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我又不是什么神明】
听闻贺家主第二天就从医院转回了主宅,宋宜就带着张延月去了一趟贺家。几个人关系亲近,就不安排那些虚礼,林声轻手轻脚地从主卧里头出来,亲自招待他俩。 坐在主厅用了饭,聊了一会儿天,林声把爆炸时的细节掩藏了,只表示贺洲需要静养几天,没有什么大碍。 送走宋宜和张延月后,林声打开主卧一条门缝,进去后随手带上了门。 男人正躺在床上翻阅一本外文杂志,胸口微敞着,似乎还有未干的水珠。大概是姿态舒展的关系,又迎着床头柜上的一盏小纱灯,反而有一种蓬松的柔和,像是沙发上的大玩偶一般,只有脸上还未处理完的细小伤口,留着一点凶悍的影子。 但也许也是心境的变化,令一切看起来与从前似乎都截然不同了。 男人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杂志细密的文字里,嘴里却唤道:“林声,过来。” “家主。”林声快步来到床前,静候着家主的下一个吩咐。 “是谁来了。” 林声如实道:“是宋宜和盐盐,我想您在休息,就没有传话。” 贺洲显然对此并不关心,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以示知晓。 此时一只黑猫被两人的对话声吵醒,咪乌咪乌地叫着,从角落的猫窝里一瘸一拐爬了出来,如愿地埋在了林声的腿上。林声低头检查了一下它后腿的绷带,确认没有渗血,才将它往怀里团了一团。 这只猫是在医院边上偶然碰到的,因着林声分了它一点饭食,似乎就记住了这个人。林声要走时,那猫就拖着一条腿踉踉跄跄地跟着林声,见人要上车离去,还焦急地绕着他的脚边转。在车里的贺洲纡尊降贵地多看了脏污不已的瘦猫一眼,发话让林声带回了家。 林声将猫抱起,担忧道:“要不还是把它养在外面吧,太打扰您休息了。” “不碍事。”那本杂志不知何时已经搁在了床头柜上。 “贺家正妻的位置,考虑得怎么样?”贺洲的表情很淡,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差别。 林声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贺洲在问他,一颗心几乎从林木枝梢坠落至深不可测的潭底,仓皇和畏惧要把他溺毙。他一时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半晌没应声。 对于林声的态度,贺洲没感到多意外。他自顾自地叩开桌柜,取出了一支烟点燃,衔在嘴里,以两指轻轻挑起他的脸,难得的轻声细语落在林声耳朵里,近乎梦中缠绵萦绕的蛊惑,“你一直跟着我,就应该早就猜过我的意向,是没敢想,还是不愿意?” 林声似乎吓了一跳,浑身都小小地颤了一下,像是那天黑猫被淋透哆嗦的样子,他手指突然攥紧了,急忙地辩解:“家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您的家奴啊……” 察觉到林声的退意,贺洲轻轻啧声:“没问你别的,回答我的问题。” 要说受宠若惊,实在是惊的成分比较大。林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着:“我……家主,我是敬慕您,但是林声只希望能一直当您唯一的家奴,至于这个位置……”唯一这个词,对于林声而言,已经是他不能见光的秘密,要论正妻之位,实在距离他太过遥远。 贺洲拧了拧眉,黄昏的日光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阴影,使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他似乎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那就是不愿意?” 面对家主的发问,他一瞬间想要剖开自己胸膛向他的家主展示其蕴藏的浓烈又滚烫的情绪。他当然是愿意的,可是他的身份低微,实在不配,他要是能再有能力一些…… 贺洲的手掌落在他的发顶,那沉静的声音落在林声耳朵里,如同在起什么古老的誓言,以一种奇异的听觉偷走了他的心跳:“林声,你应该明白,我是爱你的。” 他喜爱林声受罚低头的隐忍,也享受他无比眷恋的目光。毕竟被人追随了几千个日夜,即便林声不说话,对于隐藏的感情,他也一清二楚。但人的贪婪大约是无底线的,只明白林声对他的喜欢和爱慕,还远远不够,他不仅要从林声的眼中看到,也要亲耳听到。 剔透的泪珠瞬间从林声发红的眼眶之中涌流出来。贺洲知道这总习惯把自己藏起来的小鹌鹑在仔细听。 “你把我放得太高了,诚然,我是你的家主,”贺洲手指间的烟快要燃到尽头,那一点点火光留在林声眼里,像是落入野草,一念生,一息死,“我又不是什么神明,你什么都不肯说,指望我什么都知道?” “以前也是,我要保你,你却想我放弃你。今天也是,我要你当我的正妻,你却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谁这么三番四次的忤逆我,早就该被撵出贺家了。” 一点点火光明灭,片刻后男人吐出了一口薄雾,焚烧残余的烟草香气在两人之间流连。贺洲在外向来锋锐,发生在几秒前的对话,甚至称得上是一种示弱了。 “家主,我……我明白了。”林声倏忽觉得心口骤痛,又变成一片难以呼吸的麻痹。 就像当年贺洲愿意交割权力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不久前也用身躯为他挡下了大部分的伤害。