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宣叙（二）
让陆知林烦恼的并不止钟卿这一件事。 他的主业进度也停滞不前，钟卿虽然答应会回答他一些问题，可他对歌剧完全没有形成系统的认识，连本专业的舞台实践活动经验都很少，他也并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眼看着长假临近，毫无头绪的组员们也商定想先把基本分工确定下来，大家趁假期多多积累素材寻找灵感。 于是陆知林便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参加小组讨论。 约定的咖啡店离陆知林的寝室比较远，他进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见他进门都盯着他看。 天气闷，陆知林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室内的气氛似乎也很沉闷，大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聊着其他事情，甚至连对他打招呼都有点生硬。 陆知林眼神示意，表达自己的疑惑。 大家交换了几个眼神，才由一个学姐负责开口：“我们刚刚商量了下，因为要先把负责人确定下来才好分工。” 这个学姐去年出国做交换生，这学期回来补必修的学分。因为高一级，能力与经验也自然比他们其他人强一些，因此大家还是有点依赖她的。 此刻她开口，陆知林也比较赞同她的话，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学姐能提出一个较为可行的方案。 但是学姐紧接着说道：“我们几个都比较赞同...由你来做总负责人。” 大学教给陆知林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小组作业深恶痛绝。 这样拼凑起来的小组就像一个小型工作圈子，会遇到各种奇怪的人。独断专行不听他人意见的、不愿出头毫无个人见解的、推诿责任的、阳奉阴违的、明目张胆抢功的层出不穷。 陆知林是一直知道不公平的，之前只是想默默做事、尽量避免和人争执。可是本系对合作的要求度高，陆知林脾气再好，也不能一避再避。 因为这个剧目是跨越整个学年的大项目，学分比重很大。然而毫无疑问，不论是舞台设计、剧情与歌曲的融合还是演员的表演形式，都不是他们专业平时熟悉的领域。大家在线上发了一些资料，勉强拼凑出来一些构想，但也仅限于构想。 “当然了...这么提出并不是我们想推卸责任。”学姐说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的实际情况在这里，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法兼顾那么多工作，有要配合的地方我尽量满足，其他的就还请多多担待。” 一个较大的项目意味着复杂性与不稳定性。她提前说明了，倒也比接下岗位到时候再把任务分出去强。但问题在于，大家毕竟都要兼顾自己的其他事情，这就导致总负责人势必要付出更多时间和精力，关注方方面面，为其他人的工作搂底。 骤然被推举出来也并没有使陆知林过度惊慌，他本来也是打算努力争取一下比较关键的位置，拥有一些主导权，才去听一门自己并不懂的选修课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陆知林要被动接手这个别人丢给他的摊子。 陆知林思索了片刻，以一个比较委婉的语气拒绝道：“我并不是很适合当一个leader，如果你们想让我负责，可以分给我一个职能组。” “其实我们几个基本都和你同组过，大家都知道你很负责任的。虽然之前没当过leader，但是你无论在哪个位置工作都完成得不错。”同系的一个同学说道。 “是呀，而且你看我们组里，除了你们两个戏文的，也就剩了我们电影的和他们表演的，基本都不参与舞台统筹，还不如你们呢。”另一个人补充。 “我也是觉得知林你可以的，你最近不是还上了艺术学院的钟老师的课么？”学姐又劝说道。 陆知林其实也并不比大家有更深入的了解——毕竟钟卿的课上起来更像是进行艺术熏陶而非舞台教学。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陆知林心里有点不高兴，但碍于习惯没有表现出来，还是温和地说道：“我确实选修了那门课，如果大家有什么需要的话，我认为我可以多去问问。” “如果能把钟老师请来做顾问就好了...＂陆知林旁边坐着的颜嘉说道。她托着腮，满怀期望地看向了陆知林。 颜嘉是陆知林的同班同学，和陆知林关系还不错。她打的是什么主意，陆知林心里门儿清。提出这个要求，估计有一半原因都是钟卿那张被学校论坛擅自评为“十大最帅教师证件照”之一的官网简介照片。 但这个提议倒是得到了小组其他人的认同。 “如果有个懂歌剧的老师来指导我们，确实会比我们这样盲目地自己商量快得多...弄不好还能借一借艺术学院的人脉来做做舞美音乐什么的...”旁边一个表演系的同学思索着说。 ”那些舞台其他方面的事通过社团和其他方式发布校园招募，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吧。“陆知林斟酌着说，“我们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其他学院的人脉，没必要非要通过这个途径。” “而且，我和钟老师也并没有那么熟，不知道贸然开口他会不会答应...＂陆知林自认这话并不假，尤其是想到钟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心头的别扭又多了几分。 “不行就让我们知林去色诱吧。”另一个女生说道：“知林长得这么可爱，比黄石招人喜欢多了。” 黄石——刚刚说话的表演系男生，浓颜系帅哥，一双桃花眼在脸上十分突出，虽然好看总显得有些轻浮，因此不是很适合周正的男主脸。 