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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卓凌小呆呆被皇后喂了一顿“年轻就要诗和远方”的鸡汤之后,一本正经地辞职了。 他要去远方,他要去闯荡江湖。 江湖路险,人心险恶,卓凌闯荡了没多久,就被稀里糊涂当替罪羊诬陷抓起来了。 武林盟把他吊在柱子上,逼问他那个作恶多端的魔教教主去哪儿了。 这时候,一个风度翩翩的大侠替卓凌证明清白。 卓凌很感激。 皇后娘娘说过了,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 卓凌一本正经地看着大侠:“我要报答你。” 大侠乐了:“不用不用,小朋友乖乖回家吧。” 卓凌是个固执的小呆子,不但不肯回家,还天天跟在大侠身后三丈远的地方,警惕地护卫着大侠。 大侠眼珠一转,来了兴致。 他发现这个呆呆的小家伙,模样十分俊俏,还是个长腿细腰。 于是第二天晚上,大侠在荒山野岭的一间破庙里中了缱绻缠绵蛊,不解毒就会死的那种。 大侠一脸悲壮:“小友,不要过来。” 卓凌跪在大侠身边,红着脸认真地说:“我……我是来报恩的……” 大侠搂着卓凌纤细的腰肢,在白白嫩嫩的耳朵边低喃:“报恩?嗯?那你是什么小妖精啊……” 卓凌迷迷糊糊地嘟囔:“不是小妖精……是……是人……热乎的……” 大侠说:“那我可要趁热吃了。” 于是卓凌小呆呆就被大侠吃掉了。 一夜之后,大侠不见了。 卓凌揉着酸痛的屁股,怅然若失地抓紧身上的衣物,那是大侠留下的。 卓凌糊里糊涂地继续闯荡江湖。 只是偶尔他还会想起那个风度翩翩的温柔大侠,还有大侠那根手腕粗的可怕大鸟。 卓凌坐在屋顶上看夕阳,迷迷糊糊地想,也不知道大侠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他从黄昏坐到深夜,忽然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紧紧抱住他,蛮横地把他拽进了房间里。 卓凌武功很好,但他没有挣扎。 因为他闻出来了,那是大侠的味道。 大侠抱着他钻进一间空房子里,炽热的喘息中带着血腥味,低沉说:“脱衣服。” 卓凌呆呆地问:“你……你又中毒啦?” 大侠低低笑了:“小傻子,听话。” 卓凌乖巧地脱光了衣服,被大侠压在身下,糊里糊涂被日得哼唧起来。 门窗外有凌乱的脚步匆匆而过,有人探头看向屋里。 卓凌下意识地伸手拿剑,却被大侠猛地一顶,顿时只剩乖乖挨日叫床的份儿。 门窗外的人脚步渐远,卓凌呼哧呼哧喘着:“前辈……嗯……怎么了……” 大侠日够了射满了,拔出鸡儿亲了亲卓凌的小奶子:“没事,睡吧。” 卓凌抓住他的袖子,皱眉:“有人追杀你吗?” 大侠说:“对。” 卓凌说:“我可以保护你。” 大侠怔了怔,在昏暗的月光中似笑非笑地说:“小傻子,你真可爱。” 卓凌知道自己人情世故上总是反应有些慢,可这声小傻子他听着不但不生气,反而心里升起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大侠看着他的小脸,感觉自己好像日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咪,胡说八道地低喃:“等我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要带你回家养起来。” 第二天,大侠又不见了,留下了一枚红玉缠在卓凌的脚踝上。 卓凌爬起来,扶着酸痛的屁股继续闯江湖。 屁股的不适都是小事。 一个晚上,卓凌坐在屋顶上给自己把脉。 他惊恐地发现,他肚子里揣上崽崽了。 卓凌自己没有怀过崽崽,但是他曾经看着皇后娘娘从怀到生全过程。 想到孕期艰难,卓凌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怀着宝宝,还能闯荡江湖吗? 卓凌小呆呆在屋顶上吹了一晚上的风,打了个大大喷嚏。 怀孕真是好麻烦,以前他夜夜站在宫墙上,也没打喷嚏。 卓凌摸着肚子,走上了回京城的路。 有了宝宝,就不能继续闯荡江湖了。 卓凌走在路上,路过武林盟的大门,恍惚想起了让他怀上宝宝的人。 潮湿的夜晚泛着血腥味,大侠把他压在身下,舔舐他的脸颊,吮咬他的奶头。 硬邦邦的大肉棒插在屁股洞里进进出出,捣得他牙根发酸眼泪汪汪。 卓凌脸红了,别别扭扭地揉了揉脸。 心里,还有点酸酸的,冒着咕嘟咕嘟不开心的小泡泡。 卓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个孩子。 报恩……报个恩而已,怎么就揣上崽崽了呢。 卓凌有点茫然,又委屈得不行。 他怀了崽崽,却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浩大天地,又能去哪里找。 他想回京城去,皇后娘娘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卓凌背着他的小包袱,委屈地暂时告别了闯荡江湖的梦想。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侠爽朗的笑声在头顶响起:“罗兄,你说那个小呆子?我也不知是他哪门哪派的,倒是真的清秀乖巧。” 卓凌心里忍不住难过起来。 大侠……是……是在说他吗? 那么轻佻随意的语气,就像在路边抚摸了一只小猫小狗。 可他,却因此怀上了崽崽。 卓凌自幼愚笨,学武功都比别人多费力,更别说感情这么复杂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难过,很难过。 他想回家了。 卓凌快步走向街头,身后却忽然传来大侠惊愕的声音:“是你?” 卓凌走得更快了。 大侠从窗户里跳下来,脚步如飞身形似电,转眼就来到卓凌面前,抬手挡住了委屈巴巴的小呆子,低笑:“为什么躲着我?” 卓凌低着头不说话,转身往反方向。 大侠揽住他的小细腰猛地把人抱在怀里,一跃而起跳上墙头,几个起落就进了一家小院子。 卓凌挠痒痒似的扑棱了两下,气鼓鼓:“你放开我!” 大侠把小呆子压在墙上,热乎乎的气流喷进小呆子耳朵里:“上次把你弄疼了,所以不想见我,嗯?” 