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比我整个十七年遇到的还劲爆。 回到临仙宗已经一星期，那天百鸟朝凤百凤朝王的景象足够震撼我一整年。 我移了张草席放在石狮子边，趴在草席上头看门，眼角瞥见秦双那厮手托红布贼头贼脑从我旁边路过，我脚一伸，那厮卧槽一声摔倒，山鸡雕像从红布兜里嘟噜噜滚出来。 我看他没偷渡什么非法物资，打算道个歉放行。结果秦双接下来一系列操作把我虎得一愣一愣的。 只见他摔了个大马趴后却不顾拍走身上的灰尘草屑，而是第一反应跪在地上神叨叨对那山鸡雕像连叩三个响头，然后满眼虔诚地将山鸡雕像用红布兜包好，再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整个过程嘴里念的忏悔一刻没停。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才舍得搭理我，对我就是怒目圆瞪：“夏小年我告诉你你犯事了，我手上这尊可是四象之一的朱雀神鸟！你竟敢冒犯他，不知天高地厚！你完蛋了你！” “呵呵”，我吐出嘴里的草杆：“你火灵根要拜朱雀，我又还没分化灵根，我为什么要拜他？” 秦双气不打一处来，捏起拳头就要来揍我：“我不管你以后拜不拜，我命令你现在必须给我的朱雀大神道歉！你是不是想要吃苦头，啊？！” 我拉过秦双衣领，点了点山鸡雕像：“你以前渣了他，朱雀不会守护你的。” “胡说！”秦双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气得头发都要炸了：“你不准胡说！我对天神朱雀从来都是爱戴有加，每天早中晚供奉、擦身、上香，没有一天怠慢。只是我对天神朱雀如此虔诚礼拜，却从未有幸见过朱雀大神现身，我见都没见过他，又怎么渣他？！！你这个头发染得跟女人一样的娘娘腔就会含血喷人，我看你就是欠揍！” 我最终被怒火中烧的秦双对着肚子连揍三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只想说“不仅渣我还打我，等我恢复原身，狗比秦双罪加一等。” “夏师弟，你这头发……，你是去魔修城做挑染了？”温晚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我打住骂秦双的碎碎念。 我：“挑染？” 温晚拔出佩剑，用剑身反光照给我看，我吓一跳，原来秦双骂我娘娘腔是因为我的头发！ 整头的黑长发里，靠耳朵两侧的长发有部分已经变成紫红的火龙果色。艳红的火龙果色夹杂在满头木炭黑里，让我看起来特别像个不良少年。 “妈耶！？”，我欲盖弥彰胡扯：“没想到魔修城的挑染质量这么好，洗过五次头都没见褪色。”我用更多的头发向里面拢了拢，试图用原本的黑发盖住长出来的红毛。 温晚有点担心，提醒我：“师弟，虽说此次去魔修城你有师尊陪你，但魔修城的氛围多少都容易污染心性，你可千万别跟他们学，到时候损及根本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温晚是出于好意：“温师兄教训得是！今晚我就把头发染回去，大师兄可要帮我向师尊保密呀。” 温晚双手一摊，我心领神会。 我搓搓手：“大师兄，那个，因为这几天去魔修城玩了，师尊跟前我不敢写，我今晚一定加班加点码字，明晚就给你送书上门，好不好？” 温晚保持着摊手的姿势，不置可否。 我贴上温晚，再接再厉：“好嘛好嘛～，通融一下嘛大师兄～～” 温晚被我叫得一身鸡皮疙瘩，最终黑着脸说：“只宽限一天，明晚此时我一定要看到了。” 我疯狂点头，指天划地发誓：“没问题，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 仙气飘飘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我虎躯一震。 温晚早已恭敬地站在一旁：“师尊”。 兰君的视线落在我火龙果色的头发上，我紧张得出汗。 兰君：“温晚，我和小年说点事，你先下去。” 温晚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温晚一走，场地一下子变得更空荡，原本就开阔的地方现在更是纤毫毕现。 兰君的手已经抚上我发丝，我不知道他是怒是喜，心虚地开口：“师尊……” 兰君声音淡淡的，却醇厚如酒：“发色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被他的声音醉得晕乎乎的：“没留意，大概近几天才开始变的。” 兰君不置可否，仙气荡漾的脸上看不出波澜。他帮我顺了顺头发，又问：“这几天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我想了想，看着脚趾：“没有，和往常一样。” 兰君叹了口气：“小年，你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我看着欲言又止的兰君：“……师尊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不想变回去，就少用朱雀的能力。”