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冰霜之地的蓝歌

    天空被无尽的白色迷雾笼罩，墨妄怎么向上飞竟然都达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云层，更别说用来分辨方向的太阳。他心下一沉，按照魔力消耗来算，从船上飞到这里已经有几千里，却感觉不到空气变得稀薄，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已经被困在迷雾之中。

    可现在就算想回到那只船上，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墨妄不由得暗骂自己大意，竟然要一个人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清香，墨妄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面前的迷雾似乎有些散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前一抓。

    “嗯？”

    手里竟有碰到布料的触感，面前的迷雾竟然逐渐散去，显出一个人形来。

    他抓在手里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衣角。男子看上去十分年轻，齐腰的长发是罕见的银蓝渐变色，连眉毛和睫毛也是仿佛结了霜一般，泛着银蓝色的光，眼睛是宝石一般的深蓝。身边向来不缺美人的墨妄都愣住了片刻，这人是他见过样貌最好看的，他一时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美若天仙？潘安之貌？很遗憾他不知道潘安长什么样子，只下意识觉得肯定没有眼前这人好看。

    “梅洛尔。”男人开口了，可惜是墨妄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他的声音纯净空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

    “这位兄弟，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请你帮帮我吧！”明知对方听不懂，他也只能求救，墨妄不敢松手，眼前这人能在迷雾中自由穿行，肯定比自己了解正确的路径，这可是碰上大运了，抓到了救命稻草。

    男人抿了抿唇，见他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顺手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到墨妄手里。

    “啊，我不是要你的衣服啊！”墨妄赶紧把衣服又给他套上，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做着自己也很难理解的手语，“我是要你，带我，出去——”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自己和对方，试图让他理解。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明白了，便领着墨妄朝一个方向走，准确的说是飞，两人都在空中的迷雾之中，看不到地面，也看不到天空。

    “你刚刚说什么？梅洛尔？那是你的名字吗？”墨妄放心许多，于是开始套起近乎来。

    “梅洛尔。”银蓝发的男子将墨妄的手推开，复述了一遍。

    墨妄苦思冥想，总算理解出这是撒手的意思，刚刚他抓着这人的衣角。

    根据他独特的发色和瞳色以及冷淡的性格，墨妄猜测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冰霜一族，不过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跟着去救人，何况自己现在还是被他所救，未免太厚颜无耻。

    不知过了多久，迷雾越来越淡，墨妄看到了自己来时坐的小船，男人将自己送到船上，给了他一片透明的冰晶叶子，放在船头，似乎是用来分辨方向，做完这些便要转身离开。

    墨妄赶忙伸手想拉住他，周围的迷雾却突然发出异响。

    “索洛尔！”银蓝发的男人猛地转过头来，大喊了一声，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墨妄觉得他应该是在提醒自己小心。

    小船突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竟然自行朝着迷雾浓厚的方向前去。

    墨妄本想用魔力抗衡，看到银蓝发的男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两三步跳上自己的船，于是想了想，打算先不做反抗，也许可以顺利地进入冰霜一族的领地。

    “索洛尔！”他又叫了一声，被迷雾之中的力量完全无视，船被狂风推着一般前进，两人为了不被惯性甩出去，只能紧紧抓着小船，没有轻举妄动。

    船上本来就没有多少空间，男人一个没抓稳，便立刻被狂风卷了出去。

    明知道他在迷雾之中应该不会有危险，墨妄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用魔力将他拽了回来，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仍然抓着船身。

    银蓝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像一条条流光四溢的绸带。

    不知过了多久，船总算停了下来。

    墨妄站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目之所及，全是白皑皑一片，地面上有一些银蓝色的植物，除此之外，还有错落有致的圆形雪屋，想必就是冰霜一族的领地了。

    “嘿！咕洛尔，理洛尔里——”又是听不懂的语言，墨妄打量四周，才看见有两个同样是银蓝发的小孩儿在他们面前，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的脸上又没有表情，墨妄只知道看起来好像是起了争执。

    一直无法交流也不是个事，墨妄正想着，迎面又走来一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为首的人手里还捧着一本古朴的书。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是这“村子”里的唯一“秀才”，于是主动上前问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那人一愣，用不算流利的魔族语言回道：“是的，我是冰霜一族的族长，您……是魔族？”

