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刺杀
顶上天宫 帝宫. 帝宫守卫森严,尤其在近日,守卫人手比平日多增了两三倍不止。帝宫由外到内,外围的守卫修为皆为元婴初期以上,而到了里层的核心区域,已有大乘期的国手在此坐镇。 帝宫的一番举动令得知消息的内部高层妖族议论纷纷,并最终在心照不宣中确定了一个事实—— 妖皇陛下,将要苏醒了。 若说在这妖族至高无上的顶上天宫中最为打眼的东西,便是仍然莅临在斗武场高空中央的巨大魔眼。这是当今妖皇灵力的幻化,即即使妖皇陷入沉睡,这只魔眼依旧能够监视着顶上天宫的一举一动。不少在得知妖皇沉睡后心有意动的图谋者,在这魔眼幽深阴冷的凝视之下最终悻悻止了念头。 毕竟没人愿意毫无意义地送死。 事实上,作为一个巨大幻境所凝结的派生物,它们也确实不可能摆脱幻境的束缚,朝帝宫悬起刀刃。无论是人是妖,它们所行动的一切,皆在框限与规则之内,作用在于能够令陷入这所幻境的猎物将其所处的幻境错认为现实。而一旦派生物的认知超越自己的常识以外,就会像尢妨一样,不再掩盖自己本身匮乏灵魂的一面,被幻境重构。 好在意识觉醒的燕淩卿已不再是这幻境的掌中之物,他脱离燕亭云的身份,借助幻境的缺陷成为无人察觉知晓的存在,在阴沉的雨天与巨大魔眼的凝视下悄悄潜入帝宫。 哪怕是足以一掌劈死燕淩卿的外围守卫,在对方错身经过自己时,也仍旧毫无察觉地目视前方,警惕地拦下一位试图拜见妖皇的贵族。 “抱歉,谭大人,帝宫现在禁止任何妖族前来拜见。” 贵族阴沉着脸,紧皱眉头,阴恻恻地看到一个拎着草篮的人族小子笑嘻嘻地挤了过来,“不好意思,谭大人。借路!借路!” 这相貌极为出挑的人族少年朝守卫晃了晃手里的铁牌,寒暄打着招呼,“萧侍卫,今天又是你值班啊?” 妖族守卫并未理睬,只是朝这被妖皇陛下钦点的人族御医侧过身,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被人无视,少年并未生气,一双极为灵动含笑的眼睛瞥过身后的贵族,朝他点头示意,“谭大人,那我先过去了?” 说罢,少年便兴致冲冲地拎着草篮朝帝宫走。只是向前走了两步,他似有察觉,目光看向一侧高大的草丛,径自挑了挑眉。他转而走近看,只见草丛里未曾有人躲藏,不见异样。 奇怪…… “沈医师,怎么了?”身后的侍卫问道。 “嗯……没事。” 沈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他眯眼,摩挲了一下系在脖间的小瓶子。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摆了摆手便走远了,“夏天热,草丛里容易生蚊子,太扰人了。” 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想来是提前察觉到妖皇陛下即将苏醒,想要插上一脚。妖皇陛下现在可正处于关键时期,这种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结果没人能担待得起。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能让妖皇陛下吃点苦头,他可是再乐意不过了。 前几天差点要了他命的那一击,沈芝可还没还回去呢。 沈芝走后,收起疑心的侍卫继续和不死心的谭大人艰难周旋。 “那人族小子都能进去,那种卑贱的人族都能觐见妖皇陛下,为什么本——” 侍卫最终失去耐心,毫不客气道:“谭大人,您若执意要进帝宫,那就别怪卑职不客气了。” · 燕淩卿躲在草丛后方的幽冥树背后。 种在帝宫的幽冥树当然有灵性,幽冥树与妖族侍卫一同成为帝宫的坚实防线。但在它未能察觉到燕淩卿的情况下,只不过是一颗长得高大的普通树木罢了。 幻境令燕淩卿的修为倒退,却也意外给予他无数的好处,成为庇护他性命的保障。 视线里,沈芝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原本与妖族侍卫周旋的贵族也愤然离去。 阴雨之际,雨滴全然不觉地穿过燕淩卿的身体,犹如他是一抹不存在于世间的虚幻之物。燕淩卿凝神,记忆那人族少年离去时的踪迹,悄然跟随对方的脚步。 那个人族少年应该是林时昭的手下,并非幻境的派生物,燕淩卿清楚。 