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来客
孔晗坐在街边石椅上发呆。 十月里，淫雨霏霏，空气里凉丝丝的，石椅像是吸饱了雨水，坐上去，冷冰冰的，他怀孕七个月，本不该坐上面，可他此刻完全没心情考虑这一点。 孔晗没法不多想，因为那次宴会后，傅兰斯转头就把他送到了乡下。 他们本来住在伦敦市郊的小镇，因为史密斯教授家在那儿，这位先生是他们的邻居，双性领域的专家，随时待命，照顾孕期的他。 可现在，傅兰斯却把他俩都送走了。 他们被送到乡间的一处古堡，这座始建于三百年前的古堡，已然成了文物，修缮后看着宏伟磅礴，却不适宜长久居住，因为太空旷太安静，很多角落都见不到光。 傅兰斯不许他出门。 史密斯也不能走，于是只好把实验室搬到古堡。 孔晗百无聊赖，每天守在窗前，看着庄园里人来人往，那些金发白皮肤戴着金丝眼镜的学生，是史密斯教授的得意门生，他们的面孔青春靓丽，抱着书本从林荫道旁走过时，还热烈讨论着医学问题，那些陌生的词汇偶尔蹦到孔晗耳朵里，会让他有一瞬间的惆怅。 他突然想，如果当初没有跟着傅兰斯离开，现在自己大概也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吧？朝气蓬勃，抱着书本在林荫道上蹦蹦跳跳，假期来临时可以和同学去酒吧厮混，也可以背上背包，去一个有瀑布有森林的地方徒步旅行。 而不是拖着臃肿的肚子，在这里无望地等待。 整整半个月，傅兰斯都没有来，他信傅兰斯，但尝过和和美美每天腻歪在一起的日子，就再也难以忍受这古堡的空空荡荡。 他知道傅兰斯有事瞒着他，是为他好，不想他大着肚子沾染打打杀杀。 可他很担心傅兰斯。 好不容易阴转晴的一天，他坐在园子里，玫瑰枯萎了，也不知管家是疏忽，还是觉得留着这些深红色的遗骸更有意趣，那些花儿，瑟瑟发抖，叫他心烦。 他叫来园丁，不耐道：“都拔掉，我不想看到这些玫瑰！” “可这是我培育了好久的……” 连佣人都敢不听他的话了吗？ 孔晗心头火起，训斥道：“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滚蛋！” 那园丁是个黑人，睁大圆圆的眼睛盯着他，嘟起厚厚的嘴唇，喃喃道：“行，行，我走。” 孔晗看着满院子的残红痕迹，心绪纷乱得不行，他开始一朵朵摘掉那些玫瑰，丢在地上，踩得鞋子上满是猩红色，偏这个时候，一个夸张的女声传了过来：“哦！上帝！你这是怎么了，亲爱的孔小姐？” 孔晗警惕地抬起头，他和傅兰斯身边真正亲近信得过的人，都是知道他真实性别的。 一个妙龄女子站在喷泉旁，手里拽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拉布拉多犬，水声哗哗，那条狗就兴奋得去扑，女人费了好大劲才拽住，满脸歉意地笑了笑。 “你是谁？”孔晗很疑惑。 “是我呀！我们见过的！” 孔晗仔细看了看，心里顿时不安。 是伊莲娜。 她和那天宴会时判若两人，穿着一套休闲装，没有光彩夺目的礼服，也没有浓妆艳抹，素面朝天的时候，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来，要不是过于立体的五官特征，孔晗认不出来。 他不动声色，伊莲娜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来得突兀，伸了个懒腰，伸手勾搭上孔晗的肩膀，笑道：“还是和你待一块儿舒服，兰斯一点都不温柔，你这些天过得好吗？有没有觉得闷？” 当然是闷的，可总好过面对危险。 伊莲娜并不介意他的冷漠，自顾自招呼佣人：“对，东西搬进去，小心点别磕了。” “你要住这？” “额……”伊莲娜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无礼，笑道：“这古堡这么多房间，分我一间可以吗？我保证不吵你，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和兰斯待一块儿，太不痛快了。” 孔晗看不透她想干嘛，但一听到她说这些天一直和傅兰斯待一块，心里着实拧巴。 他瞬间冷了脸，直说道：“抱歉，分谁都可以，你不行。” “放松点，孔小姐。”伊莲娜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告诉你实话吧，我父亲觉得只要我和傅兰斯独处够久，一定能俘获他的心，所以他命令我，不在傅家待够三个月，别想回家。” “所那你为什么来我这？” “我可受不了傅兰斯摆臭脸，天天见面我才知道，他那些笑都是假的，笑给我爸看而已。” 孔晗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伊莲娜来这，是逃不过傅兰斯的眼睛的。 傅兰斯知道她要来，没拦着，是信任这个女人？还是已经深陷泥潭，自顾不暇？ 他揣测到这一层，感觉不妙，立马转变了态度，让仆人去收拾房间，可伊莲娜还不满意，勾上他的脖子，谄媚道：“不要收拾了，我跟你睡好不好？” “不行。” “好不好嘛，我不想一个人睡，这里会不会有吸血鬼啊？” 她瞪大了眼，表情浮夸。 孔晗几番推拒无果，伊莲娜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楼上楼下，端茶倒水，揉肩捶背，黏糊得不行，好像他们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夜里他照常泡澡，热气氤氲中，彻底放松身心。 