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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一朝梦醒,只觉天光耀目,遍体如在温水之中。 身边是一众仙宫同僚含笑拱手:“恭贺花君渡情劫之难,成万古元魂。” 花神眼中泪水未干,却也跟着笑起来:“本君在凡间渡劫那些时日,难不成你们就都在着三生池旁看本君笑话了?” 同僚们连忙笑着躲避:“不曾不曾,不过看花君眼中泪痕,这一世情劫,怕是过的十分辛苦。” 花神向来脾气好,和同僚们彼此一番打趣,便要留众人喝酒。 谁不知道花君酒量乃天宫第一差,桃花酿沾一口,都能醉得昏睡三日。 于是众人纷纷告退,留花神自己偷着乐。 万古元魂,与天地同寿耳。 凡尘间那十几年光阴,不管再如何痛苦折磨,都可做轻轻笑谈了。 小童捧着清茶过来,欢喜地说:“仙君,此事当喜,当大喜!” 花神看着那杯清茶,惶然闭目,许久不语。 小童说:“仙君,您怎么了?” 花神说:“本君要喝酒,要喝沉魂酿。” 沉魂酿是仙宫最烈的酒,一口入喉,三魂七魄都被烧得几乎灰飞烟灭。 可花神要喝酒。 若不是此等烧魂噬魄的烈酒,他又该怎么忘记,凡尘十余年刺骨锥心的痛。 他日夜喝得酩酊大醉,不见人,不说话,不理事。 凡间花草秩序混乱,常有花妖为祸人间。 花神也不愿管。 他与天地同寿,哪怕玉帝看他不顺眼,最多削了他的仙位,却管不了他逍遥。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过了几百年的日子,忽然一个即将修成正果的道士打上了南天门。 道士面容冷峻,语气严厉,一人一剑站在南天门上,责骂天宫失职,任由凡间妖物肆虐,花草成魔,生灵涂炭,千里白骨。 花神躲不得了,被人夹着拎到南天门,被个还没成仙的道士骂的狗血淋头。 道士看到花神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不敢相信天宫之上竟是这副荒唐模样。 他大怒:“如此天道,本道还修什么仙!” 花神醉醺醺地仰头看过去。 他看到一袭白衣,看到那人数百年来未曾变过的冷峻面容。 心中数百年来的痛楚终于爆炸了。 醉了几百年的花神第一次醒过来,指着南天门上的道士大吼:“凡间花木,本君自会处理。来人,把这个不敬天道的混账道士给我架上诛仙台!” 诛仙台是诛仙的,道士还未成仙,诛仙台的守卫不让进。 南天门的守卫没法子,只好把人押到了花君的仙府中。 花君下凡收拾那堆为祸作乱的花花草草去了,小童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捆仙绳绑了,关在花神的卧房里。 道士面色冷峻,谁也不顾,谁也不理。 坐在椅子上默念道经。 花神下凡收拾了满地乱跑的花草妖仙,重整三界规矩,这才回天上。 一路上,花神心绪纷乱魂不守舍。 也不知道那个道士,是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他历劫路上的一块踏脚石,回头让天兵再把人扔下去算了。 从此天地再不想见,他是天上仙君,沈携不过是一个修炼缓慢的平常道士。 花神这样想着,心中却越发凄苦难当。 就算只是历劫,他却痴恋了沈携一辈子。 到头来,他一生隐忍受辱,为沈携万箭穿心死于不悔台,沈携却连看都没认真看他一眼。 他本就是心眼极小之人,怎能不怨不恨不难受。 可前尘数百年,苍松派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还活着几个,想要报复,也只能把一腔怨恨发泄在沈携身上了。 花神想得气恼,不肯再去诛仙台赦免那个臭道士,还是径直跑回仙府,准备大醉一场。 仙府清幽,小童躲在树下打瞌睡。 沈携白衣依旧,姿容风雅,正神情淡漠地在花中抚琴,眉宇间依稀是旧时模样。 