不然对方不会那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存在。 当初与花不笑一起前往大雁国时,燕淩卿曾听到对方不经意提起过大雁国皇帝身边,对方认识的一个熟人。 “也不知那姓沈的打得什么主意,居然从良成了个宫医,真是稀奇。这老滑头肚子里可全是黑水。说是要从良,呵,谁会信他?” 魔尊懒洋洋地侧躺在榻上,漆黑的指甲敲打在榻面上一顿一顿,“他若是知晓小东西乃双性之躯……” 魔尊指尖烦躁地加快了速度,妖异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那老滑头,他最好别跟本尊的小东西失踪有关系。若是他敢碰本尊的人,就是他有千万条命,本尊也要送他上西天。” 燕淩卿在这幻境中与小师弟相见后,对方也曾提起过‘沈芝’这个名字,而其身份与花不笑所说的‘姓沈的’当了宫医,完全相符。 至于其他的,小师弟说对方只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御医,不世出的天才。可若沈芝是真的少年人,花不笑这等人物又怎么可能认识对方?还称其为‘老滑头’。 怕是小师弟又被人给骗了。 而当初小师弟的失踪,想必也和这人脱不了干系。毕竟当初小师弟失踪,便是因为要当林时昭的药引子。谁给林时昭出的主意,结果不言而喻。 ……那他对小师弟,有没有做过…… 记忆里小师弟心虚躲闪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燕淩卿深吸了口气,仍未止住太阳穴间的青筋暴起。 他定神,视线里再次出现沈芝的背影,燕淩卿动作悄无声息,快速跟上对方的脚步,目光冰冷彻骨。 —— 昨夜,小师弟匆匆赶来,探寻他的伤势。又因意外得知师尊受伤,两人不可避免生了间隙。 燕淩卿虽察觉到小师弟因为他的欺骗而十分不满,但眼下他并不想说出实情,只想将同小师弟说的谎全部变为真实。 届时,他会同师弟在这幻境里一步步修炼,直到他的修为足以匹敌师尊。那时他会主动解除幻境,带小师弟离开逍遥派,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仙,一起逍遥世间。 他知晓自己的愿望天真而渺茫,但在一切尚未成为定局之前,谁敢说他的愿望不能成真呢? 师弟走后没多久,幻境就又迎来了一次崩塌重组。 这种重组是悄无声息的,早些时候林时昭偷袭师尊与花不笑,却未能成功将其击杀。于是只能退一步重构幻境加强巩固两人的记忆,一旦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脱离幻境的掌控,林时昭都将成为历史的弃子,丧命于刀刃之下。 是而,哪怕他仍被擅长精神攻击的花不笑纠缠,锁链束缚全身动弹不得,仍要拼尽全力压制他们二人的记忆。 这也就迎来了林时昭自进入幻境以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期。 脆弱到哪怕是燕淩卿,也有将其一击毙命的可能。 燕淩卿知晓这种机会绝无仅有,于是他在做足准备后,决定潜入帝宫,将林时昭击杀。有小师弟作为第二阵眼存在,幻境会继续运行下去,直到他们自愿离开的那一天。 他离开之前,去了师尊的房间。这时的师尊经过小师弟的治疗,脸色不再苍白,眉宇间也有了几分要醒的迹象。他向前走近,师尊的灵力本能浮动,与他作相持之势。 燕淩卿敬重师尊,哪怕如今师尊的模样是个少年,他从未有过越举之举。但因小师弟的缘故,自小在师尊膝下长大的他,对师尊的感情早已变得复杂。嫉恨与敬重的复杂情感不断交错,这令燕淩卿挣扎而痛苦。 刺杀林时昭当然不是毫无风险,是已,他早早为小师弟选好了后路。 “师尊,”燕淩卿并未再向前,他作揖,朝床榻上昏迷的师尊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很低,“徒儿无能,从小到大都未曾达到您对徒儿的期望。时至今日,徒……淩卿仍惹您不快。您因淩卿签订的生死咒,若来日淩卿还活着,定会为您夺回魔铃,还您颜面。只是…… “只是若淩卿回不来了,师尊,能麻烦您、麻烦您……” 燕淩卿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艰难地说出了那句话,“能麻烦您,照顾小师弟吗?” 