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上傲如骄鹰,烈如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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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嬴政发觉自己对扶苏的感情变得有点不对劲时,做出的第一选择也是将扶苏送离咸阳,以监军之名长驻九原。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前世嬴政自己接受这份感情也颇费了不少波折,但殊途同归,结局一直未变过。 秦王政二十四年初秋时节,嬴政假巡守之名来到九原,他也是等了好几日才见到了扶苏,彼时扶苏正在云中训兵,并不知道他要来,嬴政自己也不想让人去通传。 君王的心思复杂得很,旁人根本猜不透他的九转十八弯,当然军营里都是粗神经的武将,也没有人闲极无聊天天揣摩他的喜怒哀乐。 说白了这就类似于那种喜欢矫情的人,我很想你但我不想告诉你,我想你能心有灵犀的猜得到我的心思。 如果扶苏能自己突然出现在嬴政面前,那才叫惊喜,他派人去传召的那叫接驾,不叫惊喜。 很可惜扶苏注定领会不到嬴政的复杂,实则他连嬴政的心意都看不出来,否则他一定不敢和蒙溪转了一圈云中,顺手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还把这女人领到了嬴政面前去转悠。 军营地缺少女子,突然多了个异性消息迅速传遍了军营,嬴政在见到女子之间就把对方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了。 令人意外的是,此女子身份还算是很高贵的,前卫国的卫柳公主。 嬴政对她的意见绝不因其身份,乱世中亡国公主不知凡几,下场比她更凄惨,流落红尘污浊的也不在少数,普遍的命运就是如此不堪,不因谁而有特例。 但卫柳明显对扶苏动了心思这就让嬴政很难接受了,他平生首次对一个女子出手,给了她一大笔钱财,让她离开扶苏身边。 且不说在嬴政的眼里,此女来历可疑,出现的时机地点都蹊跷得很,单凭那副少女暗暗怀春的模样就让嬴政如鲠在喉。 卫柳不愿意离开,她说:“殿下救了我,我发过誓要报答他一生一世,除非殿下要求我离去,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嬴政头也不抬,语气大为不悦:“你那什么报答寡人的长公子?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该有的心思趁早给寡人收一收,不是什么人都是你能肖想的。”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非常不客气了,跪于案前的卫国公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被羞辱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好一副美人梨花带雨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只可惜嬴政对她非但不会有丝毫的怜惜,反而会徒添厌恶之情,作这样给谁看,难道扶苏就是被她如此迷惑的么! 高高在上的秦王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在吃一个女人的醋,尤其是对象还是他亲生的儿子,身份再高贵的人也不能免俗,坠入情爱中易生嫉妒实属常态 嬴政本就是掌控欲极强的君王,他的东西向来只能是他的,就算是被他亲手砸碎了不要了,旁人也不能碰一下。 更何况涉及到的还是扶苏! 年少青葱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唯一的错误就是她选择的爱慕对象错了,扶苏是嬴政的逆鳞,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又岂能容忍其他人去肖想。 卫柳公主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继续留在扶苏身边,嬴政派人直接将她送出了九原,无情的拒绝了她想和扶苏告别的要求。 嬴政灌了一大口冷酒,听着赵高的禀报冷笑着想——有什么可告别的,让你去告状么?做梦都不要想! 刚一离开九原境内,卫柳就被她名义上的小叔长君侯接走了,她倒还没自恋到会以为长君侯是专程来等她的,此君心深似海,诡谲难测,谁都不能窥见他的万分之一。 