    墨妄点点头，总算可以交流了，不过这里真的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魔族的绿瞳是世界上无人不知的，他却还需要多问一句来确定。

    族长眼神一变，跟周围的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阵，人群顿时有些骚动，对他的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我听说魔族的学习能力非常强。”

    那本古朴的书被递到自己手里，墨妄翻开一看，这不是什么着作，而是一本非常厚的笔记，里面记录了冰霜一族的语言和魔族语的对应翻译。

    “也不是所有魔族都爱学习。”墨妄粗略地翻了一下，用他们的语言笑着说。

    “天呐……”“他看懂了？”“这么快……”

    就算是爱学习的魔族，也没他这个魔王学得快，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记住了，上面还用魔族语写了音标，所以也能顺利地读出来。

    “危险……太危险了……”“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驱逐……”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他们低声窃语着，埋怨起那两个小孩子来：“索洛尔，咕洛尔！你们为什么要将外人带到这里！还是一个危险的魔族！难道你们忘了族长的禁令？！”

    “不……不关我们的事，是蓝歌把他带回来的！”索洛尔和咕洛尔害怕被责罚，竟眼也不眨地撒起谎来。

    墨妄的目光回到那个银蓝发的男人身上，他的名字叫蓝歌？感觉和这个族群有些格格不入。

    “住口，蓝歌不会做这样的事。”还没等蓝歌说话，族长已经挥了挥手，“把索洛尔和咕洛尔带去关禁闭，好好反省。”

    于是几个大人便把他们俩给拖走了。

    “实在抱歉，惊扰了魔族的大人。”族长微微欠了欠身，“不如叫蓝歌将您送回去吧。”

    墨妄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其实，我就是为了寻找冰霜一族生活的冬尔顿大陆，才在海上航行。族长可否让我留下几日，我对冰霜一族实在好奇。”

    “这……”族长犹豫片刻，看向了蓝歌，“那么请跟着蓝歌去吧，他会为您安置住所，但……劝您还是尽早离去得好。”

    “这本书您拿着吧，走之前交给蓝歌便是。”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客气，墨妄跟在蓝歌身后，发现他那齐腰的银蓝色长发有些凌乱，想来是在船上的时候被风吹成这样的。

    从始至终，蓝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沉默地听从吩咐，将墨妄带到自己的雪屋里。

    雪屋里有一张冰做的床和桌子，桌台上用一种会发光的冰蓝色矿石作为照明。墨妄好奇地问：“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睡一起吗？”

    蓝歌点点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虽然冰霜一族就是这样的性子，但他是最少言的那一个。

    “你过来，”墨妄拉着他坐到冰床上，感觉屁股一阵凉意，不过还好，魔族体温低，也不算什么，“既然族长让我跟着你，那我就直接问你了。”

    蓝歌并不想搭理墨妄，但想到族长的交代，又点了点头。

    “你们冰霜族需要吃饭吗？吃什么？”

    蓝歌指着桌上的一些植物，那是墨妄在外面就看到过的。看来他们只需要“吃草”就能填饱肚子，还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

    “以前有魔族来过这里吗？族长的禁令是什么？那两个小孩儿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蓝歌抿了抿唇，似乎是觉得他的问题太多，但还是简短地解释道：“有。不让外人进入。不知道。”

    有一种玩点读机的感觉，点一下读一下，绝不多说一句话。墨妄只好缩小问题的范围，想套出他的话来：“以前来过的魔族，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蓝歌想了想：“魔王。几百年前。”

    几百年前的自己肯定是没来过这里，那么只有可能是自己那个已经变成油画的老爹……墨妄突然感觉这样问下去或许是一个不太好的答案。以他们对魔族的抵触来看，上一任魔王波兰迪尔怕是做了些不好的事。

    “他做了什么？”但还是要问问的，墨妄难得有些心虚。

    “……”蓝歌摇了摇头，突然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那你能带我去看一下那两个小孩儿吗？”墨妄说着，又加了一句，“我只是想问他们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蓝歌话太少，其他族人对自己明显有敌意，族长又是个谜语人，想来想去，只有去问那两个嘴瓢的小孩儿，才能搞清楚原委。