卓凌委屈极了:“我找不到你……你……你每次都偷偷跑掉,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大侠低头看着小呆子泪汪汪的眼睛,心里轻轻颤了一下,含笑低喃:“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谁。” 卓凌被压在墙上,感觉到一根硬邦邦的热物顶着他的小腹,他紧张地小声说:“我……我叫卓凌……壮志凌云的凌……” 大侠轻轻吻卓凌柔软的唇瓣,低喃:“卓凌好乖。” 卓凌被亲得迷迷糊糊,软在大侠怀里又被按在墙上日了。 他想,他大概是喜欢大侠的。 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在他面前如此柔软,提不起半点防备之心。 卓凌被日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睡在哪里。 他很少和人这么亲近。 幼时,他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武馆里的师兄弟们都躲着他走。因他愚笨,师父也不太喜欢他。 后来武举入宫做侍卫,宫是更是个要处处小心的地方,他负责保护皇后,就睡在凤仪宫的偏殿里。 从来没有人,这样蛮不讲理地抱着他,甚至把最流氓的那个部位,插进他屁股中间的肉洞里,整夜都不肯拔出来。 卓凌有些紧张,迷迷糊糊地想:等他一觉醒来,大侠是不是又离开了? 他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面揣着大侠的孩子。可男子怀孕这种奇事,他又该怎么说出口…… 卓凌做了一夜噩梦。 他在宫中习惯了五更起身,虽然累得要命,但还是准时睁开了眼睛。 身边空荡荡的,大侠果然已经不见了。 卓凌呆呆地坐在床沿,剧烈的失落和委屈让他一个人蜷缩在灰白的房间里,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个人……又走了啊…… 那他,算什么呢? 卓凌坐到天色大亮,忍着酸痛和泪水穿好衣服,背上包袱,准备继续走上回京的路。 可他这时才发现,大侠留了一张纸条给他,上面潇洒肆意地写着“邺州兴安府,江淮渡”。 看着那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卓凌恍惚又听到了大侠潇洒含笑的声音。 他红了脸,气哼哼地捏碎了纸条。 卓凌还是委屈,他不想去邺州兴安府,不想去找那个叫江淮渡的人。 他想回家,却不知道家在哪里。 江淮渡坐在茶楼上,边喝茶边看着那少年一瘸一拐往北走的样子。 卓凌……江湖之中,为什么找不到这样一号人物? 这小美人到底什么来头? 江淮渡心情复杂,淡淡道:“燕草,继续查。如今江湖,这般身手又如此年轻的人,一个一个查。” 侍女说:“主人,您怀疑卓凌是个假名字?” 江淮渡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那小美人呆得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不太像说谎的样子。 可他这辈子谨慎惯了,若不把对方祖宗十八代查个仔仔细细,他怎么敢放心把那只小呆猫带回家。 卓凌……卓凌……江湖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武功高强又绵软好骗的小美人? 回京路远,卓凌怀着身孕,格外容易疲惫。 没走出多远,他就趴在客栈的床上委屈巴巴地开始胡思乱想。 或许……或许大侠是因为急事离开了呢? 大侠还给他留了纸条,让他去兴安府,不像……不像是始乱终弃的模样。 可大侠为什么每次都半夜立刻,连告别都懒得对他说。 卓凌傻傻地和自己较劲儿,他从来没有这么愁苦过。 师兄弟们排挤他,他不理便是。 师父不喜欢他,他躲着便是。 当侍卫,主人下什么命令,他就去做什么事。 卓凌小呆子知道自己笨,所以从来也没有让自己陷入太难受的思虑煎熬中。 可如今,他迷迷糊糊地跌进情网里,再也没人能帮他做决定,便成了他一个人的左右为难。 卓凌摸着小肚子,有点委屈,又有点愁。 对了,江淮渡是谁? 卓凌有些失落地想,他现在辞去御前侍卫的职务,就不能再查阅暗影司的资料。 想知道江淮渡是谁,他只能自己去兴安府打听。 卓凌趴在床上,手指戳着客栈粗糙的被褥,勾画着回京和去邺州的路。 回京远,去邺州近。 卓凌抬头看着邺州的方向。他想,至少他该告诉江淮渡,他肚子里揣了一个崽崽,是江淮渡的。 卓凌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离开客栈走向邺州。 深夜,江淮渡正在灯下看书,燕草走进来,轻声说:“主人,那位卓少侠离开客栈,往邺州方向走了。” 江淮渡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柔软熨烫,又有些惊愕和愧疚:“他真的去了邺州?” 燕草说:“看卓少侠走的方向,是往邺州去了。” 江淮渡捻着书页沉默许久。 他想起那个小呆子,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温软明亮,在月色中偷瞄他的时候,像只怯生生的小奶猫。 那个小傻子,不过和他几夜仓促混乱的云雨,竟真的跑到邺州去找他了? 燕草说:“主人,要去拦住他吗?” 江淮渡捻着书页,迟迟没有回答。 怀中温软的感觉尚未褪去,想起那个少年单纯干净的眼神,老狐狸心里升起几分稀薄的愧疚。 他问:“查清楚卓凌的身份了吗?” 燕草摇摇头:“十门七派,都查过了,有如此身手且年龄相仿的少年,都在邺州等武林大会。奴婢在想,若再查不到,那卓少侠,要么身负使命,要么便是身份极为特殊之人。” 江淮渡微微一笑:“这天下,竟还有烟鸟阁查不出来的人?” 燕草说:“主人,既然您相信卓少侠不会撒谎,你为何不亲自问他呢?” 江淮渡叹了口气,说:“我用栖香蛊问过了,他什么都不肯说。” 卓凌昏睡的时候,他就拿栖香蛊惑其神智,试图问出卓凌的来历。 可那小呆子,明明平时好欺负得狠,可对自己的身份来历,要死死咬着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 江淮渡本性多疑仇家无数,哪敢放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美人在自己身边。 可偏偏,卓凌那个小呆子呆得要命。江淮渡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一往情深地跑到邺州去,找一个每次都把他扔在床上的负心汉。 