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真实(中)
奉朝果然如众人所言,没有超过三年的气数。事实上,次年景军就攻下了京城,有着数百年传承的长岁宫宫门被粗暴地打开,黄花梨雕花木门倒在地上,留下缺口供人进出。 暴君畏惧天下人的怒火,在景军入京后就上吊自杀,还逼迫嫔妃、宫女、内侍服毒,为他的黄泉路陪葬。金碧辉煌的大殿尸体遍布,景军却无一把刀沾血。 姜钰目眦欲裂,手按在刀把上,青筋暴起。他与暴君有血海深仇,对方却轻易逃脱了惩罚,还拉上了无数无辜人陪葬。 看着他通红的愤怒双眼,傅修明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将那只手从刀上扯下来。 “你能走到这里,已经做得很好了,比任何人都好。”他笨拙地安慰着,“接下来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全天下都需要你,云琅。” 他的主君的手反过来,用力牵住他。 “真的么?需要我……”姜钰眼中的血色变淡了一些,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最亲密无间的的部下、朋友——马上要变成臣子。 “这是自然。” 傅修明一个现代人,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没躺平过一天,兢兢业业打仗,还不是为了今天? 两人之间有一种别人无法融入的氛围,一个想上前汇报的将领等了一会儿,又悄悄退下了。 当年春夏之交,新朝建立,国号为“景”,取自新帝从前的封地和爵位。 傅修明看着他年轻的主君,变成了年轻的君主,他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所有人都会仰慕他,拥簇他。 新朝向天下发出招募,鼓励有治国之才的人入朝为官,无论身份,无论地位。甚至连身为阶下囚的前朝状元也因才华横溢而被从狱中释放,成为新帝文臣中的一员。新帝礼贤下士的美名传遍朝野。 傅修明心中很充盈,但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些许寂寞。他最近和姜钰少有单独见面的时候,新帝登基,自然忙得要命,每天要看的奏折,要首肯的提议,要见的臣子堆成了山,因此他们的交流只通过奏折。 全国的顶尖人才都为姜钰所用,他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时直接进入他的营帐,而是要经过一道又一道宫门,一层又一层禀报。 他们以后也再也不会有并肩作战的时候了,他是站在台阶下的臣子,该称呼他“陛下”才是。 但傅修明还是尽心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宫苑荒芜,他就用景王府的花种将其重新装点;外出打仗,他就带回胜利和当地的奇珍异宝,想让无法离开皇宫的君主也见见远方的风景。 那些东西他本想亲自交到姜钰手上,但对方太忙,他的会面请求没有特别的理由,被皇帝的身边人驳回了两次。从此傅修明就再也没动过进宫的心思,而是把东西交给内侍,再让他转交给皇帝陛下。糕点零食这种东西也是不行的,内侍会一脸为难地告诉他,食品要经过御医部的检查才能近陛下的身,傅修明也放弃了,只收集一些轻巧好看的小玩意儿。 姜钰会给他回复一封封简短的信,答谢他的礼物。两人在朝会时遥遥相对,傅修明感受到君主带着笑意的眼神,就已经十分满足。 君主的心中装了太多东西,那些本来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物空间被一再挤压,不是不再重要,而是需要平衡和其他事物的利害;傅修明本来心里装了很多东西,但天下平定,他此时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太多,拉满的弓放松下来,惊觉自己几乎所有的出发点都离不开那个俊美的青年。 傅修明本以为自己会和姜钰成为一对名留青史的明君贤臣,但显然,他身边早已有了更顶尖、更优秀的臣子。他虽然有现代人的思维,却也只能泯然其中。 这不能不说是让人失望的,傅修明失落了一阵,很快调整好心态——反正,一开始,他也仅仅是不想看到平民百姓再过着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而已,现在这个目标实现了,又何须在意他自己能不能留下功绩呢? 直到秋天,傅修明才有了和姜钰单独见面的机会,内侍在那天晚上专程来到他的将军府接他进宫。 傅修明说着不在意,但心里多少还是紧张的。他脚步匆匆地踏入内殿,见到姜钰的时候,臣子愣住了——朝会时总是身穿朝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戴旒冕的皇帝,此时将一头如瀑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人穿着里衣,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他倚在窗边,只露张侧脸,不知在想什么,连有人进来也没发现。 傅修明将门口的披风取下,轻轻靠近,将衣服搭在他身上 。 “陛下,天气转寒,当心着凉。” 姜钰转头,傅修明才注意到他眼睛湿漉漉的,柔软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酒壶。 强势的狮子此时又变回了一只因为缺少陪伴而喵喵直叫的小猫,傅修明心中涌出不合时宜的怜惜,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 “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 姜钰突然靠在他胸前,将脸埋在宽厚结实的胸口。 “今天……是我的母亲和妹妹的忌日……” 傅修明本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好,但听了这话,想把姜钰从身上拉下来的手变成了抚摸他的后脑。 五年前的这个日子,年仅十六岁的景王世子失去了所有亲人。 五年后的现在,他变成了天下的主人,却仍然会在深夜感到无比孤单。 “陛下……”本来许久不见,傅修明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意识到皇帝的需要和心情后,他马上转为温柔安慰模式,“她们若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定会倍感欣慰。” 被感染了这种愁绪,傅修明想起自己许久未见、即有可能此生再也不会见到的家人。他的父母辛辛苦苦培养他到独立,他却先他们而去……傅修明强行忽略这种难受,把心思都放在姜钰身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姜钰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他没哭 ,只是眼睛的水光比平时更莹润。 “我时常恐惧,某天我会像当初一样,失去所有我亲近的人……” “怎么会呢,”傅修明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会失去任何人,我等都以能陪伴在陛下身边为荣。” 凌乱随意的打扮没有折损姜钰的美貌,反而让其更为惊人。但美人不觉得自己美,反而觉得臣子那种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的眼神让他整颗心都为之颤抖。这种感觉久违而熟悉。 姜钰看着傅修明就无法控制自己心神不被他牵动,但他要做绝对公正的明君,这种偏好对他、对傅修明、对其他臣子来说都是不适宜的,因此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他,冷落他。却卑鄙无耻地在自己孤单到无法容忍的时候再将他召到身边,享受他的温柔和付出。 “你呢?……我会失去你吗?修明。” “当然不会,只要陛下还需要我。”傅修明将挡住他额角的碎发拨开。 沐浴在这种目光下,姜钰突然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他搂着臣子的腰,强势地吻上他的唇,无师自通地和他唇齿交缠。 傅修明很震惊,他的脑子让他快点把人推开,身体却呆在了原地,被动地接受着皇帝的亲吻。 “从我过去来的人,只有你了……证明给我看。” 姜钰的眼睛还是水汪汪的,但又有点发红,染上了点点欲色。 傅修明的喉结被咬上,他有种被狮子衔住喉咙的感觉。那头狮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咬断他的血管,享受他的血肉。 他在推不推开皇帝之间摇摆不定。对方喝醉了,但手上动作却很利落。直到皇帝把他的衣物都扒干净,将牙齿转移到他因为常年征战而练得鼓鼓囊囊的胸膛上时也没想好。每次想有所动作,他就会掠过姜钰沉醉的眼神,又慢慢放松了力气。 ——如果他需要自己的话。 姜钰摸上傅修明身后隐秘的入口,将自己勃发的性器抵进去。 他意识有些迷蒙,但身下人汗涔涔的健壮身体、紧咬的牙关、隐忍的呻吟,都让他又感觉自己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比清醒。 他心中考虑的都是天下的大事,从未将时间浪费在情爱之事上,但这感觉竟然如此的好…… 在臣子无所作为的放任下,姜钰将他的身体彻夜品尝了一次又一次。 第二天醒来,姜钰头痛,傅修明全身都痛,身后尤甚。 傅修明没睡好,睡梦中还有人对他动手动脚,因此醒得很早。姜钰醒来时,他已经盯着他枕在黑发上的白皙面颊好一会儿了。 过量饮酒让姜钰头疼欲裂,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贤明的君主注意到旁边躺着的赤裸的臣子、好友,脸顿时染上赤色。 他本就不想因为偏爱傅修明而造成朝政的不平衡,现在好了,直接把人给睡了,他再多智也对这情况措手不及。 装死思考半天,姜钰决定先把情况稳住,他缓缓开口:“我昨天喝醉了……” 傅修明等半天等来这句话,他看出他的慌张迷茫,叹了口气。虽然本来就觉得是自己没有制止他的错,但他的心还是有些冷意。 “是,”他体贴地把自己摆回臣子的位置,“昨天的事,请陛下切勿放在心上。” 姜钰脸上的温度也慢慢冷下来,眼神再没有昨夜的柔软。 他的臣子聪明、识大体,主动给他台阶下,这话本该正合他的心意,他应该觉得感谢才是,为何会觉得他的温柔如此可憎? “行,那就这样。”姜钰语气冷冷的,“传宫人帮我更衣,你也去换套衣服吧,待会儿要早朝了。” 两人都对昨天的事情闭口不谈,好像忘记了他们两个时辰前还在火热地拥抱、亲吻、喘息、迷乱。 当天早朝,傅修明腰软腿酸,结实的身体站得无比辛苦。 姜钰还是那副平和的样子,他懒懒地听着下面的声音,众臣争相向他展示自己的聪明才干,以博得帝心。 傅修明站在群臣的争论中,感到一种深深的羞耻——他居然会以为姜钰真的需要他。或许他只是在他脆弱的时候恰好在他身边罢了。 因此,在有大臣提议平定西戎之乱时,傅修明立即请愿让自己前往,想躲开这个让自己略感尴尬到窒息的事情。 皇帝脸马上黑了:“既然傅将军这么着急想走,不如这个月就出发吧。” 众人悚然地看向单膝跪地,低着头的傅修明,心想:这位怎么触到了陛下的霉头呢? 半月后,傅修明领兵离开京城,他几次回头,城墙上相送的人里始终没看到本该出现在那里的皇帝。 说不上意外,只是有些失望。 之后一整年,他都投身于战争之中。每逢重要节庆,京城总会来信,邀请他回宫赴宴。他全都以战事吃紧为由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