话一旦开了口,往后说时便也轻松许多。 “小师弟以往都很娇气,练功爱偷懒,生气了爱耍小性子,会朝人撒娇,也会抱着人哭到打嗝。他又黏人,心地又善良,对人热情,爱帮助人,还总是容易被骗,轻信他人……师尊也是因此喜欢他的吧?” “可自那日一别,再次相见时,他变了许多。不那么娇气了,练功也不偷懒了,淩卿与他切磋时,他剑术也精湛了许多,进步飞速。他与我诉苦,也只挑些不那么痛苦的说,同我撒娇生气,更是下意识注意着分寸,怕惹我生气。” “他受了许多苦,师尊。”燕淩卿垂眸,“我便发誓往后再不让他受半点苦。可若我殒命,这誓言就成了空,谁来照顾小师弟呢?” “我的爱不比师尊少。” 燕淩卿轻声道,“但我知晓我的修为远比不上师尊。师尊,若我殒命……” “小师弟便托付给您了。” · 戒备异常森严,守卫每半时辰巡逻一次,手持重器。巡逻的妖族皆是金丹,而到帝宫最外围的守卫时,修为已是元婴之上。 跟着沈芝的步伐越往里走,守卫看似越少,实则修为越高。待到燕淩卿跟随沈芝进入帝宫的核心区域,甚至能看到幻境构造出的大乘期的顶级大能。是即使在现实世界里,也极少出现的顶级大能。 这样的人物,除了修为处于渡劫期的那二位,谁看到都是要避让三分的。 但好在这只是幻境,哪怕正面碰上这些大能燕淩卿必死无疑。但利用幻境漏洞,他进入的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除了某个笑容意味深长的人族小御医。 但对方既然没有戳破他,也无法找寻到他的存在,燕淩卿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继续刺杀计划。 既然是老滑头,沈芝不一定真的站在林时昭这一边。至少,他不会真的向其他手下一样,对林时昭忠心耿耿。 还有机会。 总之,这种特殊能力目前几乎是无敌的。但等到林时昭彻底苏醒,幻境开始发威并逐渐走向崩溃时,燕淩卿就会被修复漏洞的幻境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形,再无逆转之机。 穿过满是大能的核心区域时,尽管知道这些人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燕淩卿仍下意识紧闭呼吸,额头冒出冷汗。 好在如果刺杀成功的话,他回去时不再需要原路返回,仅凭幻境漏洞就能传到安全的地方。 和沈芝一并进入帝宫的寝宫,燕淩卿入眼就瞧见一头体型庞大的黑色巨龙正被一股极其玄妙的灵力所包裹。他隐匿在角落,见沈芝走到不远处的炼丹炉,将草篮里的药草逐一扔进了炉里。 这是沈芝从神医谷新鲜摘下的药草。实际上,当他回到药谷,看到尚且健在的父母时,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芝儿回来了?你这次出门成年历练如何?”父亲问他。 沈芝下意识点头,脸色很是古怪,“历练……呃,我的历练……” 他的成年历练,不就是将父母解剖,成为他的炼尸试验对象吗? 他记得实验最后失败,他便将父母的心脏一齐炼化装进了自己的小瓶子里。 但现在…… 沈芝面色迟疑,他不由朝后退了两步,感觉到头脑一阵剧烈的眩晕刺痛。 “芝儿?”母亲恬静的声音透露着疑惑。 “我……呃,我……” 半晌,沈芝咬牙,朝他们露出一个半笑半哭的笑容,“爹,娘,你们怎么还没死啊?” 意识到这是一个幻境,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显然沈芝早有准备,又或者林时昭的精力都集中到扎手的家伙那边了,这让沈芝的意识苏醒不算困难。 但他的记忆并非全部苏醒,实际上,沈芝目前只记忆起两点:一,现在他处的世界,是一个由林时昭所缔造的幻境。二,林时昭是他的最新实验对象,他需要在这个幻境完成对林时昭最后的实验。 至于如何实验,林时昭又是怎么成为他的实验对象的,目前快成年的小沈仍是一问三不知。 但显然,睚眦必报的小沈对林时昭已经怀恨在心。 沈芝虽然察觉到有人潜入到帝宫,却并不认为在有分神期大能坐镇的情况下,对方会毫发无损地到达核心区域。 记忆的缺失让沈芝无法意识到幻境存在巨大的漏洞,于是他边哼着歌,边捏着法决有条不紊地炼制丹药。 