花神心中剧痛,抬手毁掉了道士手中的琴:“谁允许你在这里抚琴的!” 小童吓得从梦中跳起来,擦着口水糊里糊涂地喊:“仙君饶命!仙君饶命!我再也不偷懒了!仙君!” 沈携说:“府中的花我已经浇过了,捉了虫子,松了土。花君为何气恼?” 花神冷冰冰地吼:“本君看见你就烦,滚!” 沈携不记得了,那个混账道士,根本不会记得几百年前,曾有个多可怜的少年,为他痴恋一生,为他流进全身鲜血,换取他心上人的性命。 天上一场梦,人间七百年。 花神眼中恨得泪水盈盈。 可沈携只是淡漠又疑惑地看着他。 沈携离为例仙班,还剩最后一道雷劫。 他修行千年,等得就是这一天。 据说若得仙道,就能在三生池旁看到已逝之人的一辈子。 他曾经有过一个徒弟,那孩子是魔教出身,长了一张小狐狸似的妖媚脸庞,眼珠骨碌碌转起来的时候,就像在使坏。 可那个孩子,死前却那么绝望哀伤地看着他,好像有些爱恋,又好像恨了生生世世。 那孩子死后,他才恍惚间发现自己错过了太多事。 为何兰亭身上满身淤青,为何他房中一片狼藉。 师弟中的根本不是魔教之毒,只是……只是症状相似而已。 沈携离开了苍松派,游走漂泊在世间,拿着徒儿的遗物试图寻找那孩子的转世。 可他找不到,六合八荒,哪里都找不到了。 那个总是怯生生黏在他身边的小东西,已经消散在凡尘中,再也找不到了。 沈携抬头看着美艳倾世的花神,那双眼睛也亮晶晶的,让他忍不住想起七百年前的小徒弟。 花神冷冷地说:“本君饶你一命,你这个凡人还不快滚?” 沈携想,他是该离开了。 凡间琐事众多,仍需他费心费力降妖除魔。 可沈携却怔怔地看着花神的脸,一时半会儿恍不过神来。 花神被他看得心如刀绞,挥袖怒吼:“滚!” 沈携就这样被花神一巴掌拍下了天宫。 凡间花木果然已经各自归位,天地一片清明祥和。 青月山中作乱的那株妖树规规矩矩站在后山里,垂头丧气地耷拉着枝条。 沈携已独自在青月山中过了三百年,整日和那些花草妖物斗得头痛,难得这样清静一回。 他坐在树下,沉默着独自擦拭剑锋。 兰亭曾经很想跟着他学剑。 那个小家伙,总是眼巴巴地看着他腰间的剑穗,趁他不注意,就会偷偷戳一下。 可沈携不愿教那孩子习武。 方兰亭是魔教圣童,是魔教教主一手养大的孩子。 沈携从武林盟手中救下了方兰亭的命,却绝对不会让这个孩子变成武林的祸患。 于是那十年,他每日亲自盯着方兰亭念经读书,学宽厚无欲之理,想让这个精灵古怪的魔教圣童,做一个好人。 可他做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的小徒儿那么乖,被欺负了都不敢哭。 偷偷戳他的剑穗,也不过是……不过是……想和他亲近些罢了…… 沈携心绪纷乱,经脉行差,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喷在了树根上。 树妖暴躁地想要跳起来打人,却顾忌花神威严,咬牙切齿地停在原地。 沈携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多年未曾如此心悸。 七百年来,他孤身漂泊,少与人言。闯上南天门那日,已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回。 他又想起了那个美艳嚣张的花神,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放佛是藏着恨的。 可沈携没看清,那缕泪光或许只是花神喝醉了。 沈携想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 一个神仙,怎么天天喝得酩酊大醉? 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 沈携越想越恍惚,握着剑神游天外。 他仰头看着璀璨夜空,有轻云飘过。 花神就在云端仙宫里喝酒,那他的小徒弟,到底又去了哪里? 