兰君话里有话:“忘了朱雀，忘了一切，既然记不起来就什么都别再记起来，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夏小年，也很好。” 我：“师尊，你回临仙宗后就闭门不出，这些天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上前一步：“我虽然少不更事，但也希望师尊不要瞒我。” “如果真有什么大麻烦，我也想和师尊一起面对，而不是一个人躲在安全的角落里，看着师尊在艰难险阻里为我们撑起一片天。” 兰君看起来有点疲倦，他拉我坐到身边：“这些天我翻阅了很多老卷宗，关于朱雀的传闻，以及他和青龙、玄武、白虎的佚文。我不知道我猜想的对不对，但我隐约觉得师尊的消失以及你的出现，都是另有乾坤……” 我靠在他身上，灿白的地面上我和兰君的影子黏在一起：“师尊说说看，如果真有什么我们也能防患于未然。” 兰君一把把我抱上膝头，他的下巴搭在我的头顶，微眯着眼说:“我很喜欢现在的你……，让我多抱一会儿。” 我很享受这十五分钟的恬淡时光，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更暖的是，有兰君给我遮去过烈的太阳。我小鸡啄米一般偷亲了兰君的唇角，躲到他怀里得逞地笑。看得出来兰君真的好喜欢我，他笑得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当然，打破岁月静好气氛的坏人是我：“说吧师尊，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兰君捏捏我的脸，非常绅士地提醒我：“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是听困了就告诉我，我下次再讲。”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好！” 兰君：“火凤明王只是封号，朱雀才是你师公的真身，也就是你的真身。” 我点头：“嗯嗯！” 兰君：“朱雀是天之四象之一，和青龙、白虎、玄武并驾齐驱，按理说四大神兽各守一方为的是福泽世间。” 我：“这个我也听说过。不过什么是四象呢？” 兰君：“青龙者，东方甲乙木；白虎者，西方庚辛金；朱雀者，南方丙丁火；玄武者，北方壬癸水。此四象者，生成世界，长立乾坤，为天地之主，谓之四象。” 我搓搓脸：“没听明白。” 兰君笑问：“你姓什么？” 我脱口而出：“我姓夏啊！” 兰君：“对了，夏天的夏，你就代表夏季。夏季烈日炎炎，就是朱雀之火在燃烧。” 我有点小高兴：“我这么厉害呢！” 兰君摸了摸我的头：“如果你是朱雀的话，确实很厉害。” 我越发好奇：“然后呢然后呢？那这和后面有什么关系呢？” 兰君：“你还记得去魔修城那次，有个魔修说他的老祖宗曾经到过全是凤凰羽毛和乌龟鳞片的天坑吗？” 我一拍大腿：“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我当时还以为他讹你呢。” 兰君：“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我看着这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屏气凝神等下文。 兰君：“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为什么偏偏是朱雀对战玄武？” 我还没发现盲点，吸了吸鼻子：“这个对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兰君：“这是很奇怪的配置，因为这对朱雀来说一开始就注定是个必败的局。朱雀属性丙丁火，玄武属性壬癸水，五行里火是被水完全克制的。朱雀明知道自己属性被玄武克得死死的，那为什么最终还是他应了战？” 我咋舌，觉得兰君考虑得有道理：“玩这么大的吗？即使有不死鸟属性加持也不带这么玩的吧，这感情在玩命吧。” 兰君：“所以我推测，朱雀一定有他冒死都要应战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青龙和白虎都不适合参与。” 我有点上头，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想问：“为什么这么说？” 兰君：“几千年前主水的玄武魔化，降瘟疫于人间，三大神兽断然不会坐视不管。从属性上来说，白虎属金，金一遇水，必然源源不断生旺水，所以白虎如果加入战局，势必使得玄武力量大幅增益，因此白虎只好旁观。而青龙属木，木虽对水有耗泄作用，但因青龙属春主生机，玄武属冬主肃杀，用暖春来对抗严冬显然力量跟不上。