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下假面不存,惊世之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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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桃原来是夏太后身边的宫女,祖太后去世后她在宫外也没有了亲人,就一直在宫里养老,咸阳宫兵变时央芷和央芙走散,多亏了她救了央芷一命,此后两人在宫里相依为命。 嬴政或许不是多么体恤宫人的君主,但他绝对不会亏待曾在亲近之人身边伺候的,遑论扶苏为了宽慰央芷对她多加照拂,就怕她有一点不顺心的。 羌桃在咸阳宫的后半生一直都过的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哪怕她在大冬天里想吃震泽的银鱼也能得满足心愿,还是扶苏差专人去湖里捞回来,亲自蒸煮给她享用。 这等殊遇连嬴政都没机会享受过,他只吃过一次扶苏亲手做的食物,那还是扶苏七岁上,正月初一的那天,心血来潮要给嬴政准备长寿面,用了半日功夫霍霍了一整袋面粉,嬴政吃了满满两大碗齁咸齁咸的长寿面。 为了不打击扶苏的自信心,嬴政还不得不昧着良心赞一句好吃。事后他撑得快反胃前就有点后悔了,若他不说那句好,扶苏一定没勇气端上来第二个大海碗面的。 白谞悄悄留了一碗银鱼羹给扶苏,这碗鱼羹进了嬴政的肚子,会错意的秦王以为是扶苏特意留给自己的,便也不计较他又一次的兴师动众了。 羌桃住的庑房面北而建,院子里种植了十多株高大的松柏,茂密的树冠遮挡了大片阳光,她就如吸血鬼一样整日住在阴冷的小院,足不出户。 盛夏时候扶苏经常会来此,听羌桃讲一些宫闱秘事或和她分享一些宫外趣事,羌桃会做一些荷包手帕和腰带等小东西打发打发时间,让扶苏挑一些走。 只是这些东西几乎没有机会被扶苏用上,他的吃穿用度和嬴政是一个等级的,甚至会在嬴政的丧心病狂般的要求下流程更为严苛,绝不可能使用专人之外的物品。 这一年冬雪如席,飞舞漫天,不一会儿功夫梧桐松柏枝叶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扶苏提着六角水晶宫灯和央芷来看羌桃。 她病得太重,半百年纪已是满头银丝,面色常年苍白,央芷每每看了都要潸然泪下,愧疚不已。 当年兵变时乱军闯入宫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央芷被困在着火的宫殿里,羌桃为救她吸入了过多的浓烟,肺部自那时就落下了病根,更让她一生不安的是羌桃的脸颊被火烧毁了,所以她宁可裹足不出也不愿意面对世人异样的阳光。 身体有残疾的人心思更为敏感,哪怕只是好奇的打量都会被错以为是带了恶意的目光,何况羌桃也有过出宫嫁人的机会,但她见过不少以貌取人的男子,自此更加绝望。 公子高私底下和扶苏说过,若是羌桃姑姑没有隐瞒身份变作一个普通人家且毁了容的姑娘,她的后半生托付不见得如此艰难。 可央芷却另有见解,为何女子生于世就一定要低男子一头,难道世上的好男儿永远都比好女儿值得托付么? 既然没有遇到良人,那就把自己变成自己的良人好了,托付给任何人都不如托付给自己来的安全可靠。 这便是央芷的爱情观,宁缺毋滥,绝不苟且将就。 只可惜世上能有她这般思想觉悟的女子太少了,而且同她一样有自傲资本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女子就更少了。 入冬后庑房里哪怕日夜不歇的燃着银炭也难以抵御严寒,尤其是扶苏这样怕冷的人,他在屋内没待一会儿就手足冰凉,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揣着小手炉恨不得缩成一小团,嘴上却说着不冷。 榻上的女子满脸沧桑,眼睛也多了浑浊,可看向扶苏的目光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慈爱和柔和,她在宫里见了太多,从未遇到过如扶苏这样美好的公子,好得不可思议。 扶苏眼里没有等级和尊卑之分,他在无意间给予的尊重和平等温暖了无数人的心,也使得他在无意间网罗了不知多少颗真心。 