    蓝歌考虑了一下，终于抵不过墨妄叽里咕噜地劝说，便带他去了禁闭的雪屋。

    关禁闭的人是不能出来的，他们只能透过窗户看到两个小孩儿在里面百般聊赖的样子。

    “啊，是那个外来者！”索洛尔指着窗口，“竟敢有脸来嘲笑我们！”虽然说得义愤填膺，但脸上仍然是没有表情，冰霜族的特性还真是有种奇怪的反差萌。

    “你们为什么要带我过来？”墨妄问道。

    “切，谁要告诉你。”咕洛尔头也没抬，捏着手里的雪块把玩。

    “你们要是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劝族长把你们放出来。”当然，此乃谎言。

    “连蓝大哥都不能让族长改变决定，就你？”索洛尔冷哼一声，突然反应过来，诧异地问，“不对，这家伙怎么没被送走？族长为什么没有把他送走？”

    “族长说，我可以留下来。”墨妄笑着说，同时轻轻推了一下毫无反应的蓝歌。

    蓝歌看了墨妄一眼，勉强配合他点点头。

    “族长竟然让他留下来了……”索洛尔和咕洛尔对视一眼，“喂，你真的能放我们出去？”

    “嗯，如果你们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墨妄笑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我……我以为你是女人，想带回家给我大哥做老婆的！”索洛尔一语惊人，“鬼知道竟然是个男人！”

    “哦？我哪里像女人了呢？”墨妄勾了勾唇。

    “我们是从背后看见你的，这么长的头发，不是女人是……”咕洛尔说着说着，想起来旁边站着的蓝歌也是长发及腰，突然闭了嘴，　“反正是我们没看清，误会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说是蓝歌带我来的？”墨妄看着蓝歌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继续问道。

    “我本来以为蓝大哥是要带你回来的……”索洛尔不耐地说，“我就是觉得这么漂亮的……咳咳，不能便宜蓝大哥了，按照我们冰霜族的规矩，武力值最高的人可以优先娶老婆！”结果还是建立在把墨妄误认为是女人基础上的缘由。

    咕洛尔却反驳道：“你疯了，我们这里没有人是蓝大哥的对手，你大哥算……”话还没说完，意识到自己大嘴巴了，咕洛尔赶紧收声，看了蓝歌一眼。

    他俩平常也没少在海上抢劫渔夫，带点好玩的东西回来，怎么这次换成了人，族长会那么生气呢？而且说眼前这个绿瞳银发的男人是魔族？魔族是什么……却从未和他们说过。蓝大哥虽然强得恐怖，却从没见他对谁生过气，所以他们才胆大包天地想让蓝歌担下责任。

    哦……这倒是意外。原来蓝歌是这里最强的人，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墨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找外来者当老婆呢？”

    “唔……”索洛尔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管那么多！”

    “不说？那我走了。”墨妄说着便要离开。

    “哎……我说——”索洛尔生怕他不放自己出去，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全说了。

    其实是大哥长得有些……嗯，平凡？冰霜一族虽然面若寒霜，却一个个都是颜值控，长相普通的族人很难娶到媳妇。

    “哦，那你们觉得我是长得好看的？”墨妄饶有兴趣地问。

    “好看是好看……”咕洛尔嘟囔道，“但你是个男人，这里已经有一个蓝大哥了，可恶……最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了！”

    哈……墨妄盯着咕洛尔看了看，他虽然还是个小屁孩，不过五官也算清秀，长大以后至少也算个俊才。

    又问了些别的问题，墨妄估摸着他俩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便道了谢，转身离开。

    “喂！不是说放我们出去的吗！”

    “可恶！上当了，卑鄙的外来者！”

    墨妄无视身后两个小孩的咒骂，一边翻看族长给自己的书，一边往回走。

    蓝歌跟在他身后，心中一阵莫名的疑虑。平时的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不想了解，却对眼前这个魔族产生了好奇。不过族长说过了，不要跟魔族扯上关系，何况他的绿色眼瞳泛着些许金色的光芒，和几百年前那个魔族是一样的……希望族长的决定是对的，在满足他的好奇心之后，再将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