长君告诉卫柳:“如果你想成为秦国的大王子妃,我可以帮你。” 卫柳摇摇头,“秦王不会同意的,他看不上我的身份。” “你以齐国公主的身份和亲秦国,秦王一定会同意的。”长君侯微微一笑,声音犹带几分蛊惑:“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搏一搏机会吗?我的计划一定可以圆了你的梦想。” 卫柳心动了,她回想着和扶苏相处的点点滴滴,抛却贵不可言的身份,她也被扶苏的坚毅勇敢吸引,更为他的英俊帅气和温柔体贴打动,若错过这样好的男儿,世上再无第二个扶苏了。 再者一番深思追究下去,卫柳竟也觉得秦国的长公子未必是对她无情的,处处都体现出了特别的照顾,感觉是不会作假的。 特殊对待确实有,但那纯是因为体谅她一个女儿家的不易,总不能当男人一样训练,但要说这就是爱慕之心,那恐怕扶苏要负责的女子十个咸阳宫都不够装的。 卫柳戒备的问长君:“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好心帮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长君温和地道:“岂会呢,你该叫我一声王叔,做叔叔的对侄女好一点,不也正常么。” 卫柳嗤之以鼻,“王叔真爱说笑,若不是因为你作壁上观,王兄也不至于死在乱军中,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长君自己也曾被扶苏一箭射下马,被乱军踏杀,他对能不能留个全尸没有半分执着,左右都是个死,全尸死亡还能得到点什么特殊似的。 长君三言两句就说得卫柳动容了,“卫国是被秦国灭的,非要穷究凶手,你王兄的仇你该去找李信去报。自来权臣不得善终,他日扶苏登基,你就是王后,你的父母兄弟岂不是能泉下含笑了。” 卫柳脱口而出,“你也是卫国的贵族,为何自己不去报仇?” “因为死的是你父母兄弟,于我无干。” 长君没有亲人,他名义上的父亲是他的创造者,血脉联系的只有一个个批量复制出来的克隆体,他根本不会懂这种感情。 从不会有人教过他爱恨,而且他本人也非常不屑,被其他人左右自己的决定是非常失败的。 然而长君却不能说服自己留滞在九原附近的理由,他不会认为自己是为魏曦冉留下,可也难找到其他的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扶苏真如卫柳所说对她有情,那就不可能直到她离开三天后才想起久未见到她了,还得问一下白谞才知她早离开了。 扶苏只问了句:“现下可平安了?” 白谞回答得很模糊,猜测着说:“应该回到了原卫国的地界了吧。” “那便好。”扶苏肃然又随意的态度,拿着放大镜也难找出多少真情出来。 扶苏对感情迟钝得让人咂舌,连随军的军医魏曦冉都看出了那个卫柳公主对扶苏有意思,可扶苏自己却只当他开玩笑。 当也不能全怪扶苏,魏曦冉的话从来都是半真半假的去听,他不但说女子喜欢扶苏,还说白谞也对扶苏有心思,如果扶苏不是见到过白谞送年轻的姑娘回家,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魏曦冉做出调查,白谞和那陌生姑娘以兄妹相称,两人非如扶苏所想的关系。 但扶苏却问白谞:“言舒可有亲人了?” 白谞面无表情的听任两人讨论自己的事情,一派置身之外的漠然,冷淡地道:“没有,白谞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扶苏得意的冲魏曦冉挑挑眉,“看,我说的可有错?是你想差了,言舒何时提亲,殿下我给你备好聘礼,再让丞相做媒如何?” 白谞冷漠拒绝了,“不劳殿下费心。” 扶苏当他不好意思,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宽心道:“不必见外,救人一命如人生身父母,你既然没有了亲人,我自然是要管你终身大事的。” 白谞神色微微一变,复杂的快速瞥了一眼扶苏,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不用。” 魏曦冉快要憋笑出内伤了,“合着殿下这么喜欢自导自演,乱点鸳鸯谱和拆人姻缘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会遭天谴的。” 被诅咒要遭天谴的某人正好听见了这句话,面上一冷,回头问蒙武,“说话的是何人?” 蒙武恭谨答道:“他叫魏曦冉,原是楚国的国师弟子,楚国太庙焚烧后国师不知所踪,此人因缘际会落入匈奴手里,殿下救过他,他又会些医术,殿下就留将他留在了身边。” 嬴政语气不好,“你该告诉扶苏不要什么猫猫狗狗都当个宝的捡回来,他医术比宫里出来太医如何?” “这……”蒙武被问懵了,他是九原主将,难道也要在意这点小事么?“魏少师擅长的巫医奇术,应该和军中的医师不是一路,各有千秋,不好比较的。” 