虽然沈芝的名字人畜无害,他本人也长得人畜无害,但高挑的身高和衣袖间不经意露出的结实手臂昭示着他本人并不像表面那么和蔼可亲。再加上他和善的表情所透露的玩世不恭,和未曾将人放入眼底的轻蔑,令他显得非常非常欠揍。 彼时的小沈,显然还不能够像以后将自己包装得足够无害。 “陛下,您可最好快点完成化形……” 沈芝笑嘻嘻道,布满漆黑鳞片的龙翼将巨龙包裹成一团,庞大的灵力在巨龙周围不停浮动,“幻境崩塌得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再不化形,维持幻境运行的基本术式就要干涸了。” 林时昭在缔造幻境之前,刚刚恢复妖族血脉,逆鳞重生。皇族特有的时间秘法与龙族的血脉召唤秘法,令他以微弱修为成功缔造了一个几近完美的时间幻境。但因花不笑的精神攻击,林时昭被再次重创,却也因此意外借助幻境,开始了他早该开始的第一次‘蜕皮’。 血脉返祖后,纯种龙族的血脉本该随着一次又一次‘蜕皮’彻底觉醒,成为引领妖族新一代的妖皇。结果却被他那性格扭曲的娘洗脑地硬生生亲手掰断了逆鳞,差点疼死在自己的龙榻上。 不过现在也不晚,在沈芝的帮助下,林时昭‘肮脏’的人族血脉会随着一次次蜕皮被逐步排净。 让血脉返祖的龙族混血杂种蜕变为高贵的纯种龙族,除了他沈神医,还会有人能做得到吗? 届时,厌恶妖族血脉的林时昭会流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他很期待。 · 燕淩卿当然理解不了沈芝莫名的好心情,他只听到沈芝提到的“化形”二字。 虽从未见过林时昭,先前也只是听说他是大雁国的皇帝。但在小师弟的解释后,燕淩卿已经了解到大雁国的皇帝林时昭,实际上是一个带有妖族血统的混血种。 “具体是什么妖我也不太清楚,不是蛇就是……龙吧?” 小师弟纠结道,表情心虚而微妙,“反正他身上有黑色的鳞片,很烫,还会呼吸,还……还有……” 燕淩卿闭眼,就算小师弟不讲明,他也知道对方的意思。 燕淩卿博学多识,妖族之中,只有龙族和蛇族……长着两个生殖器官。 叶敬酒真的不应该怪他们出去的三天,大师兄总是同他进行着过于凶狠的床笫之欢。 他自己提到这方面上,男人的自尊心,总会迫使着对方试图证明点什么出来。 诸如,就算燕淩卿没林时昭那么‘天赋异禀’,仍有满足他的本领。 思绪跑偏,燕淩卿凝神,注意到那黑龙的尺寸正在慢慢变小,最终停滞在一个两米左右的尺寸悬在空中,庞大的灵力盘绕在它周围,急速旋转。 一旁,沈芝正若有其事地点着头,抬头看着黑龙,像是正在同人交谈似的,“……是,微臣是恢复了点记忆。呵呵,您放心,微臣恢复记忆,对您来说是好事不是吗?嗯,丹药我就快炼好了,您再等个……嗯……六个时辰?” “——陛下息怒,我确实早就去药谷摘草药去了。但是吧……出了点意外,你知道的那种意外,有点耽误时间,好在我都解决掉了。” 沈芝摩挲了一下小瓶子,笑得如沐春风,“总之,六个时辰而已,他们不会那么快苏醒的。” 话说到这里,黑龙似乎已经懒得搭理沈芝。沈芝眨了眨眼睛,并不觉得自己在耽误事,他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听着火焰熊熊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有条不紊地捏着法决。 要不是林时昭把他的修为真的回溯到十八岁,凭他原本的修为,练成这丹药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还不是这小皇帝的错。 他在心中腹诽嘲讽。 林时昭果然来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期。 燕淩卿沉下目光,他目光专注,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的杀意,悄无声息地捏出一个个法决凝聚在身上。只要他不对林时昭流露杀意,为他提供庇护的幻境就无法被刺激,朝自己的宿主发出预警。 他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足以让林时昭毙命的时机。 修士皆知,妖族化形,是本体最为虚弱的阶段。一旦林时昭由黑龙化形成为人类,那就会是他最为致命的时刻。 