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陷阱

    由于连日的诡异梦境与身体反应，班内特有些精神不济，一会自己是疲倦的，一会又成了神魂颠倒的暗恋者。他试图集中精神，按观察到的克莱索斯的口味烹饪，可料理出来的东西总带有某种古怪的气味，不是臭，而是近似香味，若有若无地萦绕。

    “见鬼。”他将装有牛肉、面包和酸奶油的碟子整个丢进垃圾桶。

    平日碰面时，克莱索斯注意到他眼底的青黑，关心地说：“是之前喝酒太频繁了吗？没休息好？”

    班内特略微松了口气，心底有种隐藏着秘密的窃喜，嘴上也滴水不漏：“没事……我有点累。抱歉，答应了要请你吃饭，可这几天实在……”

    “既然这样，不如来我家坐坐？”克莱索斯反而提出邀请，“最近我在学习下厨，好吧，是受了你的刺激。今早外出锻炼的时候，我买了些鱼，打算做成刺身。”他挑眉，露出有些微妙的笑容，似乎为自己的手艺感到羞涩。

    有一瞬间，班内特从那双温润的橄榄绿瞳孔中看到了尖锐的欲望，但下一秒，他发现是错觉，眼前的男人面孔英俊，彬彬有礼，分明犹如清晨雾气淡淡笼罩的丛林，使人舒适。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凑到了对方胸前，连忙避开，不好意思地咳嗽几声。

    克莱索斯等着他的回答。

    “嗯。”班内特垂下眼。

    临近傍晚，城区附近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将本就不明亮的夕阳彻底吞没，化作一种空茫的灰色。没多久，这种色彩开始转深，直到冰冷的漆黑，在没有星星烘托的情况下，更像宇航员透过舷窗看到的无边宇宙。

    班内特好好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他莫名想起完成课题后被朋友拉去酒吧，霓虹不断闪耀，人们腰肢摇晃，充斥着关乎情欲的暗示。但他不理会那些搭话，冥冥之中，他要等待的是克莱索斯吗？一见钟情，听起来就像剧情那样荒唐，又极其浪漫。虽然过去班内特性情克制，但他逐渐明白所谓的爱情，每次想起对方，身体里就像虫的巢穴，被窸窸窣窣的钻动刺激到战栗，坐立不安。

    而就在他这么思索的时候，约定时间到了，克莱索斯备好卷成玫瑰花状的生鱼片，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班内特捏住切成一半的柠檬，朝淡红色的鱼肉挤出汁水，然后吞掉，唇舌间顿时泛滥开鱼肉的鲜甜。

    克莱索斯用无奈的眼神看他：“嘿，这没什么了不起。我读了一些食谱，如你所见，我喜欢。”的确，屋子里除了没来得及整理的家居用品，最抢眼的便是散布在每一处的书籍，种类繁多，班内特怀疑这里有某个房间挤满了类似的厚厚读本，如同缩小版的大学图书馆。

    “我也喜欢。”他虚伪道。实际上，最近他只看过市面上畅销的、教人追求对象的工具书，并做了笔记，并不接触更高深的类型。

    可举手投足带有书卷气的克莱索斯，好像更诱人了，班内特暗想。

    时间尚早，克莱索斯主动邀请班内特下楼走走，去附近的公园，那里非常幽静，是一处适合约会的地点。班内特心头微动，却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这一层含义，欣然答应，完全抛开身体的疲惫。

    公园里不仅生长了郁郁葱葱的林木，而且有小池塘，白色羽毛的鸭子三三两两游过，坐在岸边长椅上的老人一手拿着面包，一手轻轻掰下碎屑丢到水中。不远处，几个孩子欢笑着争夺秋千，不小心摔倒了，蹭得脸颊都是野草的汁液，被母亲好一顿责怪。