花神终于开始打起精神管束凡间花草,可他还是爱喝酒,疯狂地喝酒。 他偶尔也会大厅一些凡间的事。 听说苍松派早已四散流离,有人堕入魔道,有人几度轮回。 只有沈携还活着,沉默独寻修仙之路。 魔教一度死灰复燃,后山里的藏宝洞就像是一束耀眼的光,七百年来吸引着无数贪婪之人飞蛾扑火,彼此厮杀。 红梅林中白骨厚厚地堆了一地,仍有人前赴后继地赶来,留下一地血河尸骸。 凡人之心,总是会为了这些无趣之物赴死。 花神嗤笑一声,坐在仙凡湖边喝酒,衣袖垂落湖中,荡起一圈涟漪。 小童跑过来:“仙君!仙君!那个道士又来啦!!!” 花神醉意朦胧地瞪大眼睛。 小童小声说:“他说……他说在凡间发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妖物,似乎是花妖……特来请教花君……” 花神说:“不听,让他滚蛋!” 小童说:“他不走。” 花神:“………………” 他心中酸楚暴怒。 昔日他陪在沈携身边,何等痴情,何等下贱,可沈携处处防备着他,疏远着他。只因他偷看师兄们练功,就被那个道士打碎全身筋脉,在床上惨叫着躺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除了换药,沈携从不肯多看他一眼。 那一年,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抬手喝水都万分艰难。 也是那一年,他成了苍松派弟子的公用禁脔,日夜承受着师兄们的折磨欺凌。 他惨叫着,哭着求师父救命。 可他知道,沈携不会在乎他的痛苦。沈携力排众议保下他的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至于其他,方兰亭怎么敢再奢求。 可他爱啊,恨啊,心中怨愤绝望怎么能不苦。 他爱过沈携,可沈携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如今,他回归仙位,天下敬仰。 那个臭道士,只见过他一面就开始眼巴巴地往上贴。 花神越想越恨,醉意朦胧的眼中泪水盈盈。 他是洪荒初始便生于天地间的神明,连玉帝都比他矮一辈儿,却不想一场情劫,竟让他痛苦至此,七百年都未曾消弭。 花神又喝醉了,一醉就是十日有余。 他睁开眼,小童蹲在旁边小声说:“仙君,那道士还在南天门外候着呢。” 花神烦不胜烦,暴躁地吼:“他要是敢捧棵狗尾巴草,本君就让他永入畜生道!” 小童脆生生地说:“那道士说,是在荒梦山中发现的一株花,已经初有元神,他却从未见过那是什么花。” 花神手中酒壶摇摇欲坠,愣住:“你说什么?” 沈携捧着一株花冲进花神府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惶恐和狂喜中发颤:“花君,这是什么花?这是什么花!!!” 他在凡间寻找方兰亭的转世,苦苦七百年却一无所获。 可几日前,他却在小徒儿当年死去的不悔台旁看到了一地红花。 花已成魂,好奇地触碰他衣角剑穗。 沈携狂喜不已,摘了一株便匆匆来寻花神询问这是何物。 会不会……会不会是他徒儿的魂魄,已入花中? 花神统管天下名花,看了沈携怀中那株红花一眼,便知道那不过他心中怨恨所化的一缕灵识。 花神历劫回天,必须抛下凡尘中的爱恨情绪,却不想那缕恨意如此顽强,竟自行生出了元神。 沈携面容平静,语气却慌得发颤:“花君,这花中的元神,可是一个叫方兰亭的凡人所化?” 花神心中又痛又冷,面无表情地说:“是,此人含恨而死,怨气不散,所以生出了这株天地不见的奇花。可你把花带出荒梦山,他的怨气,也烟消云散到此为止了。” 沈携如遭重击,脸色惨白,竟一口鲜血喷在了花神衣摆上。 花神一脸嫌弃地躲开:“你到底懂不懂花?花生幽谷之中,自由烂漫,才开得好。你把它连根拔起背井离乡,它能活下去才怪。” 沈携颤抖着捧起那株花:“花君……” 他在凡间寻了七百年,走遍六合八荒十万山水,去过北海蛇巫鬼国,见过南荒从渊栾树。