符咒,法决,法咒,燕淩卿已经做好了最佳的准备,他现在所做的只剩下等待。 没人会知道在一层层严密包裹、密不透风的帝宫核心,居然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并将命运所属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静静地高悬于妖皇头颅之上。 …… 时间一点一滴地缓慢流逝。 就连打着哈欠的沈芝,也早已忘了他在帝宫门口时曾察觉到的异象。又或者他压根不认为对方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的记忆缺失,对于林时昭索要击杀的岑澜和花不笑,也想不起任何事情。更何况毫不起眼,只存在于哭滴滴的叶敬酒嘴里的大师兄呢。实际上,他连叶敬酒都忘了个彻底,只记得自己伟大的实验和实验体。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再次对叶敬酒一见钟情。 捏下最后一个法决,丹炉缓缓而开,散发出一股极为清香的味道。这味道对沈芝和燕淩卿没有影响,但很显然对林时昭有着极强的诱惑力。 只见用漆黑龙翼包裹自己的黑龙躯体微动,一截尾巴朝沈芝扫了过来,定在沈芝面前。 林时昭太急躁了,这次试图趁着比武大会让对方在毫无察觉的异常下击杀对方的计划破产后,他就必须抓紧时间苏醒过来,在那两人记忆恢复之前补缺幻境的漏洞,让他们在幻境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否则,灰飞烟灭的就是他自己。他的雌兽,也就成为了别人饲养的笼中鸟。 沈芝微笑,用灵力将新鲜出炉的滚烫丹药放在了小皇帝的尾巴上。本就是高温生物的小皇帝没有任何感觉,尾巴残影一般快速收了回去。 沈芝嫌弃地将丹炉收回储物袋中,重新躺回自己的躺椅上,用扇子扇着凉风,试图降温。 他一边扇风,一边解释道:“这化形丹是微臣专门为陛下调制的,是,是,保证不会对您高贵的人族血脉产生任何影响。遏制龙族血脉?您能往后稍稍吗?幻境都没解除,再给血脉遏制了那不是找——” “呵呵,抱歉,失言,失言。” 沈芝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但陛下,微臣炼制的化形丹真的没有控制生殖器官数量的功能。再说了,那玩意,不是越多越好吗?您怎么还嫌弃多——” “嘭——” 身材高大的少年被漆黑龙尾用力甩在了地上,他吃力地爬起来,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这小皇帝,第二次了,见他幻境修为低微,就敢这么可劲欺负他是不是? 沈芝深吸了口气,才忍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他拖着自己断了几根肋骨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朝宫殿门口走去,脸上还挂着虚假的笑意,“是……咳……是,微臣这就走,不耽误您化形。有事叫微臣啊咳咳……” 用力地“咣”的一声,殿门被合上了。 燕淩卿看着这场闹剧的发生,表情没有任何动容,全身心地盯在黑龙身上。 就快化形了,林时昭。 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到化形丹被黑龙吞下,金色的兽瞳里泛着无机质的冷光。下一刻,炽热到扭曲的灵力在这座巨型宫殿里不断疯狂盘旋,到处都是狂暴到极点的灵力。风暴中心,炽热灵力所包裹的巨龙已经被高速的灵力全然掩盖,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畸形的躯体正在缓缓凝聚舒展。 没有意外的话,一个时辰后,林时昭就能完成化形,彻底掌控这座巨大幻境的所有权。 燕淩卿目光专注,在林时昭的凶猛灵力疯狂飞舞之时,燕淩卿的法咒也在指尖凝固,蓄势待发。 还有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 一刻钟…… 再有几息…… ——就是现在! 视线里先前畸形的躯体已经幻化成人形,燕淩卿沉下眼神,在林时昭完成化形的同一时间,不再克制滔天的杀意,狂暴的法咒一瞬间朝着林时昭的心脏击去! 