其实很多事情,本就是清楚明白的模样。贺洲喜爱一个人的方式没有什么常规意义上的温柔可言,对他来说,是占据,是掌控,或是引导,是等待。 他是否一直让贺洲很失望?不懂回应,不肯交心,告诫自己不可触碰不能妄想,他怕自己沦落到和别的家奴一样的下场,就拿理性的幌子一直掩盖着自己的胆怯。 贺洲忽然坐起来,伸手把他圈了过来,又盯了他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说着:“不急。” 被这样一搂,怀里的猫儿不太满意自己被挤挨着,喵喵叫了两声,踩过贺洲的被子走了。林声一双耳朵又烫又软,局促不安地半靠在男人的怀里,好几秒后他才忽得清醒过来,逃也似地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家主,您身上还有伤。” 在医疗舱里躺了那么久,伤口早已修复大半,现在只不过余下一些显浅的外伤。林声要逃,反正也逃不出哪里去,贺洲便也不拦着他。一时半刻受了惊吓,是该让他自己缓一缓想一想。 …… 铃兰酒店袭击一事很快就调查完毕,主谋的男子出身是一个小家族的支系,根据生前事迹的调查显示,似乎还曾是叶鹿的狂热粉。因是酒店的常客,门口的警卫疏忽了对他的检查,才让他成功将炸弹带入酒店之中成功施行了袭击。 整个过程和手法太过粗劣,也没有什么太过周密的计划,仿佛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叶鹿的这招烂棋让叶家退无可退。迫使叶贺两家的矛盾摆到明面,郁家的中立地位便也含糊起来。 这段日子郁重岩去了牧群,集团内外的事务压得宋宜焦头烂额,虽然有戚理和许秘书帮衬着,底下人的到底不是全服他这个年轻人的。再加上前不久贺家主遇袭,王位的争斗不再纠缠于海面底下,逐渐破出冰面搬到了台前来,试探郁家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此时跟在张延月身边的保镖给宋宜发了通讯:张小少爷又打架了。 普通的学生只知道张延月背景深厚,如果是有点家世或是人脉的,打听一下就会清楚张延月是郁家的家奴,心里有点数就知道不该去惹。但最近局势混乱,皇女气焰又盛,看起来贺郁两家确实显得势弱不少。 大概仗着这点显浅的认知,早就看张延月不爽的几位世家子弟就和张延月明面杠上了。一开始只是嘴上拌了几句,那挑事的秦家少爷不仅没讨到好,反而还被张延月压着揍了一顿,在地上嗷嗷直叫说要找人来打他。其他几个平时围着秦还的,也只是嘴上应和这位少爷,顶多就是觉得张延月太嚣张,哪里是真敢说郁家不是的,当场就吓得散了。 【宋宜】家主今晚就要回来,你怎么还在外面打架? 【海盐动物】……我也不想的 是那个姓秦的先动手的 【宋宜】赶紧回来跟家主认个错吧 张延月当然知道自己向家主主动承认错误然后脱裤子撅屁股挨打才是最妥善的,可是,他哪有这个胆子啊! 他挠着头,只得先敷衍着宋宜。 【海盐动物】噢噢……知道了 月上中天,张延月依旧在外徘徊不肯回家,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他不敢。这种没规矩忘教训的事情做出来,不管有没有缘由,那铁定是要先挨打的。上一次秋煜打架躺了多久的床,就可以见得家主也会这么揍他。 他本来自觉这段日子自己已经收敛许多了,这次要不是被那个没脑子的激得忍不住……谁让那个狗屁秦少爷说皇女上位以后郁家要没落呢! 保镖见张延月已经在车旁绕了三圈,劝说道:“家主说过了,小少爷要是再消极逃避不回去,明天就要把你送回老宅戒室重新学规矩了。” 张延月浑身一抖,虽然心里知道这多半是恐吓,但也估摸再逗留下去家主就该真动气了,只能咬咬牙一狠心:“行,回去。” 张延月回来的时候,伤才养好没几天的秋煜正站在楼梯口偷摸着瞧状况:“家主在你房间,他最近脾气有点怪,你注意点顺着毛摸,不然就……”说着,他将手放在脖子下面划了一刀。 张延月颤着手推门进去,房间里的灯只开了一盏,郁重岩坐在单人沙发上,正处理着手上的工作,不知道等了多久,手边的细脚高桌上的花瓶已经被挪到角落,换成了一张垫着白布巾的方形木盘,木盘里已经放着刑具。是红褐色的粗戒尺和竹篾,正在灯光的照耀下流转着幽幽的光。 “家、家主……”张延月站在门口,他觉得他就像是忘记带剑的王子,面对着盘踞着凶兽的房间,感觉他危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梭巡,最后停留在他紧绷的屁股上,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前几天听说秋煜和家主没事的时候,张延月还和家主撒了好一会儿的娇表示担忧,谁能想到还没温存几天,这会儿就又要上‘刑场’了。 见张延月过来,男人抬头看了一眼手表,不急不躁地说:“先去洗个澡,待会儿就洗不了了。” 张延月望着刑具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捂着屁股,一瞬间真的很想落荒而逃。 当张延月洗完澡,再度回到房间里,小腿肚子都打着颤。 男人抄起戒尺,点了点沙发扶手:“好的不学,净向反面例子看齐是吧?” “家主,是我错了,我不该打架……”张延月的手细细地颤着,能屈能伸地褪下内裤趴了上去,沙发扶手将他臀部高高顶起,浑圆可爱的屁股就这样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抬到了一个适合受罚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