    班内特尴尬地转过头，就在刚才，他看见坐在草地上接吻的情侣。这本该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身侧有了克莱索斯，他忽然就感到不自在了，忍不住移开视线。作为被惦记着的主角，克莱索斯的神情反而很轻松，像根本不在意班内特的晃神，时而看看晕开的水波，时而看看垂下枝条的树。

    “甜蜜的……比童话更……”不远处是卖棉花糖的小摊，头戴尖顶帽的年轻人飞快卷出猫、狗等可爱的形状，递给等待着的孩童。

    见状，班内特不禁笑道：“我总会光顾他。”

    克莱索斯眯起眼：“你喜欢这种……食物？花里胡哨的。”

    “那会让人放松。”班内特反应过来，似乎在对方面前，他经常控制不住嘴巴，“唔，我的解压方式之一。”

    于是他们买了两支棉花糖，像那种书里常见的笨蛋情侣一样，靠着池边的椅子慢慢咀嚼，感受甜味一点点渗透的美妙。不过克莱索斯只在意棉花糖的味道，对氛围非常迟钝：“还不错。”

    班内特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生出过分强烈的冲动，脱口而出：“你，你有谈恋爱的打算吗？克莱索斯……”

    闻言，对方沉默了一会，在班内特以为自己说得太直白时，才打断他笨拙的补充：“有，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做的一切就是为之做准备。”

    稍微花了点时间理解，当回过神，班内特登时满脸涨红，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喘了几口气，小心地追问：“抱歉，我没听清。你的意思，是，是愿意接受我的追求？不不不，我之前一直试图追求你，只是不敢说穿。”他没料到克莱索斯抱有类似的心情，并毫不留情戳破了平衡的肥皂泡，既慌张，又隐隐高兴。

    “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巧妙的共识呢。”克莱索斯弯弯嘴角。紧接着，他靠过去，噙住对方微微颤抖的嘴唇。没有人感到惊讶，在这个情侣喜爱前来的地方，亲吻如同空气一样自在。

    与外表相同，克莱索斯的唇很软，形状优美，亲吻时也足够凶狠，重重碾过班内特的，令他浑身发抖。在幻想中，班内特觉得自己的初吻会在槲寄生下，平缓而温和——但回到现实，他发现自己更喜欢这种粗暴的感觉，先是被吮吸，然后对方的舌尖探入，肆意舔舐他的上颚与齿列，逼迫他沉沉地喘息。缓过几秒，对方又会如食肉的鹰追逐上来，不允许他逃脱。

    班内特逐渐呼吸困难，恍惚中，他稍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没有固定外形的肉块，胡乱堆积，每一处似乎都能向周围运动，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头颅、身躯或四肢。而沾满粘腻液体的触须正被他含在口中，班内特闻到一股占据他思维许久的香味，浓郁沉重，他慌乱地咬破了什么东西。

    克莱索斯稍稍退开，眉头紧皱：“很难受？”

    “不，不是……”班内特下意识回答，等他定下心神，眼前只有橄榄绿眼睛的年轻男人，对方轻轻扶住他的腰，刚紧密接触的部位沾有水泽，看起来愈发诱人。但班内特的鼻腔中仍有那股气味，不是融化在脚边的棉花糖，不是草木，更不是对方舌尖的血的气息。

    他紧盯着对方，说不准是否由于亲吻时的缺氧，才产生如此古怪的幻觉，直到克莱索斯再次吻上来，他依然饱受困扰。

    然而，在克莱索斯绅士地将他送入家门后，班内特已经不再慌张，反而对那个屡次出现的猩红色怪物抱有亲切感。他隐隐察觉了什么，却不敢多想，只是深深记住那股气味，毕竟整个合租公寓里，走廊与他的家门附近是最浓烈的，如同班内特对克莱索斯的喜爱，与日俱增。

    ……

    日志1561号：

    “检测完成。

    他的身体已经有将近48％的部分，或者更多，普通的体液交换并不能阻止感染。

    我喜欢他的眼睛。他应该能经常看到……哈，他并不害怕。他甚至喜欢那股味道，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开始有些期待了。

    他那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