江淮渡心里愧疚,却拿这小东西无可奈何。 燕草看出主人思虑,于是说:“奴婢已经派人去查各个武馆和小帮派,若有武功出色的少年俊才,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江淮渡看着窗外,邺州的方向。 那条路上漆黑一片,只能朦朦胧胧看见泛白的官道。 那个小呆子,被人冤枉了也不知道解释,差点被武林盟挂在柱子上处决了。 小呆子那么呆,一个人走在夜路上,会不会怕黑? 要是跑到兴安府却找不到人,会不会委屈地坐在路边哭? 江淮渡心乱如麻,书看不下去了,茶也喝着苦口。 他沉默半晌,说:“武林大会将至,燕草,我们也该回邺州了。” 他这一路上骗心骗色,把那只傻乎乎的小呆子翻来覆去吃了个干干净净,总不好意思再让人千里追夫还扑个空吧。 卓凌骑马走在官道上,黑夜的清风拂面而来,凉爽舒适。 他一生都是做事多想事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心事重重过。 明明潇洒肆意的日子,他心中却止不住地泛着忐忑惶恐。 江淮渡会不会是骗他的? 兴安府真的能找到崽崽的爹吗? 他一路走一路想,想得垂头丧气,胯下的马儿也跟着他丧气起来。 卓凌从黑夜走到白天,跑到客栈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天黑才继续赶路。 据说邺州城里有武林大会,满江湖的名客豪侠都往那儿跑,官道上挤挤攘攘全是汗臭味儿,只有夜里才清静。 卓凌这样昼伏夜出地赶路,也听清了一些消息。 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要选出新的武林盟主,顺便让各门各派的年轻少侠们露露脸,赚点名气。 卓凌对没兴趣的事,非常擅长自动隔离。 他对武林大会没兴趣,于是也懒得听,任由外面吹牛皮打群架闹得鸡飞狗跳,他安然不动地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偶有失眠,也是因为想起江淮渡。 那个温柔豪爽又行径古怪的大侠,像是他心里的一条小鲤鱼,扑腾扑腾个没完,掀起千层浪花,怎么都不肯安稳。 十日之后,卓凌到了兴安府。 兴安府的街上人潮汹涌,密密麻麻地看不见路面。 卓凌轻车驾熟地来到郊外一家酒庄,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扔:“我要打听一个人。” 他虽然少有闯荡江湖的经验,但身为御前侍卫,他却必须牢记各地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比如兴安府的池月酒庄。 小二收了银子,笑问:“客观想问什么?” 卓凌不自在地低头摸了摸小腹,那里好像有一点鼓起来了,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他脸颊红了红,勉强镇定地说:“你知道江淮渡吗?” 小二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呆滞地看着他,使劲搓了搓耳朵:“客官,你……你问谁?” 卓凌脸更红了:“江淮渡。” 小二不敢置信地看看手里的银子,再看看卓凌认真的眼神,干巴巴地说:“济安街最东边那个红大门,就是江家。兴安府应该……应该没有第二个江淮渡了。” 卓凌说:“多谢。”说完大方地又扔下一锭银子,忐忑又兴奋地扬长而去。 小二看着他的背影,摸着脑袋小声嘀咕:“要找江淮渡,大街上问谁问不到,来这儿给我送什么钱呢。” 一个活泼俏丽的少女从帘后钻出来:“林胜,你嘀咕什么呢?” 小二说:“碧丝姐姐,刚才来了个小呆子,给我两锭银子,问我主人住哪儿。这兴安府里谁不知道主人住哪儿啊?” 卓凌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济安街最东边那座大红门下,终于明白了小二为什么要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他。 江宅门口聚集着一堆来拜访江大侠送礼物的江湖人,长队排得像条龙,比京城的耿家烧饼摊前还长一点。 第二章 江家的下人站在门口,一批一批地往里面请。 卓凌乖乖站在队伍的末尾,眼巴巴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排队的刀客拍拍卓凌的肩膀:“小兄弟,你也是来找江阁主指点武功的?” 卓凌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意图,红着脸低头用包袱挡住了肚子,小声说:“不是。” 刀客好奇地问:“那你大热天的站在这里晒什么太阳?” 卓凌本就嘴笨不会说话,这下被问得羞耻难当,干脆一句话也不接了。 江宅里面草木葱茏,泉水潺潺,带来丝丝令人舒适的清凉。 江淮渡正在欣赏一个人的剑法,含笑饮茶。 忽然,燕草从回廊中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主人,卓少侠在大门外求见。” 江淮渡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带他去内院,我这就过去。” 燕草掩口低笑:“主人,这可有件麻烦事。” 江淮渡挑眉:“怎么了?” 燕草说:“卓少侠乖乖排队去了,前面还有两百多号人呢。” 江淮渡:“……” 江阁主今天很愁,为什么来拜访的人这么多? 怎么还没轮到那个小呆子? 那个小呆子都和他睡过多少回了,要是个女孩子,恐怕这时候孩子都怀上了。 怎么还跑去排队了呢? 直接进来吼着要他负责不行吗? 江淮渡叹了一口气,对侍女招招手。 燕草含笑:“主人有何吩咐?” 江淮渡说:“把那只小呆子给我拎进来,这么大的太阳,晒黑了怎么办?” 燕草说:“是。” 她款款走出大门。 武林人士们顿时蜂拥而上。 “燕草姑娘!” “燕草姑娘,江阁主精神可好?” “燕草姑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燕草只笑不语,款款来到队伍后面,对着卓凌盈盈一礼:“卓少侠,我家主人有请。” 卓凌顿时察觉到杀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警惕地握住剑柄。 