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哥哥你长得像我妈妈

    吕微闻的眼泪已经干涸了，伴随着发情期到来的敏感也渐渐退去。他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展应星坐在自己的身边，低头发了几条消息之后，就一直安静地陪伴着他。

    在卡佩庄园里，吕微闻听到了老管家和卡洛斯关于珀西的对话，听起来他好像是个混世魔王一样的角色。但是身边的展应星对于他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能做到百分百的温柔体贴，才十三岁啊……

    展应星率先打破安静：“我在梦中听到了你的声音。你说什么卡佩庄园，什么不配，都是什么意思？”

    “啊……”吕微闻不知道怎么回答。

    展应星又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会被锁在告解亭里？你被欺负了吗？”

    听起来身旁的少年在睡梦中根本没听清楚吕微闻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血淋淋的伤疤一天只能揭开一次，吕微闻恳求展应星：“我今天不想再说了。”

    展应星哦了一声，手搭在了吕微闻肩膀上：“你想说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吕微闻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迷惑了：“什么？”

    “因为还是初中部，所以在课堂上不允许使用手机。如果你想要和我倾诉什么，我还可以继续做你的神父，只是回复得会有点慢。”

    展应星不容吕微闻拒绝，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本子上，又撕下这一页纸递给了他。展应星还一脸恳求一脸认真地要了吕微闻的电话号码，吕微闻一边输给他一边心里奇怪，这位少爷是什么意思？

    展应星耸耸肩膀：“我知道你有困难，可是你不愿意和我说。我不勉强你向我求助，不过，交个朋友总是可以的吧。能在这么特别的情况下相逢，缘分很珍贵，不是吗？交个朋友而已，不要拒绝我。”

    吕微闻简直头晕耳鸣了，他还是不懂这位少爷是什么意思。

    展应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任由它继续响，然后平静地说：“我初来乍到康斯坦汀，在这里我没有朋友。虽然哥哥们很照顾我，但是我们不是一个学部的。我不太通人情世故，哥哥，你看起来可以教我。而且，你也很孤独，我看得出来。我再次请求你，不要拒绝我。”

    吕微闻愣了一会，找回自己的理智：“如果你想要朋友，会有很多人前赴后继的。我……”吕微闻自嘲地摇摇头：“我没什么特别。”

    展应星站起身来，吕微闻看着他。

    从在卡佩庄园的铁门口最开始展应星就对他表现出毫不遮掩的好奇和疑惑，今天又……结交展应星这种人吕微闻想都不敢想。他是要恶作剧？还是要玩什么？自己有什么优点值得展应星几次三番说出“不要拒绝我”这种低姿态的话。

    他的脸稚气未脱，但是已经初具恃靓行凶的规模了。展应星接完电话后，神情复杂：“哥哥，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什么？”吕微闻话音未落，就听到教堂大门的响动。

    吕微闻在展应星的指挥下又进去了那个给他无限屈辱的告解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小孩了，嘴上是请求，动作是不容商量的强硬。吕微闻站在狭小的告解亭里，忍不住要思考人生了。

    教堂门开了，也有人走进来。

    “你裤子不是没问题吗？”

    这声音，吕微闻立刻就想起来了，是那个金发少年的声音。

    “出汗了，我想换一条干爽的。”展应星的声音。

    “哦，你就在这换吧。这教堂门也是奇怪，居然拿铁棍拴起来了。你哥哥们都在找你，我也在找你，你躲着干什么？你怎么才接我电话啊？我担心你……”开始还是好好的说话，说到后来居然有点委屈。

    衣料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展应星在换裤子。

    “手机可能静音了，对不起呀。”声音很轻，“兰斯，你别老看着我，背过去。”

    金发少年原来叫兰斯。

    兰斯轻笑一声：“我偏不背过去。”

    两个人的声音都越来越小，吕微闻完全听不清楚。

    兰斯和展应星都离开了。吕微闻从告解亭里走出来，展应星换下的裤子就放在教堂椅子上。不知道展应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兰斯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真相藏在两个人耳语的秘密，吕微闻听不清。

    吕微闻犹豫了一下，自己的表演服就在礼堂座位上的包里，他只需要穿十分钟展应星的裤子。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刚捡回来的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

