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欢
第二天,程宋的肚子就已经瘪下去了,只浮着一小圈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软肉,显得丰美而娇憨。他稍微有些了解过一些人类孕妇的苦痛,过去大腹便便了十月有余的可怜妇人,在剧痛的生产之后,还会留下无数的后遗症。 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哪怕是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倘若有女性执意要用自己的子宫孕育后代,现有的水平也不足以让她们快速地恢复健康。 ——可是人类女性在一生中不会需要过多的生产。虫母却会持续不断地被高等虫族占有,然后怀孕,它的基因已经将孕育后代当作进食一样普通而频繁的活动。就像人类在进食后几个小时会再度饥饿,虫母的身体在生产后也会快速地恢复,重新变得柔软、甜美,易于交合。 程宋对此一无所知。他已经自暴自弃地接受了能够怀孕的事实,但得益于人类对虫族和虫母研究的匮乏程度,他对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还毫无察觉。 身体恢复后,他可以出门了。 雪白的建筑物似乎无穷尽。虫族没有人类那些精妙的审美与遐思,这些建起来的房屋仅仅是为了居住。每一间每一层都惊人得相似,程宋甚至怀疑,如果去丈量的话,这些房间的尺寸都会是完全严格相同的。 整片房屋当中,只有他的房间与众不同。为了讨他的欢心,房门刷成了淡淡的蓝色,还挂上了一篮新采的鲜花。这种孱弱鲜嫩的物种,在虫子们的心里,就像程宋一样,又漂亮又易碎,激起他们的怜惜,又生起将之捏碎揉烂的暴欲。 据说,虫族最先起源于玫瑰星。这个星球,和它的名字截然相反的,拥有现有星际里最为贫瘠恶劣的环境。虫族从小就是经历着优胜劣汰的残忍生物,在发育出智慧后,他们虎视眈眈地,看向了人类居住的星球。 虫族各个种族之间有高低之分,甚至在进化程度上也有所不同。似乎越高等的虫族,雌性的数量就越少。有的种族,甚至只能依靠虫母进行生育。 如果有人得以进入某支虫族的地宫深处,就能看见那只高贵却又可怜的美人,被永远禁锢在华美牢笼里。分明是神明,却又像金丝雀。 全虫族奉他为无上信仰,每日仅仅在依着他的一切喜好而运作着——他是盲目美神,是无理圣母,可与此同时他也背负代价,要拖着自己冗长晶莹的尾巴,肚皮永远高高地隆起,甚至在怀孕的时候也接受雄性的奸淫,不断不断地替全族怀上新的卵。 这种命运对于虫母来说,似乎是一种宿命的诅咒。 把程宋带走的这一批虫族,应该在地球上驻扎了一段时间了,举止上看,对周围环境都非常熟稔。他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闲逛,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在房间里变出自己部分虫族形态休憩的虫子。 视线所及处突然一黑。迎面走来一只高大的虫子,腼腆地对着他笑了一下,打招呼道:“妈妈,想到处走走吗?” 程宋梗了一下:“我不是——”他确实能生下孩子,但他的孩子,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长大。 而且,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下来,程宋发现,这些虫子当中,尤其是几位地位非常高的,都会下意识地喊他妈妈。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不论是什么原因——虫族在短时间之内,应该都不会杀掉他了。这是万般不幸中唯一的幸运。虫族需要他。 这只虫子的脸红扑扑的。和钝刀的冷硬和时绮温柔却棱角分明的英俊都不一样。他的脸带着点婴儿肥,五官有些圆钝拙稚,扬着天生甜美的笑唇。就是以人类的审美来看,都挑不出错处来。 甚至可以说,会是一些女性很喜欢的奶油小生的长相。? 察觉到程宋的打量,他害羞得摸了摸自己红透了的耳朵: “妈妈不认识我。当时派了很多虫子,去找那位雌性,我和钝刀都是其中的成员。只是因为钝刀的鼻子变异过,能闻到没有进化的雌性的味道,所以比我们都要快了一步。不过现在妈妈的身上已经很好闻了,我大老远就闻到啦。” 程宋心里预感到这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身上有味道,那么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脸红的虫子继续甜甜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这样很好的,以后妈妈跑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得到哦。” 程宋打了个冷战。这只虫子看着分明纯情到有些内向,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笑容背后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巨大阴影。