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打的就是你
晚上八点半,周桥吃完晚饭,又冲过一个凉水澡,感觉浑身都散发着清爽,正是惬意的时候,很适合干点什么,于是便从柜子里取出望远镜,准时开始收看节目。 望远镜的另一头,一条白皙颀长的身影正在有节奏地摆动着肢体,一会儿伸胳膊,一会儿抬腿,动作特优雅,线条特流畅,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赏心悦目。而且最妙的是,这个身影上的布料可谓是少得可怜,黑色的棉质小背心小短裤紧紧地裹在身上,衬得那皮肤愈发白净紧致,一双结实的腿长得不得了,锁骨到脖子那一段的弧度更是精美绝伦。 要说唯一还有什么让周桥觉得有些遗憾的,那就是这人的性别——美则美矣,可惜跟他一样,是个带把儿的。 不过无所谓,艺术家们不是都说,对于美的欣赏是不分性别的吗?周桥虽然不搞艺术,但这份“欣赏”的心情也跟大艺术家们一样。 庄海市的6月,夏夜还算凉爽,周桥罩着个大汗衫坐在阳台,一边吃西瓜一边目不转睛地透过望远镜观看对面楼的美男子,直到那边整套动作结束,那个优美的身影收起瑜伽垫,离开了视野范围,他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望远镜,抻了个腰,也回屋里打游戏去了。 说起对这位美男子的暗中欣赏,其实也就是最近半个多月才开始的,在这之前,周桥比较喜欢观察的是左边楼三楼的家里蹲游戏宅,中间楼四楼的暴躁小夫妻,还有右边楼二楼那家,三五不时会聚一帮中年男人喝酒看球吹牛皮。反正就跟看电视剧似的,一格子一户就是一个台,只要里面的人别死气沉沉的整天发丧,看着就都挺可乐的,比现在流行的各种明星真人秀还要有意思。 但是自打进入夏天,不知道是不是人们都焕发起新精神了,家里蹲的宅男破天荒地开始出去打工,成天吵架的夫妻俩似乎确定是分了,中年汉子们的欢乐聚会也在居委会大妈的严厉批评下宣告瓦解。一时之间,周桥端着望远镜竟然看无可看,逼得他只好重新选择目标。 然后呢,也就是巧了,那天正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时,忽然间一个白条条的人影映入了周桥的眼帘。周桥定睛一看,嚯,这身材,这气质,这小脸蛋儿!好哇,从家庭台直接升格到艺术台了,视觉享受兼顾陶冶情操,不错,很有意思,以后可以列入到固定节目表里了。 于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周桥每天下班回家吃完洗完之后,必定会坐下来拿出望远镜好好欣赏一番美景,然后这一天才算是过圆满了,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 “吸气,呼气,保持姿势不变,好……” 音响里,柔和的女声伴随着舒缓的轻音乐缓缓流出,柏舒按照指示,不疾不徐地调整着呼吸,任汗水从额前划过,一路流至腮边也纹丝不动。 开始练瑜伽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效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工作中堆积的焦虑在冥想中随着汗水流去了不少,身体似乎也变得更加健康有活力,连多年的黑眼圈都淡得快要看不出来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半个月来,柏舒每次练瑜伽的时候总会觉得哪里怪怪的,后脖子那儿时不时的发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有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息。 表弟兼损友徐嘉听完以后,大惊小怪地跟他说这屋里铁定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还要给他介绍据说很牛X的“大师”来看风水祛邪祟,被柏舒毫不留情地当场拒绝了。 开玩笑,什么邪祟?敢来他这里撒野?你柏爷爷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扁一双好不好。排除了不着调的迷信因素,两个人几经分析,得出结论——会不会是被谁给偷拍了? 柏舒不大愿意接受这个结论,但除此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更靠谱的猜想了,难道还能是他工作压力太大导致出现了错觉吗? 经过徐嘉的一番怂恿,柏舒决定这两天先注意着留心观察一下,要纯粹是错觉那还好,如果是真的有什么变态的话……呵呵,空手道二段跟你闹着玩的? 下过几场大雨之后,庄海市的气温也逐渐开始升高,周桥在感慨暑气逼人之余,心中更加期待起每天饭后的节目欣赏环节。怎么说呢,虽然美人下面带把儿略让他有点遗憾,但光看看那一身素净的冷白皮,还有清爽优雅的冰雪王子气质,躁郁的内心便可以瞬间平静下来,整个人都有种被洗涤了的感觉。 西瓜切好,藤椅摆正,时钟不偏不倚恰好走到八点三十分,周桥光着膀子闲适地坐了下来,举起望远镜准备开始欣赏。 视野内,整洁干净的客厅地板里照旧摆着那张天蓝色的瑜伽垫,不过奇怪的是,本该坐在上面伸展四肢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奇怪,上哪儿去了呢?