    陌生号码：请你放心，我的裤子很干净　笑脸

    吕微闻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展应星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展妹妹，不是他这种地球人可以理解的。

    第二条消息紧跟着来了：和我做朋友的事情请哥哥你务必仔细考虑。

    吕微闻哀嚎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换上展应星的裤子。校服裤子大多数可以调整的均码，他虽然比展应星高，但是穿他的裤子问题不大。

    虽然奇怪，但是还是很感动。甚至受宠若惊。第一次有人主动靠近他，跟他说想做他的朋友。来自卡佩家族天上掉下来的奇怪展妹妹，一方面谦卑请求他做他的朋友，一方面展开不容人拒绝的攻势。

    吕微闻感觉自己像饥肠辘辘的原始人在森林里看到了一株五颜六色的毒蘑菇，一边警铃大作危险危险，一边饥不择食非得舔他一口试试。他很孤独，像展应星说的那样。

    联谊会十分成功，展应星的演讲在吕微闻眼里中规中矩，但是却引起山呼海啸一样的掌声，吕微闻身边的人都激动了。其实就是一些声援卡佩元帅征战星途的煽情辞藻，吕微闻从父亲身上领教了战争的残酷，已经不会因为徽章、战功、荣耀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激动了。他低下了头。

    吕微闻在康斯坦汀的校园论坛里搜索了展应星的名字，只搜到了简单的入学信息，但是他搜珀西瓦尔，就不一样了。他一条条看下来，终于懂了这个奇怪的展少爷——哪里是展少爷，分明是展大小姐，卡佩家的掌上明珠。

    同学们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从他入学以来，有关珀西的议论就没有哪条不是热帖的。三岁的时候就被卡佩元帅抱着出镜在新闻里，其他的孙子们没有一个有这个待遇。也是他们家这一代第三个不入学普通学校，而是直接进基地军校训练的，每一年的展演珀西都被选拔出来特殊表彰，这就不是因为卡佩元帅的关系了，而是的确出类拔萃，考虑到年龄因素，可以说得上是天才。所以为什么会退学呢？同学们讨论了许多个帖子，就是没有答案。

    吕微闻放下手机。

    吕微闻的表演也十分成功。他注意到兰斯把头靠在展应星头上打瞌睡，展应星却用饱含鼓励期待支持的眼神看着他。全场，只有他是这样的眼神。吕微闻又觉得有些感动。

    联谊会结束后，吕微闻本来想和同门们一块去吃个饭，结果大家全都不见了。他只找到了一个人，她正红着脸和来自东校区的Alpha搭话，她羞涩地试探着对方的态度，对方也尽可能地展现绅士风度。吕微闻感觉爱的火苗都快从两个人中间冒出来了。

    看来，今天晚上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了。

    吕微闻在这一片AO信息素交杂的地方，回头看了一样展应星的方向，他正和兰斯并肩而立。兰斯看到吕微闻，几乎是瞬间就变色了，意外和惊讶轮番上演。

    意外什么呢？意外一个卖淫的能是康斯坦汀的学生？展应星被他的哥哥们簇拥着，众星捧月的架势在旁人眼里简直有些肉麻。兰斯一会看展应星，一会看吕微闻，神情晦暗不明，吕微闻任由他看。

    这天夜里，吕微闻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莉莉丝的父亲去世了。莉莉丝发来这条短信，就不回复任何消息了。

    然而第二天在水月老师的课上，吕微闻就听到老师用无限遗憾地语气宣布莉莉丝退学的消息。

    吕微闻拨打莉莉丝的对话，只能得到忙音。吕微闻又打了张问的电话，打了几个才接通，对方的背景音是嘈杂的人声：“莉莉丝来投靠我了，我们现在正在从1808HZ小行星飞往2050HZ小行星的星轨上，公共飞船太吵了，你说什么？”说不了几句就很卡。

    吕微闻和她草率地说了几句，对面承诺下了飞船就会跟他解释。从地球飞向下一个宜居的星球至少三天三夜，她们夹在狭窄的飞船甬道里，相依为命海角天涯。

    吕微闻怅然若失，一直需要他保护的莉莉丝甩脱了家庭负担，毫不犹豫地投奔张问。他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其实真正亲密无间的只有她们俩。那自己算她们的朋友吗？吕微闻不去想这个问题，对自己太残忍了。