燕草素手轻抬,指引道路:“少侠请。” 卓凌乖乖地松开剑柄,跟着燕草走进江府大门。 江淮渡已经让人把来求教的剑客们送出去,一个人坐在花园水榭里,悠悠品茶。 燕草轻轻走过去:“主人,卓少侠到了。” 江淮渡说:“你去备点点心。卓少侠,坐。” 这声卓少侠让卓凌心里微微地别扭了一下,气鼓鼓地低着头。 江淮渡意味深长地一笑,抬手让侍女们都下去。 卓凌还是不肯坐,用小包袱挡着肚子。 卓凌不知该怎么告诉江淮渡,自己一个男人却怀上了他的孩子。 侍女们退出水榭,江淮渡抬手把卓凌揽在自己怀中。 卓凌正纠结挣扎着,忽然被人扯进怀里,紧张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别……” 江淮渡低笑,咬着卓凌的耳垂低喃:“别什么?小呆子,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卓凌低着头不说话,耳垂被咬着,又湿又热,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些缠绵潮湿的雨夜。纤细的腰肢紧绷着,两条长腿忐忑地绞在一起:“我……我什么都没想……江淮渡……” 江淮渡捏捏他的小脸:“不高兴了?” 卓凌小声说:“没有……” 他一个人生活太久了,不太擅长宣泄自己的情绪。 其实他有一点点不高兴,生气江淮渡又在一夜春宵之后消失不见。 可他又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小气。 江淮渡曾经救了他的命,帮他洗清冤屈,他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生气。 江淮渡也不再问这个问题,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呆子,低笑道:“小呆子一定生气了,是不是还偷偷哭了,嗯?” 卓凌想起一个人在客栈里委屈的那些眼泪,又委屈又羞耻,又不会说谎,只好委屈巴巴地继续委屈着。 江淮渡心都快化了。 这到底是哪里送来的神仙宝贝儿,怎么能呆得这么可爱呢? 江淮渡一直没查到卓凌的身份。 他本性多疑,越查不到,越容易想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烟鸟阁的情报网,是天下消息汇集的中心。 若烟鸟阁都查不到,多半是故意改换了身份姓名。 可小呆子那么呆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连栖香蛊都问不出他的身份? 江淮渡明里暗里仇家无数,实在不能不警惕。 他看着怀里那个委屈巴巴不吭声的小呆子,抬手挠了挠卓凌的下巴:“好啦好啦,你一直捂着肚子,是不是饿了?” 卓凌用小包袱把肚子捂得更严实,慌张摇头。 他这次来,就是……就是要告诉江淮渡,他揣了崽崽的事。 可他说不出口。 他是……他是男人啊…… 万一江淮渡把他当怪物怎么办? 万一江淮渡嘲笑他怎么办? 万一……万一他其实没怀孕,只是自己医术太差诊断错了呢…… 卓凌左思右想,越想越不敢说,缩着脑袋小声说:“我……我不饿……” 江淮渡捏捏卓凌的小鼻子:“说谎。” 说来也太过奇怪,这小呆子根本不会说谎,只要一说谎,就紧张得眼珠乱转,一副要哭不哭地可怜模样,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可就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小呆子,嘴巴却严得要命,无论江淮渡怎么坑蒙拐骗用尽手段,他就是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想不出来缘由,查不出结果,江淮渡乐得先多占小呆子一点便宜,搂着抱着亲了亲:“走,先吃点东西。” 江淮渡让侍女准备了几样兴安府的特产。 卓凌最喜欢那道清汤羊肉,却不喜欢吃里面粉丝。他吃饭的时候也坐的端端正正规规矩矩,腰肢笔挺,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像在处理什么复杂的公务。 江淮渡摇着折扇看他的小呆子吃饭,越看越心痒,越看越喜欢。 卓凌吃饱饭,乖乖地放好碗筷,紧张地看着江淮渡,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装满了无措和焦急。 江淮渡折扇一收,向前倾身:“怎么了?” 卓凌下意识地后仰躲了一下,秀气的脸上红红的。 江淮渡是个很英俊,很会笑的男人。 卓凌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在靠他这么近的时候微笑和他说话。他一时间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抓着衣袖:“我……我……” 江淮渡温暖干燥的手指轻轻抚过卓凌的眼角:“小呆子,你的眼睛,好像有话要说。” 卓凌当然有话要说,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敢去想江淮渡听到之后的反应。 他又紧张又羞耻,瞪大眼睛仰头和江淮渡对视,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江……江淮渡……我……我……”他紧紧捂着小腹,脑子一乱鬼使神差地喊,“我肚子不舒服!” 江淮渡哑然失笑。 卓凌眼中泪水盈盈,一低头,就滴落在了衣衫上。 江淮渡说:“是清汤羊肉太好吃了?” 卓凌哽咽着点点头。 他说不出口,他没法对着江淮渡说,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卓凌一辈子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没学会怎么和另一个无比亲密又疏远陌生的人,处理这种羞于见人的意外。 武林大会将至,江府门口的访客络绎不绝。 江淮渡手握着天下第一消息灵通的烟鸟阁,自然有无数的生意要做。 他才陪卓凌吃了一顿饭,济安街上的人群已经躁动不安得要打架了。 江淮渡看着卓凌那副想说又不敢说的委屈模样,无奈地抬手摸摸那个垂头丧气的小脑瓜:“小呆子,你风尘仆仆地跑过来,又不肯说话,是想让我怎么办呢?” 卓凌听着江淮渡漫不经心的温柔声音,心里更加慌乱委屈。 