内急吗?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周桥一边思考着,一边下意识地左右移动望远镜寻找。哎,这今天要是见不着人,他晚上保准又得失眠,尿尿都尿不痛快,就跟那戒烟中的老烟枪、禁毒中的瘾君子似的,难受得没法儿。 不过还好,他今天还算幸运,很快便在阳台边上的角落里发现了美男子的身影。但是更加奇怪的是,美男子今天好像没有练瑜伽的意思,而是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在四处观察。 他手里那个东西……嗯?怎么也是个望远镜?周桥正疑惑着,对面的美男子恰好也转过了脑袋,两只眼睛上架着望远镜,冲着他的方向直直地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周桥吓得猛一激灵,差点没从藤椅上摔下来。 这这这,这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把望远镜心虚地藏到身后,周桥如见了鹰的兔子一般灰溜溜地逃离阳台,拉上帘子企图装作无事发生。 当天夜里,果不其然,周桥在床上翻来覆去数小时也没能入睡,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仿佛有几万只青蛙在齐声鸣叫。早上起来耷拉着脑袋洗了把脸,他发现下巴上的胡茬已隐隐有生成草原之势,再配上一对泛着血丝的无神双眼,那满脸的倒霉相,活脱脱就是一丧门星。 周桥对着镜子长叹一口气,心里既疑惑又郁闷——怎么会被发现了呢? 他这个暗中欣赏……偷窥的毛病也有个好几年了,中间其实也曾考虑过彻底根治,然而每次都败在了戒断期的不良反应下,后来渐渐地也就懒得再去改了。他自己跟自己说,反正这个“偷窥癖”也就仅限于看看而已,又不做什么下流事,对于被看的人来说也完全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没必要特别去改正嘛。 不过,话虽如此,但这事到底也不算光彩,要是被人抓了现行可就尴尬了。于是周桥决定先暂停节目几天,稍作观察,如果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偷窥了。 顶着失眠过了差不多一星期,周桥觉着自己实在是忍到极限了,不能再憋下去了,不然铁定会自爆。反正都过了这么久了,也没见着那人有什么动静,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呢?那天可能根本就是个巧合,对面楼的美男也只是恰好闲得无聊拿望远镜四处观察而已,然后就不小心跟他视线相对了,往好了想,说不定人家还会觉得找到知己了呢?不经意间的远距离对望什么的,听着还挺日式小清新的不是?反正他又不知道周桥已经偷窥他半个多月了。 如此这般地自我安慰了一番,周桥一口喝干手中的啤酒,潇洒地向前一抛——空易拉罐准确无误地落入垃圾桶,发出咔啦一声脆响,带得他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没事的,这都多久了?要找事早就来找了。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恢复每日固定节目,得赶紧着把这段日子累积的压力释放出去才行。 藤椅摆上,望远镜刚刚拿在手里,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周桥有点疑惑,都这个时间了,“谁啊?” 顿了几秒,门外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回答:“快递。” 都这么晚了还派送快递?不过也是,最近正好赶上某电商年中大促,快递小哥一直忙到这个时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周桥便没多想,走过去咔哒一声打开了大门。 “谢谢。你是哪个快递……嗯?” 门外的“快递员”脑袋上戴着棒球帽,一身雪白轻便的运动服,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帽檐下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直勾勾地钉在周桥的脸上。 “呃……那个……”被他这么一盯着,周桥不自觉有些冒冷汗,右眼皮子一跳一跳的,莫名地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请问你是哪位?” “哪位?”对面人冷哼一声,一把摘掉帽子,嚣张地抬高了下巴。“我是你大爷!” 随着话音袭来的,是一记强而有力的下段踢。周桥在意识到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蛋为何如此熟悉的同时,膝盖骨也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木地板上,砸出一声剁排骨般的闷响。 “妈的,死变态!” 脑袋一疼,对面人强行薅住了他那一头短毛,逼迫周桥仰起头来与之对视。 “说!你他妈的偷窥老子多久了?有没有录视频拍照片什么的?把赃物给老子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