他配合着用那双含情眼瞥了陆知林一眼：“是啊，知林你多在课后留下问问题，和钟老师拉拉关系呗？” “……” 大家软磨硬泡，陆知林还是没办法直接拒绝。更何况他已经有点动摇了，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个机会，虽然戏剧项目里不同职位的贡献很难按比例折算成绩点，但是作为负责人如果出了一个好的作品，势必会为自己的履历添彩，更方便以后申学校或者求职。 在陆知林点头同意后会议迅速结束，大家一扫之前的沉闷，迅速且粗暴地分了工。这些事宜似乎早就决定好了，他在和不在区别根本不大。 几个人带着即将放假的喜悦，出笼鸟一样分奔出去，把沉重的包袱丢给陆知林。 颜嘉在桌边收拾东西，看到陆知林正用手指敲咖啡杯的沿，便劝慰道： “虽然草率了一点，但是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来准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陆知林知道她是好心，便冲她笑了笑：“没事的，就是到时候还要你多多帮忙。” 陆知林并不是一个会对未来过分担心的人，因此他所思考的东西并不是颜嘉以为的那样。 他只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并不喜欢其他组员们这样的语气，他们的目标只是钟卿，而自己是捎带的那一个。他好像是是靠着钟卿上位一样。 可能是他自己过于敏感，可他又无法完全否掉其中的一部分事实，他确实和钟卿确立了一个不见光的关系，一定程度上就是靠着出卖肉体。虽然在陆知林心里，这已经是一场等价交换了，他和钟卿在彼此难以启齿的x癖上各取所需，他并没有要求钟卿为他带来什么额外的便利。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永远维持这个关系，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站在平等的地位对待彼此。但是如果让他报有其他目的去面对钟卿，他们的关系就会失衡。 陆知林认为自己没有错，但他还是带着一点虚荣心的，比起对一个指导教师的依赖，他更希望的是自己的能力得到认可。 但他又很无力，因为目前能证明他的能力的偏偏是这一个老师。 这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 钟卿的公寓内。 单薄的男孩又一次深陷于绒毛地毯中。经过短时间的练习，他熟练掌握了塌腰耸臀的姿势，深陷的腰肢与挺翘的臀瓣形成的起伏曲线赏心悦目。缓缓滑落的太阳透过窗棂，在他的周身镀上柔和的金光，让他显得恭顺至极。 钟卿伫立于窗边，幽幽地叹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吧。” 在此之前，他示意过陆知林几次，而陆知林恍然未觉。 “怎...今天还没开始呢？”陆知林怔了怔，问道。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如果处在全身心的情境中，是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称呼的。 “你今天不在状态。”钟卿摘下手套，淡淡解释。“这会影响我们的体验。” 他单方面终止了这场活动，姿态放松地坐回了沙发上，捧起了一旁镶金边的白瓷茶杯。 “对不起...我...＂陆知林想要辩解一番，但自己最近确实受到了其他因素的影响：“我可能是...压力有点大。” “什么压力？”钟卿提起茶壶，为陆知林也添了一杯，平静地问：“是我或者我们这段关系给你的么？” 今天是花果茶，橘红的色泽在杯里很是漂亮。 陆知林接过杯子，攥在掌心，品了一口略带酸涩的茶汤，不知该怎么向钟卿讲述自己的脑内拉扯，也担心他的想法在钟卿看来是小题大做。 于是只挑了他自认为最重要的一点说：“不是您的问题...是我想提出一个超出我们约定范畴的要求，可以吗?＂ 钟卿透过镜片打量他，视线很是锐利，陆知林怕被看出端倪，便低垂下眼睫不与他对视。因为对钟卿的视线太过敏感，即使在被单方面看着的时候陆知林也总是保持着戒备状态，如同一个兽类般警觉。 他的遮掩其实在钟卿眼里无所遁形，但钟卿却选择了不动声色，他纵容般地移开目光，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先说说是什么要求？” 陆知林暗暗松了口气，把想邀请他去当顾问的事大概讲了一下，并略去了一些前因后果。 “其实你的要求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钟卿并没有让陆知林在忐忑中等待答复，他略一思索，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陆知林所担忧的关键：“如果你担心这超出我们过去的约定，那么对应的，我就也会提更多地条件，来满足你的要求。” 他像是步步为营的猎人，语调沉稳，面上也没有显露半分多余的神色，却似乎在短短的几十秒钟内制定了一个诱捕计划。 “什么？”陆知林本能地预感钟卿的提议会超出他的预想，但却并没有得到危险的讯号。他舔了舔嘴唇，紧张地问道。 “你假期有出游计划或者学习安排吗？”钟卿坦然询问，余光却捕捉到陆知林紧张的粉色舌尖。 陆知林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脸上轰然冲上一股热气，连指尖都微微颤了颤。 只要他想拒绝，他随时可以开口说有别的计划。但他还是选择遵从本心，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么这个假期，在我这里住下来。” 钟卿缓缓开口，引他的猎物入陷阱 ： “我们来进行一次24/7。” 他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声音却放低了，在瑰丽的夕阳中，轻声问眸子乱颤的小鹿：“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