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好说:“你叫我程宋吧。我,我不是你妈。” “程宋,程程。”虫子声音软软的,也不在意程宋的别扭,笑出一个酒窝,“我叫谢迟。” 一群没有文明,生性掠夺的虫子,却每一只都用着这么动听的名字,好像是野兽强行披上了不合身的皮囊,滑稽却教人胆寒。 “谢迟——” 程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谢迟呜咽一声,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他脸红得不正常,眼睛发亮,耳朵兴奋地竖起:“啊,妈妈喊我的时候,我好高兴,变得好害羞——实在是太丢脸了。” 程宋第一次见到这么能脸红的生物,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谢迟很快又把手放下来,声音有些嗫嚅道:“妈妈,啊不,程程,我们走吧。” 一路走,谢迟一边和他说着基地里的情况,和虫族的一些现状。走着走着,程宋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停了下来。 谢迟不明就里,小声问:“怎么啦,是累了吗?” 程宋佯作冷静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谢迟啊了一声,似乎没听懂。 “你们族里面的事情,完全不用和我说,”程宋努力组织语言,“我,因为我是人类,你和我说这些,这么——” 虽然他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这些情报要是被传播到人类那边去,肯定会是对虫族不利的。虫子们对他怎么完全没有防备? 谢迟难过道:“妈妈不想知道我们的事情吗?” “什么不想?”程宋有点弄不懂谢迟的脑回路,“我不需要知道,你们也完全没必要和我说。我不过是你们的一个俘虏,不是吗?你——” 程宋眼睁睁看着谢迟眼眶一红,紧接着掉下一串眼泪:“呜呜呜,怎么能说这种话,妈妈好过分。” 程宋:“?” 不好,谢迟长得太幼,把他弄哭了,居然会有种罪恶感。 “你怎么会不想知道我们的事情呢?你怎么会觉得我们会对你怎么样呢?”谢迟边哭边控诉,“你不是和我们一起的吗?你和我们——你和我们才是一起的啊。” 程宋心头一震,忍不住后退几步。 他摇头呢喃道:“我为什么会和你们一起?我们都不是一个种族的。” 谢迟睁大眼睛把眼泪收起: “妈妈如果和我们不是一起的,怎么可以生我们的宝宝呢?” 他紧逼几步上去,似乎是因为情绪激动,棕红色的眼睛里面,快速地闪过细小的红色血线。诡异的是,即便如此,他天使一样的脸庞依然有一种羞涩到有些童真的幼弱感。 “妈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人类呢?妈妈——你才给钝刀生了孩子的,那些宝宝,是虫族,不是人类没错吧——” 程宋心里很憋闷,他很想大声叫喊,想发脾气,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不至于要一个异族来否认自己的人类身份。可是面前这只神色无辜的虫子突然又一次红了脸,哭哭啼啼地遮住脸,有些不甘心地嘀咕道:“啊啊,突然和妈妈站得太近了,好紧张,脸要烧起来了,想再靠近一点都不行了,怎么办啊。” 程宋:“……” 怒气像是被先发制人地打散在一团棉花上。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盯着谢迟,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有病?” 谢迟笑了笑:“我只是好喜欢程程。” 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是要我自己去靠近程程,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想让程程来抱抱我。可以吗?” 你在想什么,这当然不可以。 谢迟肿着兔子眼:“——” 谢迟长得太有欺骗性。 过了几秒钟,程宋放弃了和谢迟的对视,略显敷衍地抱了上去。 谢迟身上的温度,在他害羞的时候,会变得很高,好像要因为这个拥抱而燃烧起来了一样。 他把红透了的脸蹭到程宋的颈侧,突兀张开嘴,把程宋肩膀上的肉叼进嘴里: “程程。” 程宋肩膀一痛,忍不住推谢迟,推不动,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他身上的温度烧坏了脑子,才会去哄他: “干什么。” 尝到虫母身上皮肉甜腻的味道,红脸虫子纤长的眼睫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含羞带怯地抬起头,咬着嘴唇问:“程程,你现在已经生产完两天了,那我,我可以向你求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