嬴政冷哼了一声,“江湖术士,什么巫医奇术,秦国禁止这类歪门邪道,找个机会送他离去就是,不必在军中逗留。” 嬴政越看越觉得那并肩走来有说有笑的两人太不顺眼了,尤其是联想到听到的风言风语,脸都黑了,“抓紧去办,越快越好。” 蒙武一头雾水,只好吩咐随行官员记录下来,生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来,魏曦冉是怎么得罪了大王? 实际上嬴政还记得魏曦冉,谁让此人当年骑着两只豹子进入咸阳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后来更是成了扶苏的坐上宾客,关系一日千里。 后来传言魏少师好男风,有人不齿有人说风流,嬴政会着重记恨这一污点只因风言风语把扶苏也扯下了水。 以小心眼的君王的意思,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怎么还能放在身边蛊惑人心。 可他再不喜欢也动不得魏曦冉,虽然他可以杀,但是扶苏一定会和他闹别扭,还是难以修复好关系的那种。 魏曦冉这样特殊的存在,怎能不被嬴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嬴政独自进了帐,不多久扶苏就来了,进帐前蒙武悄悄拉着扶苏的袖子提醒了一句:“殿下小心一些,大王的心情不太好。” “父王为何心情不好?”扶苏讶然,他还是头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嬴政的,他的父王从来不是情绪化的君主啊。 蒙武也想不通,难道是水土不服吗?“总之殿下当心些就是了。” 可等扶苏做好了心理准备掀帐进来,迎接他的却是嬴政的含笑的温和目光,绝对看不出蒙武所言的心情欠佳。 “儿臣参加父王。”扶苏撩袍就跪,膝盖还未来得及触及地面,手臂就被嬴政一把托住带了起来。 嬴政温言道:“私底下王儿不必如此多礼,来,父王给你带了份礼物。” 嬴政携着扶苏走到内侧方榻前,拿起一个檀木长盒递给扶苏:“打开看看。” 扶苏狐疑的打开盖子,眼睛瞬间一亮,里面是一把宝剑,剑一出鞘其声嗡鸣,脱口而出了一句:“好剑!” 执剑的少年亦如一只羽翼渐丰的苍鹰,又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朝气蓬勃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光彩夺目的令嬴政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嬴政冷硬的面部轮廓都柔和了一分,“此剑名为太阿,可合你心意?” 扶苏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太阿?好名字。” 宝剑美酒佳人,英雄名士最难过的三大关。 嬴政欣赏着扶苏的惊喜,复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珠玉配饰,亲手给扶苏系在了腰带上。 扶苏捞起一看脸色一变,诧异极了,“父王为何将随侯珠给我?” 嬴政好像不觉得自己随手送出的两件礼物都是无价之宝,手指蠢蠢欲动,非常想摸一摸长到下巴的少年,隐忍了冲动,温和地道:“随侯珠佑你,白放着也是浪费。” 扶苏既高兴又惶恐,一是近来无功,二是未来无事,白白受禄有点不妥,但让他还回去又很舍不得,纠结地道:“父王送儿臣这么贵重的礼物,儿臣……” 嬴政一眼就看穿了扶苏的小心思,笑了笑道:“王儿若觉得亏欠了寡人,就满足寡人一个愿望好了。” 扶苏愣了一下,不太适应这样平易近人的嬴政,在他眼里嬴政首先是高堂之上的威严秦王,其次才是对他要求严格的严父,往日里连笑脸和温情都很少。 嬴政暗暗将扶苏的反应记在心里,颇觉得让他以引为傲的精明强干的长子露出傻乎乎的呆愣模样非常有趣,噙着笑戏谑的反问:“莫非配父王回去过个生辰都让王儿很为难么?” 扶苏确实有点为难:“九原这边……” “寡人问过蒙武,九原现下无事,匈奴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来犯,你不要告诉寡人九原有你不能割舍的人或事。”嬴政的笑少了点温度。 扶苏听不出来嬴政的语言陷阱,但不妨碍他直神经的一闯到底,“儿臣自然是愿意陪父王回去的,言舒和少宁也离家三载了,是该回去看看。而且熙和也一直说想看看秋日的骊山风光,这下正好……” 嬴政的笑容逐渐淡去,很好,他磨着牙想,不只是魏曦冉了,那两人还是一如既然的碍眼,尤其是牛皮糖一样的白谞,看来得找两份差事给他们。 至于魏曦冉,还是别去咸阳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