与此同时,感应到杀意的幻境惊醒,疯狂朝灵力风暴中心的林时昭发出警告。黑龙所幻化的俊美阴郁的少年睁眼,金色的兽瞳冷冷地盯向藏匿在他寝宫不知死活的小贼,苍白深邃的脸浮现一抹嘲讽的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 同一时间. 正在雨夜中返回浮知城的柳奎遥身形一顿,他眼睛眯起,指节屈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奇怪,这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正在同幻境疯狂厮杀的穆修表情一变,原本愤怒的表情愈发怒不可遏,“操!开什么玩笑?谁干的?” 他脚步一个踩空,转瞬间堕入幻境里层破碎的无尽虚空。 逍遥派. 昏迷许久的岑澜睁开眼睛,目光威严冰冷,他眉头紧蹙,沉默了许久,半晌冷冷道:“蠢货。” 他真没想到,他一手教大的好徒儿,竟然会做出这种蠢事。 幻境法则的威力已逐渐介入他的思维,岑澜沉气,他不比花不笑精通精神领域,只能赶在记忆褪去最后一刻捏出许久未曾出面的纸人。 下一秒,沉闷的咳嗽声响起。 一人一纸大眼对小眼,半晌,岑澜召唤出本命灵剑,对准了纸人,“……你是谁?” 纸人激动地指了指自己,“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花家. 独守空房、黯然疗伤的花不笑意识转瞬堕入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魔尊意识的绝对降临,语调透着被挑衅的愤怒,“那小子居然真的这么快就挣脱了本尊的囚意锁?该死,真是小瞧了他。” 他一边说着快速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地上开始画起繁杂的法阵。可刚画到一半,本体意识又抗拒着要回归身体。 魔尊不由得更加烦躁,“别烦本尊,花不笑,本尊现在没心情跟你较劲!” 他作为本体所派分出的一缕残识,一直试图让本体的记忆恢复。可奈何本体完全不争气,沉溺在温柔乡无法自拔。他原本也不急,他们本是一体,融合的速度已经加快,记忆恢复也只不过再需要半月的时间。 可谁曾想林时昭的挣脱速度完全超出了魔尊先前的预料! “该死的!” 魔尊忍着怒气画着加速灵魂归一的法阵,哪怕代价是灵魂的不可逆受损。 若不是岑澜抢了他的魔铃,就林时昭区区那点精神幻境,还能威胁得了他?幻境里本体召唤的魔铃都是假的,花不笑还想凭那个假魔铃打赢岑澜?简直是痴人说梦! 法阵即将落下最后一笔时,魔尊顿住了身体。 他抬眸,目光对准所未能触及到的方向,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还真是小瞧了他。” 魔尊起身,用脚将血液法阵擦毁。从未有过的困意朝他袭来,他知道作为灵魂残识的一部分,自己即将回归本体,不再为花不笑起到警示作用。 林时昭补全了幻境,他记忆里对以往的一切都在疯狂消退,包括他方才所绘制的法阵。 不过……也没有必要了。 “花不笑,” 魔尊在意识回归之前,只对他自己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勿要重蹈覆辙。” —— 这夜对叶敬酒来说,只是个困意蔓延的夜晚。 他半眯着眼回到房间时,甚至没注意到房间有些凌乱的摆设,和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他直接钻进温暖的床榻上,倒头就快没了意识。 只剩下一只炽热结实的手臂,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在了怀里,声音很轻,“睡吧。” 叶敬酒迷迷糊糊感受到背部传来对方胸腔炽热的温度,后颈落下一个温热的吻,令人安心而舒适,“睡吧。” “嗯……” 叶敬酒鼻音厚重地回应,呼吸声渐渐绵长。 他未能知晓在他被这温暖的怀抱笼罩着沉入梦乡时,另一面,他的道侣正在承受着幻境无止尽的滔天追杀。 直至堕入渺茫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