他走啊走,踏遍所有山峦,走过所有城池。 他想找到他的小徒弟,他想把那个怯生生又委屈的小东西捧在手心里,认真地道歉。 师父错了,你是一个好孩子,一直都是。 他找了七百年,可当命运终于怜惜,肯给他一个机会的时候,他却再一次失手断送了一切。 小小的花,花瓣细长娇弱,乖乖地窝在他手心里。 沈携心中剧痛,心魂不稳道心震荡,千年修为几乎要毁于一旦。 花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升起些许快意,他说:“无主妖花若留在世间,容易被邪魔夺舍酿成祸害,拿来,让本君毁了它。” 沈携不肯。 花神心里百般滋味,面色却依旧冷淡嘲讽:“花里的魂都没了,你捧着个空壳干什么呢?” 沈携是修道之人,到底顾忌在意着妖花受侵的祸害。 那朵花留在了天宫,沈携魂不守舍地回到凡间,痛得几乎想要一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修道之人,清心静神,不和慌乱。 可沈携今夜却一场大梦。 他梦见那朵艳红的花,细细弱弱的花瓣舒展开,就像七百年前不悔台上那个万箭穿心的少年,流出的鲜血。 他的小徒儿,最乖,最胆小的小徒儿,被千万支箭簇钉在不悔台上,看着他,轻轻地笑,轻轻地唤他。 “师父……” 沈携知道自己入了心魔,可他挣扎不开,他醒不过来。 他在大雪中冲向血流如注的少年,他想紧紧抱着那个柔弱不堪的少年。 师父错了……师父……真的错了…… 树妖静静地伫立在山谷中,偷看树下的道士。 那道士明明睡得像座石像一样,却已经泪流满面。 转眼又过百余年。 天下妖魔渐渐安稳了些,天宫管束越发严厉,各路草木成精的妖神纷纷躲在深山老林里各自修炼,再也不来叨扰人间。 沈携得了空闲,开始潜心修炼。 虽然方兰亭七魂已散,再无来生。 可他……可他若是得到成仙,至少能在三生池旁,看一眼徒儿生前的模样。 那孩子活着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话都不敢说。 他也很少会问,是不是受了委屈,是不是想要什么玩意儿。 小孩子都喜欢玩具,他的小徒儿应该也会喜欢才是。 沈携想到此处,停下修行,打算入城去买两件小玩意儿。 再过十日,就是方兰亭的忌日。 沈携想,他的小徒儿一定不喜欢苍松派,于是他把小徒儿的骨灰带到青月山安葬。 青月山地势险峻,妖魔混杂而居,倒是个少有人来的清闲地界。 山外小镇也不算热闹,只有一家酒馆,一家杂货铺。 可今日,镇上却人头攒动,十分喧闹。 沈携问了一番,才知道缘由。 原来,前几日天生掉下忽然掉下一只玉杯,那玉温润生香,夜间还有五彩流光。 凡是经过这杯子的酒,都变得花香隐隐,醇美醉人。 于是天下爱酒之人纷纷赶到青月山旁的小镇上,想要一品仙杯琼浆。 沈携看着万众瞩目的那个杯子,心中一悸动。 他被关在花神仙府的那几日,花园小亭的桌上就摆着九只这样的杯子。 那花神天天喝得不省人事,难不成是喝多了,不小心把杯子坠入了凡间? 沈携有些责备地轻轻皱眉,却也不得不替花君收拾这场烂摊子。 夜间,他承认不备施展道法,拿走了那只玉杯,连夜赶往九重天,把那只注定要惹来麻烦的玉杯物归原主。 天上一日,地上十年。 自从上次把臭道士赶回凡间之后,花神痛痛快快地睡了两宿好觉。 他在梦中想起沈携绝望崩溃的样子,都能乐得笑出声来。 那株花到底是他心血所化,思来想去也舍不得真的毁了,就让小童种在了长夜山。 哪里魔气最重,很适合那怨气所生的小花妖修行。 花神睡了两日,醒来打了个哈欠:“那臭道士,这几天干嘛呢?” 小童一本正经地说:“臭道士一直在青月山里打坐念经,认真修行,其他的什么也没干?” 花神心里又不爽了。 他冷笑一声:“那臭道士倒真是想得开!” 他向来脾气执拗睚眦必报,看着臭道士平静的样子,就气得牙痒痒。 于是,花神醉醺醺地站在南天门外,手一歪,手中玉杯就掉下九重天,不偏不倚地掉在了青月山外的小镇上。 