因此青龙在属性上很被动，他也不是对抗玄武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里我心里有些不平衡：“虽然朱雀属盛夏，在力量上可以和玄武的严冬抗衡，但是属性上朱雀完全被玄武克制了，那为什么最终还是朱雀去呢？” 兰君沉思：“这也是我暂时没想明白的地方。” 我吐槽：“玄武这么厉害的嘛？怎么别人都有被克制，他就没有被谁克制呢？不是说好五行相生相克的嘛，怎么倒头来就只有四神兽？” 兰君：“玄武属性壬癸水，按理说应该会被戊己土克制。只可惜目前天地只有四象，没有第五象。” 我歪歪头：“四象除了主管四季和属性之外，还管别的什么吗？” 兰君：“还管方位。东方木也，其星苍龙也。西方金也，其星白虎也。南方火也，其星朱鸟也。 北方水也，其星玄武也。” 我异想天开脱口而出：“东西南北都有了，从方位来说还缺一位，还缺个中间。” “守中？！”，兰君的表情变化一瞬间堪称精彩，他每个样子都好帅好帅：“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年，真是小看你了。” 我被兰君托住腋下抱起来举高高，我既兴奋又害臊。 兰君抱着我，吻我额头：“加上这个逻辑就串起来了，一切都通了。” “什么通了？”，兰君的思维很跳跃，我跟不上，但是我勤学好问，因为我就爱听他说话。而兰君从不嫌我烦，解释得详细而耐心。 兰君：“目前第五象还没问世，但第五象的属性已经确定是戊己土。事实上也只有戊己土可以克制玄武的壬癸水。朱雀答应对战玄武，应该是为了促成第五象问世，以平衡五行四象，最终福佑苍生。” 我眼睛眨巴眨巴：“朱雀对战玄武，这和第五象问世有什么关系？” 兰君：“五行中火生土，朱雀属性生旺第五象。换而言之，第五象的问世离不开朱雀。” “你怎么这么厉害！”我简直忍不住要为兰君鼓掌，这是什么神仙，又有脸又有脑子，不像我，只会吃。 兰君笑了笑，眼神里有点苦涩：“你要是也摊上那么个喜欢不辞而别的师尊的话，他离开的次数多了，你也就能和我一样了。” ……兰君的回忆…… 兰九10岁 兰九一蹦一跳跑到朱雀面前：“师尊师尊！我已经练会你教我的心法了！我练给你看——” “好好好，小兰九真厉害。不过我没时间看你练了，玄武那小子又在人间传播瘟疫，为师要去和他打一架，你在临仙宗要乖乖的。” 孩子话还没说完，朱雀匆匆而走，只给兰九留下个单薄的背影，连给个正脸的机会都没有。 兰九努努嘴，满眼的没落：“……师尊。” 兰九11岁 兰九兴高采烈地出现在朱雀面前：“师尊师尊，我已经金丹期大圆满了！你今天可不可以陪我一起——” “不错哦小兰九。今天是你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让师兄们给你买。” 朱雀丹凤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打个呵欠的时间已经飘到山门口:“玄武那混小子皮又痒了，淹没了沿海好多村庄和农田，我去和他打一架。如果我今天没能在亥时赶回来，你就自己早点睡。” 兰九看着早就没影了的朱雀，蹲在地上偷偷擦眼泪：“可我就想你陪我过生辰……” 兰九12岁 兰九走到朱雀身边：“师尊，你又要出去？” 朱雀将身后的长发用丝带绑起来：“啊，是小兰九啊。” 兰九：“师尊，我前些天已经元婴期大圆满，如今已步入化神中期。师尊，你要不要来看一眼？” 朱雀脸上有些抱歉：“小兰九，为师今天没时间。” 兰九：“师尊，我那么拼命就是希望挤些时间出来和你多呆一会儿，可你总是那么忙，你什么时候能多陪陪我？” 朱雀有些抱歉地抱了抱兰九：“小兰九，修行之人要心怀天下，以苍生社稷为己任……。” “抱歉我今天也没办法陪你了，玄武那畜生这些年越做越过分，他刚在天山以北建立了魔修城，魔化了好几座城池的仙修。那小子不收拾不行了，为师要去修理他，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朱雀衣袍从手心滑走的感觉记忆犹新，12岁的少年怎么抓也抓不住的：“……师尊，你眼里都是苍生，又什么时候有过我？” 兰九13岁 朱雀最近掉毛掉很多，还接连打好几个喷嚏，兰九一把压住朱雀拿通行玉牌的手。 兰九：“你又上哪去？” “玄武要气死我，玄武又搞事情了。”，朱雀一咳又掉一身毛：“咳咳咳……。告诫仙门弟子不要再去魔修城，一去那边立马感染，回来就成魔修了。那些已经狂化了的仙修屠干净了他们自己的山门，师兄弟们自相残杀，最后一个都没留下。真是造孽！” 兰九压住朱雀的手没让他抽身：“你状态越来越差，再这么掉毛下去很快就要掉秃了。以前我不知道五行相克，你是火凤明王，自然属火，那玄武属性专门克你，你别去了。” 朱雀眼看抽不动手：“真不让我去？” 兰九坚持：“嗯，不准去，留下陪我。” 朱雀笑了笑：“好啊，陪你。” 结果第二天，那个朱雀确实陪着他看书练剑，可惜，只是个分身。 那时候的兰九已经大乘期大圆满，又怎么看不出来替身还是真身，只是知道师尊去意已决，没有道破，自欺欺人也好…… ……兰君回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