    吕微闻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今天是弟弟的生日，他们一家人正在过生日。吕微闻祝福了弟弟生日快乐，也挂了电话。

    吕微闻想起那个色彩斑斓的毒蘑菇展应星，认命地想起那个十三岁小孩对自己的评价：“你很孤独。”情感上的他太饿了，于是他真的给展应星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

    吕微闻交代了自己的家庭背景和在学校没有朋友的事实。

    “我的父亲在医院里奄奄一息。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卡佩庄园，我没觉得我的行为高尚。”

    “我的确像你所说没有朋友。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总之就是没有。我视为朋友的人，其实和我没有那么亲密。认识到这件事，我确实有一些难过。”

    “我暂时没有需要向你求助的事，谢谢你。”

    吕微闻发完短信，就把手机关机上床睡觉了，脑子里盘旋了许多念头。他十七岁了，马上就成年，居然向十三岁的展应星写信。就像他说的那样，交个朋友。就像自己预言的那样，吃个毒蘑菇。

    睡到半夜三点，吕微闻想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回音，硬生生忍住了。

    结果到了早上八点，还是什么都没有。吕微闻简直想把手机砸了。

    吕微闻这一天简直要把手机给看烂，他庆幸自己没给展应星发什么求安慰的内容，不然他还不如去上吊。

    中午放学，金敏俊得知莉莉丝退学的消息，又带着人来堵吕微闻。一伙人站学校干道中间堵住吕微闻的路，人人侧目。吕微闻心烦意乱，翻了个白眼，从干道最左侧挤过去，一溜烟就跑远了，留下金敏俊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破口大骂。

    下午展应星还是什么都没回。明明显示的就是“已读”。

    放学前的三十分钟，水月老师把自己的儿子顾奈带到班上来，介绍其他星球的风土人情。吕微闻之前不是没见过这个青年才俊，但是今天他心浮气躁地想，哪来的移民中介，骗人去那水电都不通的行星上干什么，种红薯吗？

    吕微闻还是尊重水月老师的，虽然烦躁，还是抬起头和移民中介对视了。顾奈认识也吕微闻，今天一反常态地摸了摸他的头，请他帮自己念一下大屏上的字。

    吕微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读完那段文字，下意识往窗外一瞟——展应星朝他挥了挥手。

    展应星戴着鸭舌帽，压得几乎看不见脸，可是吕微闻还是可以一眼就变认出来那是展应星。

    吕微闻低下头，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下课之后，吕微闻拿出做哥哥的勇气拍了拍展应星，毕竟这小子比自己小四岁，有什么可害怕的？展应星更不客气，直接搂过吕微闻的肩膀：“走吧。”

    展应星说要带吕微闻吃饭，起初吕微闻还觉得会是什么高级会所，没想到展应星带着他七拐八拐地进了小巷子，展应星已经掀开了一块布帘子，他是带他来吃牛骨汤的。大少爷的口味挺亲民，今天这口毒蘑菇汤是牛肉味的。

    展应星摘下自己的帽子，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初中部放学更早，我看到你短信就想着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干脆问了舞蹈学院在哪里，我这边放学之后才能用手机。我男朋友又缠着我，你肯定生我气了吧。”

    吕微闻违心：“没有。”

    “男朋友？”吕微闻终于从话里找到了重点。

    “哦，你应该见过，他没什么礼貌，我代他向你道歉。”

    吕微闻专心看菜单：“没关系。他说的也是实话。”

    展应星热情地转移话题：“我爸爸以前就带着我和哥哥们来吃。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和母亲约会的地方，我母亲也是华族人。”

    吕微闻没反应过来，意外地啊了一声。

    展应星托着下巴，仔细端详吕微闻的脸：“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很像，听卡洛斯和莱昂说，连信息素味道都像。那天兰斯说见到你，都吓了一跳。”

    吕微闻很迷茫：“什么像？”

    展应星也迷茫了：“哥哥你不知道你长得像我母亲吗？”

    吕微闻手里的铅笔啪地一声断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