臭道士,看你还不来找本君求饶。 小童很生气,义正言辞地说:“仙君,那道士是修仙之人,离位列仙班就差临门一脚了。您三番五次招惹他,会坏了人家的修行!” 花神冷笑:“我就要让他成仙不得做人不能,给我吊着!” 南天门天兵来报,有个道士要见花君。 小童翻了个白眼:“让他进来遭罪吧。” 花神听着这话却又不乐意了:“本君不见他,让他滚蛋。” 天兵飞走。 小童稚嫩的脸上满是茫然:“你把人招惹上来,又不见了。仙君,你不讲道理。” 花神没说话。 他就是不讲道理。 沈携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曾经神情淡漠地给方兰亭讲道理,讲魔教如何作恶,讲武林盟宽恕魔教圣子是如何大的恩情。 小小的方兰亭不够聪明,被忽悠得傻了,乖乖忍了很多年。 凡间历劫不过十余年,比起洪荒上神的寿命,连弹指一瞬都算不上。 可那些痛苦却在心里扎根,生长,日夜难安,痛不欲生。 他要让沈携跟着他一起痛苦,千年万年,谁也别想好过! 花神府忽然间阴风肆虐,小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仙君!仙君你快入魔了!!!” 花神如梦初醒,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慢慢冷静下来。 他是洪荒上神,平时荒唐懒散些没人管他,可要是走歪成魔,可就麻烦大了。 仙宫的日子逍遥自在,他可不想找个凡间山头当魔王。 花神府乍现的魔气让整个天宫一阵颤动。 南天门外的沈携皱眉,问天兵:“出什么事了?” 天兵还未回答,忽有一员小将从门中出来,说:“你既然是来归还天宫之物的,就进去吧。记住,卯时之前必须回凡间去。” 沈携从容拱手,熟门熟路的去了花神府。 他修行千年,修为早已不输天上仙君,只是迟迟未曾历劫,因此不得位列仙班。 花神府中的魔气早已褪去,依旧一片百花烂漫的温柔景致。 花神还在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沈携说:“花君,你的被子掉到凡间了。” 花神懒洋洋地说:“放那儿吧。” 沈携说:“花君,若非在下及时发现,这杯子在凡间流通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花神长眉一挑:“区区一个半吊子道士,也敢教训本君了?” 沈携无奈,只好赔罪:“花君,是在下错了。” 花神怔了怔,揉着惺忪桃花眼,呆呆地看着沈携。 不一样了…… 这个沈携,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从前的沈携,倨傲冷漠,性情固执。 苍松派的掌门从不犯错,更不会主动认错。 他今日这般无理取闹,沈携竟半点脾气都没生出来。 花神醉意朦胧地看着沈携,好像要从臭道士那张寡淡的脸上看出花儿来。 沈携把玉杯放在桌上,轻叹一声:“花君在看什么?” 花神说:“东西都放下了,你还不快滚?” 沈携静静地看着他:“花君,你到底是讨厌我,还是想见我?” 花神脸色阵青阵白,半晌之后挥袖怒吼:"滚!那株花!!" 沈携又被赶下了天宫。 可他这次,心里却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花神堂堂洪荒上神,为何偏偏对他一个凡人如此咬牙切齿? 沈携心中起了疑窦,更是忽然想起了那一株被花神拿走的奇花。 沈携越想越古怪,终于忍不住还是再入南天门求见花君。 花神府的小童说仙君下凡游玩去了。 沈携再问去了何处。 小童摇摇头:"不知道,仙君旧友遍布四海万山,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沈携无法,治好只好回凡间继续修行。 回到凡间,沈携却听到一件奇事。 