣服。 “我想要!”暮迟诧异又疑惑地看他,江离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于是收了声音,“......想要校服外套......” “洗过吗?”江离又问。 暮迟一顿,无言看他,“衣柜里的都洗过。”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校服外套走来,拉链已经被细心地解开了,那人拎着袖子,绕到他背后,说:“伸手。” 江离乖乖地把手抬起来。 袖子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从他的手上轻轻划过。两只手都套上以后,暮迟还顺带帮他把领口翻过来。 江离悄悄地吸了吸鼻子,有淡淡的清香,像暮迟靠着树等他时被路灯映着的稀疏暗影。 在暮迟的房间,暮迟的书桌,被暮迟的气息充盈着,满溢出只有自己知道的、因竹马身份而勉强获得的安全感。 知道今天晚上竞赛班不用上课后,他就借口有问题不懂,晚修后到暮迟家学习了。 暮迟的衣服也大他一码,刚好缩在袖口的手可以把袖子甩起来。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见到的温存,泛酸的心扎破了梦境,他很突兀地问:“阿迟你有喜欢的人吗?” 抚着领口的手静了静,蓦地,手臂从后方伸来绕住了脖子,肩上多了些重量,温热的气息从耳边传来,动作的主人有些霸道,“有又怎样。” 望见江离怔然回头的表情,暮迟有些无奈,他揉着那人如性格一般乖软的头发,“先不聊这个了,我有事要问你。” 江离看向他,眉眼有些委屈。 “昨天晚上,为什么10点才到家?” 阿迟怎么会知道? “阿姨告诉我的。”暮迟说。 “我……周三周五晚上我值班嘛,昨晚整理资料弄晚了。”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这样啊。”暮迟思索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阿迟的眼底有些暗,转瞬即逝。 ——————————— “每人拿一张纸,写上3个心目中的三好学生人选,三分钟后组长收上来。” “老师,我也不会选呀~”有人开玩笑,“是不是我想选谁就选谁?” 班主任徐老师看了他一眼,“选德智体美劳都好的,”又想了想,说:“最起码成绩得是好的。” “哎,”有人叹气,“选成绩好的那为什么还要我们投票呀!” 她微微一笑,“你们的建议,还是能起到一点点的作用,就一点点。” “还有啊,有空想想自己的理想大学,到时我们还得布置心愿栏呢。” 胳膊被人顶了顶,同桌问:“江离,你想去哪个大学?” “不知道呀,能去哪去哪吧。”江离说。 “你就没有特别喜欢的大学?或者特别想去的城市?” “我觉得都好吧。” “那你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同桌的声音突然贼兮兮的,“那个人会去哪个大学呢?” 江离的回复突然没跟上来,像被贴上终止符一般。他微微仰头,看着窗外青绿树叶上的细碎反光,喃喃道:“那我估计去不了吧。” —————————— “老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江离啊,你问。” 江离看了眼办公室,下课时间只有几个老师在座位上做着自己的事情,暂时没有其它同学进来。 “如果我想考A大,机会大吗?”他的声音诚恳。 徐老师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我们学校的情况呢,A大一般一年会上3个左右,不包括推荐名额。如果稳定在年级前三,那能去A大的概率比较大。” “好学校有很多,有时候也要看专业,适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当然,”她笑了笑,“梦想是成功的第一步,现在才刚开始。” “那老师......”江离有些小心翼翼,“如果是9班的暮迟同学呢?” 徐老师眉头一抬,“那孩子听说学习天赋挺好,嗯,不去A大就可惜了。”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离开办公室时,江离遇上了迎面而来的裴宜。 “去哪呀?”裴宜勾着他的肩膀问。 “随便走走。”江离不经意地叹口气。 “跟你说件事吧,”裴宜左右看了看,“早读前我去交作业给老师,级长发大火,说昨晚在楼道里抓到了很多抽烟的,还打电话叫家长,听说还要处分。” “他们是怎么被抓到的?”江离忍不住凑近问。 “听说是有人打小报告,然后级长蹲点抓到的。”裴宜同样小声地说。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抬头,只见暮迟站在他们两步远的距离,面容淡淡地看着他们。 “你是?”裴宜疑惑。 “喔,他是我的朋友暮迟,”江离介绍道,他顺便从裴宜身上挪开,对暮迟说,“这是我们班的裴宜。” “我们在聊一些秘密。”江离眼珠子黑黑的,嘻嘻一笑。 下一秒,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那人猛地一拉,他撞在了暮迟肩膀上。“哎呀!”江离揉揉鼻子,“疼。” “对不起,撞疼你了,”暮迟揽着他的肩,眼睛垂下,“我看看。” “没事啦。”他的手被暮迟扒拉开,那人看着他鼻子认真地瞧着,让江离有些害羞。 “喂......”某人在后面等着自我介绍。 “走了。”暮迟一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托着江离的后背,温声细语地离开了。 —————————— 周五晚上。 江离收拾好东西去到一楼时,竞赛班照样没放学。 他坐在楼梯口,托腮,发呆。 要不要像前天晚上一样等阿迟呢?可是又遇见他和女生一起怎么办? 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吗? 今天的楼道口静悄悄的,原本聚集在角落里吸烟的那群人也不见了。江离看着学校的天空,那么悠远,又那么漆黑,今晚没有一颗星星,像他沉坠的心脏。 “纪检员?” 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江离打了个冷战。他抬头,看见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他们手上还夹着零星的火光。 是抽烟的那伙人。 “你们干什么?”江离下意识捂了捂手臂上红色的袖章。 “没什么,”那人阴沉沉的,吸了口烟,一脚就跨在了他坐着的楼梯处,身子俯下,嘴巴一张,满满的烟就吹到了他脸上,把他呛得厉害。 “你们太过分了!”江离喘着气说,“怎么还敢在这里吸烟?级长不是抓到你们了吗?” “唔!” 为首的人揪起江离的衣领,拎到柱子上一怼,恶狠狠道:“他妈的果然是你!” “我没有!”江离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挣扎着,小腿猛踢。 那人吃痛,脸色愈加难看,拳头直接往江离脸上砸。 “救......” 预料中的拳头没有砸下来,有人把那拳头拦住,往那人肚子用力一踹。 江离震惊地看着暮迟。 “打电话给老师,别跟着过来。”暮迟从头到尾看他一眼,就往那群人走去。 江离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喂,老师,我在学校......”那边肉与肉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夜里尤其刺耳。 他的眼睛发烫,似乎在控诉着他的无用,急忙的通话过程中,他听见了别人的叫喊声,也听见了暮迟的闷哼。 保安听到声音很快就过来了,与此同时赶来的还有老师与级长。 两批人被分开,有人歪倒在地上,有人鼻青脸肿的。暮迟嘴角也破了相。 “很疼吧。”江离颤着手,想伸出去,又不敢碰暮迟嘴角的伤口。 暮迟把他的手紧紧抓住。 在级长震怒的声音中,他只听到暮迟声音沙哑,“不疼,别怕。” —————————— 双方的父母都被老师打电话请了过来,抽烟那伙人的家长了解原委后,一边骂孩子一边敷衍地道歉。 暮迟的爸妈还在外地工作,赶不回来。暮迟妈妈在电话里听说暮迟把人伤得不轻时,表示愿意赔偿一切医药费。 事情处理完时,已经很晚了。 办公室外的天空像无底的深渊,像要把人的魂魄吸走一般。江离拿着暮迟让他去打的水,脚步沉重地走到办公室门口。 “暮迟啊,”是级长叹气的声音,“本来今年我们学校的市三好学生有你一份的,名单我们都快送上去了......” “老师,我理解的,谢谢你。” 暮迟踏出门时,只见怔在原地哭成泪人的江离。 月亮悄悄地从云层中跑出来,泄下一点点光。 他快步跑过去,把人抱在怀里,紧紧的。 “哭什么?” 泪人把他反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 月光下的人又叹了一口气,他应该是无奈至极。 “傻瓜。” “那东西都没用。” 他的声音轻柔又认真。 “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