唯以赤诚之心待人,方能收获最诚挚的真心。 央芷端进来熬好的药,扶苏坐在床沿扶着羌桃方便她进药,央芷喂她时,她也很配合。 三人心知肚明,此病药石无医,只能吊着命而已,但呆了这么多年,再多的补药也弥补不了生命的流逝的速度。 羌桃摸到扶苏凉凉的指尖,躺下后拉着扶苏的袖子看了他一会儿,好像要用尽力气记住扶苏的脸,随后让央芷送扶苏回去。 “殿下畏寒得紧,我这院子太冷了,开春了殿下再来吧。芷儿伺候殿下要更加尽心才是,大雪天的不要让殿下往外跑了,我这里有的是下人伺候,用不着你们。” 扶苏紧握着手炉却说不冷,羌桃笑着摇摇头,“殿下不用担心,我常年病着本就不愿见生人,习惯了也不觉得孤单,放心好了。” 羌桃好说歹说把扶苏劝走了,在庑房里沾染的一身中草药的气息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去后消散得差不多了,嬴政一闻就知道他去哪儿了。 嬴政回头问赵高,“她还有多长时间?” 赵高低声回答:“太医说就在这个冬天了。” 嬴政皱了一下眉,思量了片刻后说道:“将她……挪到步兰殿附近的明辉宫养病吧,扶苏去看她也不用跑这么远的道了。” “是。”赵高恭谨答是,转后让他的徒弟小夏子去办,意料之中遭到了羌桃的拒绝。 小夏子为难地道:“羌桃姑姑说她住惯了不愿意挪动地方,多谢大王费心了,还说明辉宫是嫔妃住所,她一个宫女配不上这么好的地方。” 赵高一挥拂尘示意他退下,将这番话回禀给了嬴政,后者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加重了扶苏的课业让他没那么多闲暇时间到处乱跑了。 其实现在的秦国后宫里几乎没什么妃嫔了,除了几个生了公子公主的老人外多少年都没进过新人,这些人被嬴政收拾得一个个不知乖巧得和什么似的,只求保命再不奢望不切实际的荣宠。 空出来的宫殿前所未有的多,住几个宫人又何妨,是羌桃自己较真了。 太医的诊断也不能每回都准确,次年开春后,扶苏叫白谞找出他去年新得的那件火红的狐裘要去看看羌桃,嬴政奇道:“她还活着?” 扶苏黑了脸,系带的手停住了,扭头不悦的瞪着嬴政,“你很失望么?” 嬴政干咳一声,抬手想帮扶苏系,被闪身躲了过去,手指落了空,也不觉尴尬,顺势伸过去掐了一把扶苏的小脸,没好气地骂了句:“吃里扒外的小崽子,怎么不见你对父王这么上心过?” 扶苏撇撇嘴,回嘴道:“那也没见你生过病啊,等你病得不能动弹的时候我一定也伺候你,衣不解带,尽心尽力。” “你是咒父王呢?”嬴政手又痒了想掐掐少年圆润的脸颊,软弹的肌肤手感极佳。 嬴政绝对是有病的,但他的病状不显露于外在的躯壳,内里的灵魂早已腐蚀不堪,被无尽的恶意和贪欲侵蚀得面目全非。 春寒料峭的时节最易受寒着风,扶苏小病一场,嬴政勒令他病好后才可出步兰殿,扶苏听到央芷说羌桃的病稳定了一些才放心了一点。 然而近来他常常难以入眠,将睡不睡的时候意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拽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里,漆黑阴冷,散发着浓重的寒意,冷得他全身都止不住的战栗着。 这条长廊很长很长,阴寒昏惑,两侧的墙壁上燃着奇怪的白色蜡烛,顶端的火焰更是诡异的幽蓝色。 扶苏顿足不敢往前走,生出一种这条路是走向地狱幽冥的错觉。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当他停步不前的时候身后的冷意更甚,耳边隐隐约约充斥进无数杂乱的声响,扰得他不能安眠。 殿内温度很高,扶苏挣扎中激出了一身热汗,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厚重的帘帐挡住了光线,黑暗令他生惧。 “傅姆,傅姆点灯!”扶苏激动的大叫,一把掀开帐帘跌撞着下了床。 央芷守夜睡在外侧的小榻上,浅眠中被惊醒,看见扶苏脸色苍白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吃了一惊,急忙叫起了侍卫点燃了宫里全部的蜡烛。 央芷给扶苏披上了一件厚毯,他不肯回床上,便让他在熏笼旁坐着暖一暖身子,自己则去给他熬一些安神的药,前不久太医开了不少。 