长夜山深处新长了一株奇花,花色浓丽天生魔性,把一众老妖都吓得从深山里钻出来,在外峰艰难求生。 沈携想起又想起了那株花。 莫非……莫非…… 沈携脸色一变,匆匆腾云前往长夜山。 长夜山千百年来妖魔肆虐,凡人往往绕着走,修道之人也不会去无故招惹山中魔物。 如今沈携刚踏进长夜山,满山妖魔顿时乱作一团,惊慌失措地腾空而起,呼啸的山风迷雾中是魔物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道士来了!!!!" "又道士来了!!!" 沈携不理会那些上蹿下跳的小妖,快步走进长夜山深处。 山谷之中,殷红瑰丽之花已经开得漫山遍野浩浩荡荡,正是他曾在荒梦山采下的那一株。 沈携踉踉跄跄地冲进花海中,寻找这片花海的元魂所在之地。 那是他曾经亏欠过的小徒儿,是他找了七百年的小徒儿! 花海彼岸,一袭红衣的花灵坐在石头上,笑嘻嘻的摇头晃脑,依稀就是昔日方兰亭的模样。 沈携心魂巨痛,惨白着脸张开嘴想要呼唤,却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小小的花灵似乎看到了他,却又像什么都没看到。 沈携惨然闭目,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再睁眼,却看到花神翩翩而来。 小小花灵迎上去,欢喜地喊:"花君!" 沈携呆呆地看着那一幕,看着他容貌依旧的小徒儿,满面欢喜地投入了花君怀中。 他修行未到,还猜不出他的小徒儿和花神到底有何渊源。 可如今……如今兰亭一切安好,他是不是就该放心下来,去修自己的道了。 沈携隐在暗处,沉默地看着花神一笔一划教那只小花灵写字。 作为师父,花君做的比他更好。 沈携静静地看着,看着小花灵脸上单纯灿烂的笑容,看着花君美艳如画的侧脸。 小花灵戳戳花神的袖子,小声说:“花君,你在看什么?” 花神瞥了角落里的道气一眼,磨牙,说:“看一头猪,在想什么时候宰了炖汤。” 一夜寂静,沈携不曾走,花神也不肯走。 第一缕天光照进长夜山里,小花灵困倦地伸了个懒腰,缩进花里睡觉去了。 花神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携蹑手蹑脚地走到小花灵栖息的躯体旁,悄悄灌入一缕道气,助那小花灵修行。 花神躲在暗处,不知是欢喜还是愤恨地哼了一声。 他在凡间历劫之时,性情乖软温顺,受了委屈也不知该如何宣泄。 如今他满腔怨愤,却碍于洪荒上神的身份,没法对着一个凡人哭闹痛骂。 心中魔气隐隐作祟,花神慌忙安抚心海元魂。 他修行至此历尽艰辛,怎可为一场弹指而过的渡劫,毁了这数万年的修行。 花神夜夜都来长夜山教那个小花灵修行。 小花灵因他的怨气而生,若不好好教养,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一只大魔头。 沈携也夜夜都来长夜山,等花神离开,他便悄悄帮睡着的小花灵稳固修行。 花神心中越发复杂,怔怔地看着沈携的背影。 沈携是修道之人,早已脱离生死命册。 方兰亭在沈携身边十年,从未见到沈携的容貌有何变化。 可这样夜夜为一只花妖劳心劳力,竟让沈携生出了几丝白发。 花神怔怔地想:沈携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那个道士,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心意,不知道他的苦楚。 就要这样老死了吗? 花神站在长夜山的阴影中微微冷笑,拂袖而去。 花神去太上老君府上要了一粒天阳丹,这玩意儿一炉能出七百颗,十日就能出一炉。 天宫的神仙们都拿来当瓜子磕,可对于凡间的修道之人,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花神拿了天阳丹,随手往凡间一扔,不偏不倚地扔到了沈携居住的屋顶上。 