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

    原来太子过的日子是这样的。

    林琅蜷缩在软椅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看着茶具上精致华丽的花纹发呆。他也不知道这茶是什么名，只知道这茶水喝起来不但不涩，还有丝甜甜的香气。林久光把他带到这里之后，就让林琅在这里等着他，自己去去就回。

    林琅也没想到，自己阴错阳差喊出的“哥哥”竟然对上了，不过林久光也算不上和他血脉相关。习惯了寒冷的身体在这暖香袅袅的空间里还有些不适，林琅也不敢随意走动，因温暖而红润的脸庞在日光映衬下显得如画一般，只教人疑心是否是头脑发昏，把那画本上的仙子梦到现实里了。

    或许是软椅太舒适，林琅蜷缩着慢慢睡着了。待他醒来，身上皱旧的衣裳已经被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裁剪精良绣工精细的绸缎，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织毯。他有些惊讶，就听得一声轻咳。

    是林久光。他看到林琅抬起头来，竟有些莫名的羞郝：“吾不知……刚刚让下人给你换了衣裳才知道你是男儿身，吾已经让人再拿一套来了。”

    “谢殿下，不过不必了，”林琅轻声说着，声音还有些惺忪的娇柔：“我一直穿这种，这一身已经太好了。”

    一贯从容骄傲的太子殿下却有些手足无措，他明知林琅不是女子，只是穿着女子穿的衣裳罢了，但却眼神飘忽，不敢正眼瞧那拘谨又娇弱的人儿：“你，你叫什么？”

    林琅裹着织毯，轻咬着饱满的唇，沉默了半晌：“我，我不吉利，殿下还是不听为好。”

    林久光几乎是克制不住的上前，倾身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离得极近，林琅扑闪的长而翘的睫毛，清澈又带着讶异的水眸，温软的鼻息都一股脑儿涌到林久光面前。林久光立刻就后悔自己的唐突，但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声音里满是认真：“无妨，吾堂堂太子，不畏惧这些。”

    林琅只好报上自己的名讳，林久光一听到“林琅”的音节，再结合他身上的女子装束，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面上露出些讶异来。林琅以为他也厌嫌自己，便欲抽回手：“殿下应该知道……”

    “那你应该算我皇妹了，”没想到林久光牢牢地握着他的手，言语间还带上了熟稔的笑意：“皇妹生的如此动人，是皇兄的荣幸。”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男儿身。林琅不知这太子殿下在想什么，但这庇护所似乎很自然的接纳了他，他也乐见其成。于是林琅便看着林久光指挥着下人，搬来了一大堆物什，有衣裳、有饰物、有药方……满满当当装了一箱子，说要赠给这个初次见面的皇妹。

    林琅根本无法拒绝，林久光甚至邀请他搬离冷宫，到自己的行宫处来住。林琅看着他也不像愚蠢之人，也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给他下套，只能委婉地说道：“谢殿下好意，只是皇上不喜……”

    “皇妹好生见外，”林久光笑得温润，小小年纪便有书中那种温润如玉之姿：“父皇见到皇妹也会心生欢喜的，择日我带你去向父皇请安便可。”

    林琅哪敢答应，他胡乱的应了，也不敢把那一箱子的东西都带走，便挑了些能用上的放到自己的小包袱里，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和林久光道了别。没想到林久光坚持着把他送到了冷宫门口，还跟他约定几日后再来找他。“对了，皇妹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尽管来找我。”林久光握着他的手，举止得体中又带着些殷切。

    林琅面上带羞，微微点了点头，再次道谢之后便推门而入。宫内如他所料一片死寂，甚至都无人在意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又去了哪里。

    林琅本以为太子这个庇护所毕竟身份特殊，不能如以前那般每日都吃上点心。没想到次日宫里就加了一两个侍卫，他们称是太子从自己的侍从里拨出来的，这两人也不往明贵人住的院子里去，就负责给林琅开小灶送点心。林琅不信皇上不知道这些事，他开始还胆战心惊让他们回去，也不知道林久光那边说了什么，不仅皇上未在意这两个侍卫的存在，还给冷宫增了些月钱。

    明贵人面无波澜的跪着，在萧瑟的风中听完了那明黄的圣旨，她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身边同样跪着的，自己的孩子，她直觉这一切与这孩子有关，但她已经失去了探求的欲望。

    而林琅跪在凹凸不平的砖面上，心里却是波澜壮阔。这个太子比他想的要更有力量，林琅想着，藏在衣袖里的手慢慢握紧了林久光赠给他的玉镯。

    在那之后，林久光确实履行了他的承诺，对他这个“皇妹”照顾得十分上心。有什么新奇的吃食也送来给林琅，皇上赏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也分享给林琅一起玩，还偶尔带林琅出宫逛街过节。在这短短的半年里，林琅见识和享受了前十二年里从未体验过的东西，他并没有任何不适，相反，当他尝到那些各式各样的美食，躺在那些柔软华贵的垫褥里，穿着那些精致华美的衣裳的时候，林琅只觉得，似乎他生来就是为了这些。

    他享受这些，也享受林久光专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时光渐逝，在林久光的庇护下，林琅长得越发动人了。有了各种燕窝和药食滋补，林琅干瘪的身躯也长了些肉，脸庞也红润多了，红润的唇不再开裂，面上也多了不少笑容，那双善睐的明眸倒是没有丝毫变化，当他静静地微带笑意地注视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惊叹着沉默，欣赏这世间难见的美景。

    不过林久光似乎很介意那些目光，每次外出或是见面，总喜欢搂着林琅的肩膀。在宫中倒还好，林琅其实是男儿身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可出了宫，外面人看到这一俊一美的年轻人状似亲密，总难免窃窃私语的指点几句。林琅只好向林久光妥协，在外出时带上纱帽，又遮住了他惊人的美貌，又隔绝了人们好奇贪恋的目光。

    林琅喜欢人们用痴迷的眼光看他，前十年的冰冷和孤独似乎已经被这源源不断的好意给驱散，又似乎向心底扎得更深更隐蔽了些，他格外喜欢亮丽色泽的衣裳，尤其喜欢明红色，会衬得他更加肤如凝脂、沉鱼落雁，可惜宫中规矩甚多，大多时候只能穿些素淡雅致的淡色衣裙，倒是给他添了不少清丽和单纯。

    不过在明贵人逝世之后，林琅也规规矩矩的穿了三年灰黑的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