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打不过
从白日至黑夜,时间转瞬即逝。 叶敬酒被沈芝带走以后,岑澜就在他们分别时的凉亭等着。 他们约定的一日期限很快过去,当黎明破晓,眼前苍茫的树林深处仍未出现等候之人的身影时,岑澜握紧剑柄,转身离开这里。 小纸人还没有他膝盖高,蹦蹦跳跳跟在他身旁,嚷嚷道:“师祖,我早就跟您说过这个结果了,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当务之急,是要遵循师祖您先前交给我的任务,破除这狗皇帝设下的幻境!” “我不认识你。”岑澜淡声道。 凭借神识烙印,岑澜快速定位到叶敬酒此时的位置,对方如今还在妖宫。 对于这个先前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旁的纸人,岑澜并未有过多信任,哪怕他意识到这个纸人说的话也许全部都是真的。 这里是幻境,他是年轻的自己,实际上的他已经是未来的逍遥派师祖,而叶敬酒正是他的小徒弟……和道侣。 这就不难解释这个神识烙印的由来了。 而当初自己同叶敬酒意乱情迷时,于本体降临、顷刻间碾压他的熟悉意识,也都能说得通了。 但得知一切的岑澜,心情并非愉悦。 他不能接受以往叶敬酒对自己的种种亲昵信赖之举,仅仅只是因为以后的他。 而现在的岑澜,似乎只是一个稚嫩青涩的替代品。 他感到不甘。 “您在这钻什么牛角尖呢!” 小纸人抱着他的裤腿,扯着嗓子道:“现在往妖宫跑,您是在自投罗网呢!那幻境的阵眼总不能在妖宫里边吧?您当您还是天下无敌的自己呢,但凡您有从前三分的实力,手撕掉整个幻境都不是问题!您又不擅长破阵,这事当初您也没给我吩咐明白,我想着是咱们先去找花不笑,阵法他了解的通透,顶上十个您也没问题!咱就是说——哎呦!” 一声迅疾的破空声,小纸人被踢飞至空中,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远处。 岑澜眉间冰冷,冷淡地收回视线,“聒噪。” 小纸人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它噌噌跑到岑澜身边,呐呐道:“那师祖,咱们总不能去送死啊……这幻境虽然是幻境,可法则既定,妖宫那边的守卫比您修为高得多。还有就是说,您的大徒弟燕淩卿您现在还记得吗……” “不认识。” “这样啊……那他是套了什么身份?您的旧友燕亭云最近行为举止有没有怪怪的?比如,故意找叶敬酒亲近?” 岑澜皱眉,停下脚步,“燕亭云这次并未参加比武大会,他与尢妨是少年道侣,还请自重。” “啊?” 不认识燕淩卿,又没有套燕亭云的皮?! “完了完了完了……” 小纸人噗通一声,跪在岑澜面前,死死扒着岑澜的裤腿不放,“师祖,你那大明湖畔的大徒弟肯定是出事了啊!事有轻重缓疾,咱能不能先把您的大徒弟给救了!好说歹说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也从小在您的膝下长大……”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让开。” 岑澜不为所动,“他是死是活,我不关心。” “您——” 年轻的师祖还真是丝毫情分都不顾念,小纸人心一狠,大声道:“那我跟您说实话了!其实燕淩卿才是叶敬酒的真道侣,他们是真相爱,叶敬酒的宝贝大师兄要是死了,叶敬酒肯定也不活了!您不在乎燕淩卿,还不在乎叶敬酒吗?!” “……” 大师兄? 就是让叶敬酒失魂落魄,心如寒灰的罪魁祸首? 而他……才是叶敬酒的真正道侣? “……你再说一遍。” 浓郁的杀气令小纸人僵在原地,它僵硬地抬头,俊美清冷的少年垂眸,盯着小纸人一字一句道:“到底谁才是叶敬酒的道侣?” “回答我。” “我……呃……师祖……” “嘶——” 纸人被一道灵力迅速撕碎,眨眼间沦为一地纸屑。 “当然就是小酒心心念念的大师兄啦~” 陌生的少年语带笑意插入谈话,岑澜侧眸,只见一位深色皮肤、绑着亚麻色大辫子的绿眸少年笑眯眯走了过来。 他们对视,绿眸少年的笑意加深,发出一声闷笑,“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好久不见,岑澜尊主。” 回应柳奎遥的只有一柄袭来的寒剑。 柳奎遥轻易躲过,记忆恢复后,即使修为依旧低微,但作为摘星阁的阁主,柳奎遥掌握的秘籍数不胜数。 应对如今年纪轻轻的岑澜,轻而易举。 他发出哼笑,狐狸眼闪着狡黠的亮光,迅速贴近岑澜,漆黑锋利的指甲瞬间伸展,“还记得咱们上次见面,我怕您一招就将我碾成灰烬,特意用了替身。而如今……” 刺破肉体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同时响起。 猩红的血液迅速将洁白的衣衫染红。 柳奎遥悠哉地瞧着岑澜挣脱撤退,冷静止血,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如今,岑尊主却弱小得让我连杀意都很难生出。” “咳……” 胸膛洞穿的伤口虽被止血,可这几乎致命的伤口让岑澜难掩痛苦之色,他眉头紧皱,碎肉同鲜血随着低声咳嗽溅到地面上。 柳奎遥微笑,掌心幻化出一柄飞刀,他把玩着飞刀,悠哉地朝岑澜走近,“再上一次,就是我进小酒的识海里想要同他做爱。却没想到您在他脑海里留下神识烙印,被您大伤魂魄。我一时怒火上头,又因当时还不太明白怜香惜玉,我便一不小心……” “伤了小酒。” 年轻的岑尊主似乎被他的话惹怒,记忆被刺中,滔天的杀意朝柳奎遥涌去。 柳奎遥却只是面带微笑。 论杀人,他可比岑澜精通多了。 他一时沉溺在自己诉说的往事中,想起当时被他欺负得止不住颤抖、被恐惧包裹的双性炉鼎,那具白皙美妙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尖叫、痛苦…… 他舔唇,欲望碾过喉咙,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现在想来,确实做得过分了些。” 后悔而又渴望,那种支配心爱之人的快感,真是世间最美丽的东西。 “岑尊主看起来有些生气?” 不等柳奎遥近身,岑澜充斥杀意的剑法不断朝柳奎遥刺去,锋利的剑刃轻易划开肌肤,冰冷的寒霜迅速凝结在伤口上,腐蚀成一块废肉。 柳奎遥用飞刀抵挡岑澜的寒剑,火花四溅,刀剑争鸣。 刀尖相抵,少年的眼眸因愤怒亮得惊人,柳奎遥唇角的笑意越咧越大。 “看起来您有印象了啊?岑尊主。” “我还未曾将更过分的事情告诉您呢。” “小皇帝要我解决您,可真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他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过,刀刃刺向岑澜胸口,“那我就好好跟您聊聊吧。” “您知道沅城的……醉仙楼吗?” …… “……救我,师尊……” “救救我……” “好疼……好疼……师尊……” “救我……” 记忆的引线被怒火点燃,迅疾贯穿整个隧道。 他那一向爱笑、活泼灵动的小徒弟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满是污血的角落里止不住地颤抖。 全都是血,断肢,死人,惨叫。 那个疯子杀了所有人。 赤裸的少年躲在角落里呜咽。 那疯子说,是因为他点头,所以杀了所有人。 他好害怕。 救救他。 不管是谁,救救他吧。 怒火点燃了一切。 那种自己放在心尖宠爱的人被旁人肆无忌惮地羞辱、欺凌的愤怒,将夹裹核心的记忆通道咆哮着贯穿。 锋利的刀刃刺破胸膛的皮肉,向里刺入,却再无法前进一分。 寒霜迅速凝结整个刀刃,在刀刃的主人感受到危机逃开的一瞬间,裂纹将刀刃震碎,迅速四分五裂划破空气。 “呵呵……” 由幻境构成的地面土地开始剧烈震动,虚空试图吞噬掉违背幻境法则的人类。 柳奎遥却因被浩瀚的灵力锁定而无法逃离虚空的吞噬。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似乎玩大了呢……” 把正主逼出来了。 局势瞬间颠倒,浩瀚的灵力将柳奎遥压到在地,他跪在地上,每每试图站起,又被渗人的杀意重新碾压在地面上。 虚空在吞噬他们。 缓缓走近他的少年俯视着他,冰冷的剑刃抵在柳奎遥的脖颈上。 柳奎遥狼狈地跪在他脚边,他本该惊慌,却毫无惧色,甚至面带笑意道:“如果我是你,现在逃离虚空才是最要紧的事。” 诚然,哪怕是柳奎遥这样的疯子,也知晓虚空不是一个多么友好的东西。 但回应柳奎遥的只有毫不留情落下的剑刃。 刀起刀落。 他带着笑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头颅率先跌入虚空,而后是倒在地上的身躯。 偌大的虚空迅速将他们包裹,眉眼寒霜的少年望着被虚空吞噬的天空,提起剑柄。 “看来岑尊主坚持己见。” 柳奎遥的嗤嗤笑声游荡在岑澜四周,“既是这样,柳某早就想领教岑尊主的剑法。” “还请多多指教。” —— “大师兄,你要是有揍我的功夫,能不能先甩掉虚空意识的追杀?” 穆修藏匿在新的旋涡之中,腹部被贯穿的旧伤口依旧血淋淋的,身上又多了好些新伤口。 若不是他在这幻境中修为增长,不说家族的附身符咒,怕是真的要命丧大师兄剑下。 妈的,若不是大师兄惹是生非,他也不会倒霉至此,意外跌入虚空,还被虚空意识一击贯穿腹部。 “穆师弟没有察觉到吗?” 提剑在四周寻找他的燕淩卿朝声源地缓缓走去,他身上同样分布着几处致命创伤。 若非冤家路窄,杀意横生,恐怕他也不会多生事变,而是养精蓄锐。 操,往他这走过来了,还是不肯放过他是吧? 穆修烦躁地‘啧’了一声,重新凝聚原本涣散的灵力,手臂撑地晃晃悠悠地起身,每往前走一步,接近凝固的浓稠血液向下滴落。 “察觉什么?我都快晕过去了,如今灵感可比不得大师兄你。” 穆修说罢叹了口气,“你说我们师兄弟何必刀刃相见呢?您说我师尊也是你师叔,怎么说也是沾亲带故的。您又是木灵根,不替我治疗伤口也就罢了,怎么还打定主意要杀了我呢?” “师兄心中郁结难消,还请师弟莫要怪罪。” 燕淩卿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浓重的血腥味很快指引他们师兄弟相见,燕淩卿耐心解释道:“幻境之识已经停止追杀,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穆师弟,我想我们可以继续比试一番了。” “呵呵……师兄管这叫比试啊,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说——” “轰隆——” 一道巨型惊雷在虚空闪烁,正中心迸发的浩荡灵力迅疾毁灭附近一切的漩涡,朝燕淩卿和穆修所在的旋涡迅速蔓延。 几乎不用去想,危机感让燕淩卿和穆修同一时间朝灵力的反方向迅速逃离。 “那是什么?!” 穆修大喊,“有超出幻境法则的人堕入虚空了!” 燕淩卿回头望去,这般浩瀚的灵力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 他在灵力无法到达的地方最终停下脚步,旁边是跌倒在旋涡中大声喘气的穆修。 穆修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滔天阵势震惊到,他发出不敢置信的笑声,回过神来,道:“看这大场面,想来是师祖了。” “还有其他人。” “哦?那人打得过师祖?” 燕淩卿看了穆修一眼,他握了握剑柄,闭眸,又睁开,陈述事实。 “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