江淮渡是不是嫌他烦了? 他不该来兴安府,他不该来找江淮渡。 他就应该乖乖地赶回京城,找孙大夫,找皇后娘娘,让他们帮自己决定,这个孩子是拿掉还是生下来。 他这个巴巴地跑到兴安府,蹭吃蹭喝的,江淮渡一定是嫌他烦了。 卓凌心里一慌,更加说不出话来。他低头抓着自己的小包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行,不能这样。 就算……就算江淮渡一点都不喜欢他,就算江淮渡真的嫌他烦了,他也不能露出这样狼狈难堪的模样。 太丢御前侍卫的脸了! 卓凌十几年来都不太活动的小脑瓜飞速旋转着,他……他要离开,要体面地离开。 江淮渡耐心地抚摸着他的后颈,等他开口。 卓凌憋了半天,小声说:“我……我有要事来兴安府,顺便……顺便来看看你……”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扯那么大的谎,紧张得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手指紧紧握住小包袱,奋力把眼泪憋回去。 他心里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江淮渡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难过,逐客令般的问话更让他难过。 更难过的是,江淮渡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曾经为他怀过一个孩子。 江淮渡看着小呆子崩成一团的样子,叹了口气,缓缓俯身咬住了卓凌的耳垂,低喃:“小呆子,你说谎的样子,让我真想狠狠打你的小屁股,用鞭子打。” 卓凌屁股一紧,茫然惊恐地抬头。 江淮渡笑着直起身子:“我要去赚银子了,小呆子,你要不要陪我一块儿去?” 卓凌还没从忽如其来的调戏中缓过来,茫然无措地看着江淮渡:“我?” 江淮渡点点头:“每届武林大会之前,都有些少侠来烟鸟阁,请我为他们指点武功,好在之后的擂台上出点风头。你武功比他们都好,就陪我看看,省得我一个人嘲笑他们,连个捧哏都没有。” 卓凌的武功很好,但他一直以来的职责更像是盾牌,而非利刃。 他陪着江淮渡坐在水榭里看着练武场上的厮杀战况,却一直魂不守舍。 他一会儿偷瞄身边的江淮渡,一会儿忧愁地看向自己的小腹。 那里有些鼓鼓的,看上去格外羞人。 两个少年比武完毕,来水榭里恭恭敬敬地听江淮渡指点。 江淮渡慢悠悠地喝茶:“卓凌,你看呢?” 卓凌向来闷头练剑,从来没评价过他人武功高下,见江淮渡把包袱丢给他,他呆滞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照实话说:“都很差,下盘不稳,出剑无力,这种花哨的剑法若真到了生死决战之时,还不如砖头好用。” 两个少年脸都绿了。 江淮渡嘴角溢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抬手用茶杯挡住乐了一会儿。他恢复平静,放下茶杯,淡淡道:“卓少侠说的,你们听到了吗?回去好好练习吧。” 两个少年咬牙切齿地答应着,上前敬茶。 江淮渡漫不经心地地抬手回礼。 忽然,卓凌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地一脚踹在少年脸上。 少年惨叫着飞出去,袖中暗弩掉在地上。 另一个少年见状要跑,被卓凌先一步制住,咔嚓两声肩骨断裂。卓凌面无表情地卸了少年的下巴,伸手进去掏,果然在后槽牙那里摸出一个毒囊。 燕草跑到被卓凌踹飞的那人身边,那少年果然已经服毒自尽了。 燕草惊魂未定地喊人处理尸体,慌忙来到江淮渡身边:“主人,是奴婢疏忽了,您没事吧。” 江淮渡摆摆手,起身站在卓凌身后,悠悠含笑:“小呆子,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杀我?” 卓凌乖乖地说:“那两人,目光漂浮,又故作拙劣之举,一定是别有所图。” 江淮渡轻轻环抱着那个小呆子,低喃:“那你怎么又知道,他口中有毒囊?” 卓凌眨眨眼,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 江淮渡笑了笑,没有再问。 小呆子刚才那一连串的反应熟练至极,必然是曾经跟随在地位极高的人身边才会养成如此行云流水的本能。 可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卓凌微微皱眉:“怎么到处都有人要杀你?” 江淮渡揽着小呆子的腰,叹了口气:“对啊,我天天被人追杀,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没一天安生日子。” 燕草捂着嘴,把偷笑憋回去。 卓凌呆呆地心疼起来:“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江淮渡一本正经地骗小呆子:“因为烟鸟阁掌握着整个江湖所有的消息,谁掌握烟鸟阁,谁就能成为武林盟主。” 卓凌问:“那你是武林盟主了吗?” 江淮渡义正言辞地说:“我淡泊名利,不愿去争,只想守护江湖安定。” 燕草“噗嗤”一声,别过头去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卓凌仰头看这江淮渡温柔英俊的脸,看着那双明净含笑的眼睛,心里那只小兔子蹦来蹦去,扑通扑通响个不停。 皇后曾经说过,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位高权重之后,还能做个无欲无求的好人。 那江淮渡……算不算位高权重,他是个好人吗? 江淮渡捏捏卓凌的小脸:“小呆子,想什么呢?” 卓凌说:“我可以保护你。” 江淮渡乐了。 卓凌认真地说:“我不如你武功好,也不如你聪明。但是我能保护你,你就可以好好吃饭睡觉了。” 江淮渡这辈子说过的话,九成都是在说谎,他习惯了当一个大骗子。于是当一个说话都会别扭哭的小呆子撞进他手心里的时候,他一边心虚得无地自容,一边又如获至宝地舍不得放手。 那个小呆子,被他骗得团团转,还说要保护他。 江淮渡轻叹一声:“小呆子,我睡觉的时候,你还想干别的吗?” 卓凌眨眨眼,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于是江淮渡决定用实际行动让卓凌明白。 