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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昂刚下飞机时,院里的领导就来电话了。 离博士毕业还有一年的时候,本科时带他导师已经在招呼他回国来母校一起工作。 周昂本来就有回国的打算,在外面久了,总是要回去的,把自己脑袋里的那些知识传授给祖国的花朵,那才是学有所成的意义。 七月的天闷热又潮湿,晚上还算稍微凉快了一些,但他的胳膊上还是起了一层细密粘腻的汗水。 他坐在出租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车里冷气开的足,心里的那股燥热倒是下去了不少。 和五年前离开时相比,这座城市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说得上有些改变的大概就是修路的地方似乎是少了不少,而那座曾经人山人海的老天桥也被大转盘所取而代之。 一些老建筑的消亡,是城市发展的必经之路。 经过几个写字楼前的公交站牌,一些青葱稚嫩的年轻人从公交上下来,他们脸上带着匆忙和向往,忙着为生活奔波,向往着缤纷的未来,和他刚毕业那会一样,唯一不同的也只是和当初相比换了批人而已。 这五年来他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认识新的朋友,和他当年高考结束时所想的一样,有些记忆没有硬生生的被忘记,只不过久而久之就会变得逐渐模糊。 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声,是陈颂,“落地了没?” 周昂:“下飞机了,快到地方了。” “行,小柚子下周百日宴,他干爹来吗?” 周昂笑了笑,“来。” 陈颂和汤宜研究生一毕业就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小朋友脸圆圆的,笑起来可可爱爱,像个香甜的柚子,所以小名就叫小柚子。 出国这几年和陈颂他们断断续续地联系着,遗憾的是没能亲自参加他们的婚礼,据说是在教堂,浪漫不少。 周昂到了自己提前在学校周围租好的公寓,收拾完东西后忽然觉得一阵惆怅,周围冷冷清清的。 在国外时还好,虽然也是孤独,但房东太太总是闲着没事让他做中餐,吃完还一直夸他“good,good.”。 周昂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自己那水平只能说得上是能吃,好在周围的中餐馆很少,不至于被人笑话。 他划开手机屏幕又暗灭,如此循环几次后还是打开了数独来打发时间。 正式开学在九月,他带的是专业核心课,教授们还要领着硕博生,所以偶尔只带基础简单的课程,重点就落到了他们这群青年教师身上。 窗外的灯火不灭,夜生活还没到尾声,周昂却失眠了。 虽说记忆在慢慢淡忘,可一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在夜深人静时,那些该有的和不该有的心绪一下子像翻江倒海般的向他倾涌而来。 一夜无眠。 周昂在公寓里呆了几天后便回去江阳了,一来是小柚子百日了,二来自己那么久没回家也该去给许婷和周文海扫扫墓了。 那个埋在心底极不愿意提起的名字此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周牧言… 他这时会是在工作?还是说继续在学校? 不过这些,也和自己没关系了。 周昂刚到江阳还没下高铁,陈颂便把电话打过来了,“西出口广场,我和汤宜来接你,给你接风洗尘。” 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周围还是熟悉的乡音。 陈颂接到周昂时,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拥抱,随后笑着说,“你可真行,一出国就五年。” “所以回来了。”周昂说。 陈颂打趣道,“高材生没带女朋友回来啊?” 周昂的眸光轻轻闪了闪,“还没谈恋爱。” 诚实的讲,他不准备谈恋爱。 汤宜在一边开口,“回来就好,女朋友什么的不着急。” 到达接风洗尘的饭店之后,推杯换盏间好久不见的三个人聊了几句近况和未来打算。 陈颂在法院,汤宜则进了教育系统,他们放弃上海户口,一起回来江阳建设家乡,这俩人目标相似,前途一片光明。 “我发现你好像没怎么变过,还跟个大学生一样。”陈颂说,“要不让小柚子问你叫哥哥吧。” 周昂笑着,“占我便宜?” “这不夸你看着年轻显小嘛。”陈颂给他到了杯酒,“对了,你弟也还好吧?前阵子还碰到他了。” 周昂先是愣了一下,但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模棱两可地回答,“还行。” 他还想问问其他问题,还是忍住了。 