剧烈的仙气引得边陲小镇一阵震颤,沈携从修行中猛地醒来睁开眼睛,抬头看着被砸出窟窿的屋顶,再低头看地上那颗闪闪发光的金丹。 沈携:“……” 花君这个喝醉酒就乱扔东西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沈携上天宫归还天阳丹,守卫却说花君下凡玩乐去了。 沈携无奈,只好还给了太上老君。 老君守着炉火哼歌,看到沈携愣了一下:“道友,你怎么道行不进反退了?” 沈携开始修行的时候,天庭方定,天生仙缘浑厚,修行当比旁人更快更稳。 可千年来,却迟迟不见沈携得道,天上的神仙们都看得奇怪了。 沈携从袖中取出金丹:“老君,此物自天庭意外坠落至凡尘,若不归还,势必要在凡间引出乱子。贫道只好亲自来天庭一趟,归还此物。” 老君摆摆手:“这玩意儿出的太多了,南天门的守军都会拿两颗嚼着提神,有所丢失也是常事。你既然捡到了,就拿去吃着玩吧。日后位列仙班,老头我也好多个下棋的人。” 沈携无奈,只好带了金丹回去,好生保管。 花神从老君殿府中走出来,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驾云而去的道士。 那个道士,把长夜山的小花妖当做了他的小徒弟,每日前去输送精元助小花妖修行,不惜损耗了自己的修行。 一副悔恨痴情的好模样。 花神越看越恼,越思越痛,忆起前尘种种,更受不了沈携如今的样子。 那个臭道士,为什么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不温不火地模样。 他好像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心痛。 花神一届洪荒上神,却为他一个半吊子道士难过得日夜痛楚,喝得酩酊大醉。 长夜山的月色泛着红,月下的红花幽幽地开。 小花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花蕊里飘出来。 咦?今天花君怎么没有过来? 小花妖在花海中又跑又跳,却没有找到他的花君。 连那个天天都来帮他修行的臭道士也不在了。 小花妖皱皱眉,发现花海中的花被人折了一朵。 不是枯萎了,是被折走了。 长夜山外,沈携陷入了心魔苦海之中。 一切都从武林盟攻破魔教的那天开始,荒梦山大雪纷飞,梅花簌簌。 为了斩草除根还是不杀幼童,他和师弟狠狠地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看着梅花下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沉默了好久。 或许是那天梅花太艳,或许是满地血泊令人不适,他从那个小小的孩子眼里,看出了腥红血色。 那一眼,他决定了。 他要保下这个孩子的命,却也绝不会给他成长为下一个魔头的机会。 他严厉地管束着那个孩子,不许他学武,不许他修行,只好好的念念书,写写字,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完这一生。 那孩子依赖着他,像被捡回家的小猫小狗那样依赖着它的主人,寸步都不愿离开。 沈携记不太清了,他不记得那个孩子是怎么长大的,不记得那双眼睛里到底是欢喜和绝望。 他只记得快要告别的时候,他以为那个那孩子下毒谋害了师弟,可那孩子却虚弱地对他笑,坏心眼地戏弄他:“师父,我陪我春宵一度,换师叔的解药好不好?” 沈携狼狈地转过身去,气海之中真气翻涌,千年仙元震荡不安。 花神在仙宫里,边喝酒边端详着手中一朵花。 他怨气而生的这种花,竟是天生的魅魔,引人入梦,诱人生情。 一朵花瓣,被他放在了沈携枕下。 今夜,会是谁入沈携的梦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