在他睡觉的时候,小呆子能干点什么。 江府的床又大又软,床上的被褥滑不溜手。 卓凌光着屁股躺在大床上,被日得哼唧唧地喘,两条白嫩长腿对着江淮渡打开,粉嫩的小菊儿艰难吞吐着那根硬邦邦的大家伙,被插得噗嗤噗嗤冒水。 江淮渡日够了,舒舒服服地抱着软绵绵热乎乎的小呆子,满足地叹息:“小呆子,刚才疼不疼?” 卓凌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小声说:“有……有点胀……” 江淮渡轻叹一声,低声说:“小呆子,以后遇到那种情况,不用扑上去。我武功很好,可以保护自己。” 卓凌委屈地不吭声了。 他不喜欢听到这种话,这些话让他觉得江淮渡离自己更远了。 江淮渡看着小呆子那副委屈赌气的模样,顿时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叹了一声。 这小呆子平时呆呆的,偏偏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敏感得要命。委屈了又不说,像小老鼠一样缩起来不肯说话。 江淮渡捏着卓凌的小奶头,凑近低喃:“小呆子,我怕你受伤。” 卓凌委屈地小声说:“我能保护你。” 昔日他在宫中,保护的是天子,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他能保护江淮渡,就像江淮渡曾经保护过他那样。 可江淮渡不需要他保护,他就很难过,又委屈得不知从何而来。 江淮渡低声说:“我知道,小呆子,我知道……” 他不想再和卓凌讨论这件事,无论卓凌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敢把自己的生死安危放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 他熟练地转移了话题:“小呆子,你的屁股怎么这么小,我刚射了一次,怎么就满到溢出来了?” 卓凌骨架很小,腰细腿长,屁股也窄窄的。但是形状饱满丰润有弹性,摸起来手感倒是不差。 粉嫩的菊儿被磨得红肿可怜,白色的浊液正慢慢往外淌,糊满了白嫩的小屁股。 卓凌听到江淮渡的话,不由得想起他肚子里还揣着一只小崽崽,顿时又羞又慌,捂着肚子不敢回答。 江淮渡看到了卓凌的小肚子。 平坦的小腹微微有些鼓胀,看上去像小呆子本人一样笨拙可爱。 江淮渡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卓凌的小肚子,低声说:“小呆子,清汤羊肉就那么好吃?” 他以为卓凌吃多了胀食,于是温柔地抚摸揉按起来。 第三章 卓凌感觉到那只干燥温暖的手隔着肚皮好像摸到了里面的孩子,他羞耻得不成样子,慌张握住江淮渡的手:“江……江……江阁主……” 江淮渡怜他脸皮薄,配合地收回手,低笑:“小呆子,你肚子鼓得这么可爱,真像怀了我的孩子。” 卓凌耳朵一颤,后穴里猛地喷出一股黏糊糊的水流。 他确实……确实就是怀上了江淮渡的孩子啊…… 卓凌心中辗转万千,原本就不太灵光的小脑壳纠结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试图:“万一……万一……就是呢……” 江淮渡乐了,咬着小呆子的耳朵低喃:“就是什么?嗯?” 卓凌耳朵一颤一颤,屁股也一颤一颤:“就是……就是……你的孩子……嗯……” 江淮渡玩笑道:“小呆子这么想给我生孩子?那我们就……再努力努力如何?” 卓凌的小菊儿又被插得噗嗤噗嗤直响,他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地小声问:“江……嗯……江阁主……你有……有儿子了吗……” 江淮渡边日边胡说八道地逗他玩:“有,我后院了养着三妻四妾,膝下三男两年。小呆子,想给我再添个孩子吗,嗯?” 卓凌怔怔地听着这句话,想要哭。 可他刚才被操的太狠,已经哭完了。 卓凌再也没有告诉江淮渡的勇气。 以江淮渡的身份地位和年纪,娶个三妻四妾当然没什么不对。 卓凌进宫当差的第二年,皇上就替他张罗过娶一个新科进士的妹妹做侧室。可那时卓凌一想到男女之事就紧张得头皮发麻不知所措,拒绝了皇上的美意。 可江淮渡……江淮渡都三十有余,若是无妻无子,那才奇怪…… 卓凌心里明白得要命,又委屈得要命。 他不该来兴安府,不该来找江淮渡。 更不该幻想,江淮渡知道他怀孕的消息之后,会开开心心地抱着他许一辈子。 江淮渡家里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根本不会在乎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会不会为他生下孩子…… 卓凌想,他真的该回去了。 他不怪江淮渡把他当玩物。 因为一开始,就是他先招惹的。 是他跟在江淮渡身后不肯回去,是他不依不饶地要报恩。 是他主动在中蛊的江淮渡面前解开衣衫,要用身体为江淮渡解毒。 你情我愿的事,他怎么能责怪江淮渡玩弄他。 可他真的很伤心,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卓凌蜷缩在江府柔软的大床上,心口疼得一抽一抽,连带着指尖都在疼。 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红彤彤的眼眶有些疼,疼得他一直揉。 江淮渡放缓了动作,轻轻吻他的眼角:“小呆子,生气了?” 卓凌摇摇头。 他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生气。 他只是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小脑壳都要停止运转了。 他想回家。 可家在哪儿呢? 卓凌迷迷糊糊地想到一些事,想起江淮渡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这个嘴上没门总爱胡说八道的男人,曾经说过要带他回家。 卓凌呜咽着蜷在江淮渡身下,难受极了。 江淮渡抱着又亲又哄,低喃:“是不是我太用力了,嗯?我们轻一点好不好?” 卓凌迷迷糊糊地呜咽着挨操,抓紧了身下滑溜溜的被褥。 就像抓紧了他的小包袱。 卓凌被日得筋疲力尽昏睡过去。 他想,等他醒来的时候,江淮渡肯定已经离开了, 第二天五更,卓凌准时从睡梦中醒来。 江淮渡果然已经不在床上了。 