饭局结束后陈颂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小区里的人在悠闲地散步,中心花池周围有几个小孩子在嘻嘻哈哈绕着圈跑,所有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周昂站在门前静默了几秒,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他还没想好如果再次见面该怎么打招呼。 应该说亲兄弟间的好久不见,还是说旧情人的再次重逢? 他把灯打开,房间内空无一人,但家具上不落一点灰尘,所有的摆设都如五年前那样,灯光柔和,干净整洁。 没人在,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 小柚子的百日宴就订在江阳最大的星级酒店。 酒店大厅门口竖了几副人形立牌,结婚新人在一楼,同学聚会在二楼,百日周岁在三楼。 小孩子的百日宴就是图个开心喜庆,庆祝小朋友度过了生命最脆弱的阶段,同时也是人情往来的方式之一。 宴会大厅摆了七八桌,不只有亲戚朋友,还有一群工作里的同事领导。 周昂坐到了看着和他年龄相仿的座位上,他们都是陈颂和汤宜的朋友,有几个打过照面高中同学,还有个同一个班的副班长,但更多的陌生人。 他们互相介绍着自己,所谓人脉,就是这样来的。 台上的新手爸爸刚致辞完毕,这边底下便又开始高谈阔论了。 “你们都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忙着搞新课题,偏偏这时候班上有几个小兔崽子发生矛盾打架,这不我上周去派出所捞人去了。”刚入职师大没半年的副班长喝着酒抱怨着。 “辞了,自己做生意,不用操心,况且你当老师能挣几个钱啊。”一个五大三粗,带着金项链的男同学笑笑开口。 副班长“切”了一声,话里的优越感尽显,“师大幼儿园一直到附中可一直给我家孩子留名额。” 毕竟师大教师子女可以直升进附中,拿钱砸还不一定能进去。 金链子男同学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谁把话题引导了周昂身上,有个女同学问他,“学霸,那你呢?最近怎么样?” 周昂一直在默不吭声地喝果汁,听到女同学的话他也只是礼貌地笑笑,“刚回国,还没开始工作。” 那女同学“哦”了一声。 副班长还以为他没找到工作,施施然开口,“我们学校一实验室招博后,和你的研究方向差不多,你看要是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给你引荐一下。” 高中时周昂永远是第一名,自己是嫉妒又愤恨。 “不用,九月份就去母校报道了。” 副班长一愣,“也是老师?” “嗯。” 副班长有点尴尬,但还是不死心,“给职称了没?” 同一起点的人,自己只是个讲师,周昂哪怕再厉害也得从最低做起。 周昂想了想,“副教授。” 副班长傻眼了。 他还在想说些什么时,陈颂抱着小柚子过来敬酒了。 一圈人笑着一口闷。 周昂喝的是白开水,他已经不喝酒好多年了。 百日宴临近结束时,所有人几乎都散伙了。 汤宜要先带着小柚子回家,留下陈颂一个人招呼着把人都送走。 陈颂把小柚子抱给正在等电梯的周昂,“你帮我把她带下去,汤宜就在一楼等着呢。” 周昂哪里会抱小孩,他只能像是捧着珍宝一样两只手轻柔地抱着小柚子。 电梯门开了,几个人一窝蜂地走进去。 小柚子不哭不闹,好奇地盯着周昂看,举起稚嫩的小手直往他脸上伸。 果然,无论多小的小孩都喜欢好看的东西。 周昂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电梯到二楼停下来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时,周牧言正和身边同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同学聚会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只是这个暑假自己刚好在,就赴约了。 周牧言刚抬眼便怔住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 周昂脸上的温柔笑意还没隐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昂身后的人朝着周牧言开口,“你们下去吗?” 周牧言的眼神一直从小柚子身上掠到周昂的眼睛。 他死死的盯着周昂,目光深沉,随后似笑非笑地说,“不用了,我们等下一趟。” 也许是刚才太过于惊讶,直到电梯合上周昂还在紧紧地抱住小柚子,小柚子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哇的一声哭出来。 汤宜就等在电梯外,周昂有些狼狈地把还在哭着的小朋友交给汤宜。 汤宜边哄孩子边笑话他,“你以后当爸爸了可怎么办?” “再说吧。”周昂开口,他看了一眼仍是紧闭的电梯,随后又轻轻捏了捏小柚子的脸蛋,“陈颂待会就下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汤宜笑着送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