扶苏掀掉了厚厚的毛毯,他不冷,只觉得热,内殿的炭火燃得太足了,蒙恬独创的冰火墙也最大限度的保留了温度,热得他浑身出汗。 一把推开了窗户,扶着窗台透了口气,扶苏的视线忽然凝滞了一瞬,他不期然的和嬴政对上了视线。 离他大概十步远的位置,嬴政的幽幽目光定在了他的脸上,扶苏讶然得很,“父王,你怎么在这里?” 这扇窗户开在了后殿,也就是说,如果嬴政是来看他的话,应该出现在正门前殿才对,现下的状态也太不寻常了。 “做噩梦了?”嬴政大步朝扶苏走了过来,撑着窗台翻身跃进屋内,温热的掌心给扶苏擦了擦额头的汗。 扶苏点点头,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深想,只当嬴政是路过,可只要他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不论嬴政去哪儿都不可能路过他后殿的那条路,因为根本就没有路! 嬴政转手关了窗,将披风解下来披在扶苏的肩上,缓和了一分语气问:“梦到什么呢?” “说不上来,很奇怪的梦,也不算是噩梦吧。”扶苏蹙着眉回想。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嬴政用指腹抚平扶苏的眉头,两人坐下后沉默了一会儿,嬴政突然问起扶苏对齐的看法。 扶苏便以为嬴政是来和他商谈国事的,虽然今晚的会面诡异得很,扶苏认真思考后才说:“齐王庸弱毫无主见,偏爱一隅,明明是乱世却想独善其身,可见不智慧。听说这位齐王很信任他的丞相……” “王儿以为何计为妙?” “对齐不应强攻,也用不上,何况秦国也需要修整一二,如果能兵不血刃最是上策,不如就从这位丞相开始,李斯不是对齐国很熟悉么,交给他去伤脑筋吧。” 扶苏托着下巴认真思索的时候并未发现身侧的男人大半的精力都凝聚在自己身上,时不时嗯个一两声,一派游离在外的模样。 央芷端来安神汤,“殿下,药好了。” 一抬头药差点洒了,“大王,你,你何时来的?” 见了鬼了,她就在外殿旁的小厨房熬得药,如果嬴政进来的话她应该能看得到才对,分明无人进入,那嬴政是哪里冒出来的? 嬴政神态自如的朝央芷伸出了手,“给寡人,你下去,寡人还有话要给扶苏说。” 央芷定一定神先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扶苏,扶苏朝她宽心一笑,但说实在的,他也是头一次发现嬴政还喜欢不走正门的。 安神汤催眠效果很好,扶苏喝完就开始犯困,一句话没说完便开始打哈欠,嬴政将他抱起来放回床上,他有阴影了揪着嬴政的袖子想让对方陪陪自己。 嬴政便在床边坐下,爱抚着扶苏的脸颊,轻声安慰他:“别怕,父王陪着你,乖乖睡觉。” “父王,你困不困?”扶苏费力得支撑着眼皮,往里侧挪了挪位置,“父王你也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心心念念的爱子邀请他同榻而眠,嬴政说不出半个不好的字来,合衣躺在扶苏的身侧,伸臂将人带被的圈入怀里,轻拍哄睡着。 扶苏瞌睡得打了个哈欠,疑惑的问:“父王为什么不脱衣服?” 嬴政的动作停了一停,淡淡地道:“睡你的,父王现在还不困。” 倦怠是一回事,但他更担心的是脱了衣服后危险的是扶苏了,他是越来越对自己的自控力表示怀疑了。 “父王不要太累了,就差一个齐国了,快了……” 扶苏的呼吸热热的撩拨着似的轻且悠长的吐在嬴政的脖颈上,男人的手臂肌肉绷得很紧,下颌线冷硬的紧绷着,隐忍着激烈起来的欲望。 最终嬴政还是轻手轻脚下了床,再多待一会儿,他的狡童也不用再睡了。 守夜的央芷看见嬴政快步走出来正要迎上去,可被他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那眼神是难以形容的复杂,戾气横生,隐忍痛苦,更有一层黯淡的绝望。 央芷的心脏都被攫住捏紧了,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眼神,怎么也想不明白,大王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而且——他用这种目光在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