卓凌有些释然,又有些难过。 江淮渡,果然真的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卓凌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江府的床太大了,他从墙边爬到床沿还要爬好几步。 宫里的龙床都没这么大。 卓凌气鼓鼓地嘟囔着,手脚并用地爬到床沿,从床幔里钻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 头顶响起“噗嗤”一声笑。 卓凌呆呆地仰头。 江淮渡正端着一碗粥低头含笑看着他:“小呆子。” 卓凌傻乎乎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江淮渡掀开床幔挂在玉钩上,坐在床沿,一手端碗,一手熟练地把卓凌揽进怀里:“小呆子,你昨晚都被操得哭晕了,怎么五更就起身,真的睡醒了?” 卓凌身为御前侍卫,只要睁开眼睛,就会瞬间清醒过来。 可江府的卧房里太暖和,层层飘摇的纱帘晃得人眼晕。 他窝在江淮渡肩头,不知不觉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不想起来。 江淮渡低声说:“困就再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卓凌摇摇头。 他不能这样怠惰下去。 从记事开始,卓凌就是五更起身练武,从来没睡过一次懒觉。 江淮渡说:“不困就张开嘴,喂你吃点软和的东西。” 卓凌乖乖点头,张开嘴,让江淮渡喂了一勺粥。 粥煮的很软很软,舒舒服服地顺着喉咙滑下去。 一点点甘甜回味,不腻又不寡淡。 卓凌仔细尝了尝,嗯,做的比御膳房还精细。 江淮渡像喂小猫一样一口一口喂卓凌喝粥,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愉悦和熨帖。 这小呆子,真乖啊。 喝掉半碗粥,卓凌终于慢慢醒过来了。 江淮渡说:“我今日要去找几位故友喝茶,你要不要一起来。” 卓凌脱口而出:“我去保护你。” 江淮渡低头看着卓凌明亮的眼睛,哑然失笑,没有再打击小呆子的一腔热血,他说:“好。” 他今日想带着卓凌过去,其实是想看看,到场的十三位掌门,有没有人认识卓凌。 燕草那边还是没有查到卓凌的消息,可他却一日一日地沉溺在温柔乡里,快要连正事都顾不上了。 卓凌低头擦剑。 他拿着一把很普通的剑,灰扑扑的,连个剑穗都没有。 江淮渡假装无意地走到卓凌的包袱前,温柔微笑着:“小呆子,你拿着一个这么小的包袱,里面装了什么呢?” 他以为卓凌会紧张地竖起耳朵,躲躲闪闪地不肯说话。 可卓凌却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欢喜的光芒,认真地给他解释:“金疮药,干粮,地图,一点小玩具,还有银子。” 江淮渡没想到卓凌这么坦诚,不由得怔了怔。但他毕竟是只饱经风雨的老狐狸,迅速恢复了半真半假的温柔笑容:“卓凌,你过来。” 卓凌乖乖地收剑回鞘,茫然地走到江淮渡面前。 江淮渡解下腰间流苏玉坠,轻轻放在卓凌手心里:“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卓凌脸红了,仰头看着江淮渡英俊含笑的脸,磕磕巴巴地说:“定、定情信物,就是,就是戏里唱的……定情信物吗……” 江淮渡柔声说:“对,小呆子。” 卓凌手足无措:“那……那我应该回礼了对……对不对……” 江淮渡笑盈盈地看着他:“对。” 卓凌急得挠头,手忙脚乱地拆开自己的小包袱,把里面稀疏几样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江淮渡若有意若无心地扫过卓凌的小包袱,这小呆子,果然就带了那几样东西。 还有一个瓷鸟,一个泥人,乱七八糟的三四个锦囊,里面鼓鼓的可能装了东西。 卓凌在包袱里翻出一个油纸包,捧在手心里一层一层地拆开,像老太太包铜板那么不厌其烦。 卓凌拆了三层油纸,露出一个古旧精致的小布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支朴素的翡翠簪子。 成色很差,像是学徒用边角料练手的东西。 卓凌有些忐忑,捧着那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江淮渡:“我……我身上没有你那么好看的玉,这支簪子……是我娘留给我的,不金贵,但是……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他再说就要急哭了。 江淮渡心情复杂地收下那支簪子,还在开玩笑:“你送我一支女子的饰物,是要我戴还是不戴?” 卓凌慌忙说:“我再去给你买一件!” 江淮渡一把将他拽进怀里,低沉的声音在胸腔里共鸣:“不用,我很喜欢。” 卓凌紧张地说:“真……真的吗……” 江淮渡叹了一声:“小呆子,我很喜欢你。” 卓凌呆住了,他埋头在江淮渡胸口颈间,慌得不知所措,手指紧紧抓着江淮渡的衣服。 江淮渡……没有……没有嫌他烦…… 没有……想赶他走吗…… 可江淮渡已经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他留下来,又算什么呢…… 卓凌心中纷乱惶恐。 他向来如此卑微,从不去想别人是不是辜负了他,只会一直呆呆地反思,他是不是不够努力,是不是做的还不够好。 可江淮渡有妻有子,却是他多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他心里难过得要命,紧紧抓住了江淮渡给他的玉佩,不知该不该就此告别。 又是一夜缠绵荒唐。 卓凌五更醒来,身边依旧空荡荡的。 江淮渡每晚都把他日得死去活来,却从不肯留在他身边过夜。 卓凌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透过朦胧床帐看着桌上的小包袱。 那是他从生至此,全部的人生。 现在,那团人生里缺了重要的一块,他怀着献祭般的姿态,献出他已经记不清楚的童年,试图换取一段足够温暖的爱恋。 烟鸟阁是今年武林大会的东道主,虽然江阁主本人已经说明了不会参与盟主之争,可一堆大大小小的事务纠纷,却免不了他去折腾。 江湖之中几位魁首聚在水榭里,阴阳怪气地聊天喝茶。 江淮渡看着这群乌七八糟的人,眼前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连眼神都干干净净的小呆子。 小呆子就像一汪清泉里养出的那颗珍珠,清澈透亮,乖巧温柔。躺在他手心里,不哭也不跑,就是那样乖乖地躺着,小心翼翼地在他掌心滚来滚去,像是害羞了,又像在撒娇。 江淮渡心里酸酸甜甜地发烫。 他哪来那么好的运气,让那么干净那么乖的一只小呆子,就这样傻乎乎地撞进他手心里了呢? 江淮渡不信天命,他只会不停地怀疑,到底是谁在暗中安排。 燕草款款而来,在江淮渡耳边低声说:“主人,在天鸿武馆查到了一个叫卓凌的人,已经失踪很久了。” 江淮渡怔了一下,放下茶杯,含笑道:“各位,江某后院出了一件要紧事,失陪片刻,各位随意便可。” 江淮渡和武林各方魁首告别,带着燕草回到内院。 内外院落之间隔着一座小山,草木苍翠巨树参天。 江淮渡边走边问:“说清楚。” 燕草说:“天鸿武馆的万师傅曾经有一个徒弟,就叫卓凌。据武馆里的打手们说,此人自幼父母双亡,在武馆中长大,向来不善言辞。后来武馆中的师兄弟们一同入京参加武举,卓凌武功不错入了殿试。从此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听过卓凌的消息。” 江淮渡停下脚步,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卓凌睡觉的方向。 武举…… 那个小呆子,难道是皇宫中的人? 既然是皇宫中人,为何会孤身来此? 但若是身负使命,又为何……还要用真名靠近他的身边? 江淮渡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问燕草:“卓少侠醒了吗?可否用过早膳了?” 燕草为难地说:“主人,卓少侠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说是向您告别之后就离开兴安府。” 江淮渡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冲向了卧房。 那小呆子,居然要走? 难道是他昨晚欺负得不够狠? 江淮渡冲到卧房门口,隔着窗户看到那个骨架修长纤细的少年正坐在桌边,正使劲儿抓着他的小包袱。 江淮渡心里一悸,慢慢恢复了老狐狸的温柔平静。 他拆下发冠,用卓凌送的那支簪子绾起长发,漫不经心地走进了卧房中。 卓凌正坐在桌边,捧着他不再完整的小包袱。 记忆中面容模糊的娘亲留给他一支粗陋的簪子,而他去用那支簪子换来一串流苏玉坠,舍不得挂在剑上,只好牢牢窝在手心里。 门吱呀一声响,江淮渡一身懒散青衣,飘然若莲,潇洒而来。 发上没了昔日那些金银珠玉的发冠,反而用一支粗糙的翡翠簪子挽着,显得眸子比平常更加温柔。 江淮渡来到卓凌面前,轻叹一声:“小呆子,你要走。” 卓凌点点头,低头不肯说话。 他舍不得,他舍不得江淮渡,舍不得床榻温存,舍不得那一碗温热的粥。 可江淮渡不需要他。 不管是他的武功,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孩子。 江淮渡都不是那么的需要他。 他再也没理由留下。 江淮渡柔声问:“离开兴安府,你又想去哪里?” 卓凌要哭不哭地小声说:“我……我……” 他无处可去。 他没有爹娘,武馆的人都不喜欢他。皇上和皇后哪怕愿意让他回宫继续任职,可体会了浪荡江湖的天地浩大自在逍遥,江淮渡的温柔体贴百般呵护。皇宫中那些君臣有别的森严规矩,渐渐变得让人那么不自在。 江淮渡故作失望:“卓少侠一定要走?” 卓凌不肯说话。 江淮渡叹了一声:“小呆子,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卓凌惊愕抬头,呆呆地看着江淮渡:“江……江阁主……” 江淮渡要他……要他保护他? 江府和烟鸟阁那么多高手,江淮渡自己的武功比他还厉害。真的……真的需要他吗…… 江淮渡轻轻挠着小呆子的下巴:“小呆子原来是个小骗子,嗯?说话不算数?” 卓凌心里欢呼雀跃着一百只小鹦鹉,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江淮渡需要他……那个无所不能地臭屁江大侠……需要他啊…… 卓凌乖乖地在江淮渡手心里蹭了蹭,紧张地说:“我……我没有说话不算数……不是小骗子……” 江淮渡故意一脸伤心失望:“那你为什么要走?” 卓凌不好意思吐露自己那些矫情的小心思,只好乖乖低头:“我……我错不走了……” 世人厌他,怕他,疏远于他。 那些人,或许并非不愿与他亲近,只是他实在缺乏主动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和勇气。 只有江淮渡,接纳他,包容他,不依不饶地与他亲近,甚至耍着一些玩笑似的小手段,只为能与他更亲近一些。 卓凌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运气遇到第二个江淮渡。 一个让他不由自主地亲近钦慕,又会主动像他靠近的人。 卓凌鼓起勇气,紧紧抓住了江淮渡的衣袖。 江淮渡抚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卓凌紧张得手指颤抖发白,闭着眼睛狠狠挤出焦急的泪来。 他觉得自己在大吼,其实发出的声音却声若蚊蝇。 “我有身孕了。” 饶是江淮渡再怎么见多识广,听到这个消息也呆滞了半晌。 卓凌不敢抬头。 他害怕看见江淮渡的眼神。 害怕那双眼睛里会有震惊不解甚至厌恶的样子。 他怕得要命,几乎下一瞬间就后悔把真相说出口了。 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卓凌本能地跟随着江淮渡的呼吸声放慢了呼吸。 这是暗卫的本能,他在隐藏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隐匿在黑暗中。 可现在天色大亮,房中只有他和江淮渡两个人。 他们靠的那么近,再厉害的暗卫,也躲不进地缝里。 江淮渡目光渐渐阴冷,声音却温温柔柔地带着笑意:“小呆子,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怀孕了?看过大夫了?” 卓凌使劲摇头,惶恐地小声说:“我……我懂一点医术……我自己……自己诊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