水是傅兰斯特地让人空运来的雪山温泉水，孔晗一开始觉得奢侈，傅兰斯交了智商税，可用过一周之后，感觉的确和普通的水不一样，泉水清澈温暖，身体埋进去的时候，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心情难以言喻的愉悦。 他打开电视，照常调到西班牙那边的地方台，想看看ET有没有什么新动静。 还好，西班牙和往常一样风平浪静，没流血冲突、没暴力事件，意味着傅兰斯那边的局势暂时还能稳住。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忽然听到白色珠帘叮当响。 伊莲娜赤裸着身子，“噗通”滑进了浴池，和他一块儿泡着。 “出去！”孔晗捂上自己的眼睛。 “我偏不！”伊莲娜在他身旁开心地笑道：“我来帮你洗澡，晚上我们一块儿睡呀！” “诶？你怎么还害羞了？” “是不是因为我乳房比你大？” “没事，来，姐让你摸摸。” 孔晗捂着眼睛，无奈道：“出去，我是男人。” “什么？” 伊莲娜盯着他的大肚子，这回震惊得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说我是男人。”孔晗懒得再捏着嗓子仿女声，指了指外面，说道：“史密斯医生就是专门照顾我待产的，实验室也是为我设的，所以你不要缠着我了。” “真的啊？”伊莲娜捂上嘴，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小声道：“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她热辣的目光在孔晗胯部扫了扫，孔晗被这赤裸的目光凝视着，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看什么？你能不能……” 能不能要点脸。 他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哦，孔小姐……哦不对，孔先生，我好兴奋啊！” 伊莲娜盯着他，目光熠熠，像见到羔羊的饿狼，诱哄道：“没事的，我就跟你睡，我不介意！我每天给你暖床好不好？我最喜欢你这种干干净净的男孩子了，长得好看，人还温柔！” 孔晗被她缠得头疼，摆摆手让她走。 她不仅不走，还凑上来说道：“你们中国人不是有规矩吗？看了女孩的身体就得娶女孩，你都把我看光了！孔先生！” 孔晗揉了揉眉心，一脸怅惘：“什么？” 当晚他睡觉前反复检查房门，确认反锁紧了，才放下心来，熄了灯，揉揉疲惫的身体正要躺下，却触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艹！” 他吓得国骂都出来了，拧开灯，只见伊莲娜睡眼惺忪，一张笑脸。 “出去。” “我不！” 她抱紧被子，孔晗去扯，她就胡搅蛮缠道：“你别动我，我没穿睡衣！” 孔晗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只觉得自己累得慌。 床有两米宽，多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他懒得多计较，揉揉发酸的腰肢，躺下睡觉，突然感觉腿缝一痒，那秀气的阴茎顶端，滑过一丝温热的触感。 “卧槽！” 他吓得几乎要弹起来，伊莲娜兴奋得声音都在颤：“真的有诶！我摸到了！” 孔晗眼白都要翻出来。 他起身下床，去收拾好的客房睡，没想到伊莲娜穿好衣服，又跟着黏上来，他不耐烦道：“你想干嘛？” “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待一块儿！” 这种鬼话孔晗当然不信，但他也甩不掉伊莲娜这个小尾巴。 伊莲娜来这里不到一周，就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空间，床头柜散落着她的胸罩，还有一只丝袜挂在他心爱的水晶雕塑上，伊莲娜本人则像个没断奶的婴孩，每夜都从床的那头翻滚过来，依偎着他才能入睡，推都推不开。 他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无法保持，每天皱眉无数次，她却不在意。 她只会无数次热烈的表白，早餐前、午后亦或是看着夕阳，她冷不丁就会来一句：“孔先生，我好爱你。” 孔晗当然不信。 但不得不承认，伊莲娜的到来，让他寡淡的日子多了许多趣味。 史密斯的学生们很单纯，年轻的男孩们盯着伊莲娜闪光的蜷发、艳丽的红唇，挪不开眼，戴眼镜的乖乖女也会时常把艳羡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她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足以让所有人都能折服于她，纵然看过她最乏味的素颜，孔晗也不得不承认，相处久了，这个人的魅力足以掩盖掉五官的所有瑕疵。 她是人群中的焦点，发现自己接纳她以后，就大大咧咧在古堡开起了派对。 女学生们痴痴的笑声、浓郁的蛋糕香味、颇具古典乡村风格的舞曲、繁复的花篮，都让古堡焕然一新，它好似一座在地底埋葬多年的木雕，碰见阳光雨露后，身上寄居长出各类色彩斑斓的漂亮蘑菇。 可漂亮蘑菇往往有毒。 哪怕她的到来让这座古堡活了过来，他也不曾放下戒心。 史密斯医生气得大骂，可学生们根本不听，闹闹哄哄和伊莲娜疯玩。 可伊莲娜玩得再开心，也会十点准点洗完澡上床，绝不耽误孔晗休息，这点让他很满意。 这天一大早孔晗醒来时，发现伊莲娜正侧着脸，把耳朵贴他肚皮上，满脸喜色，见他醒了，嫣然一笑道：“我刚刚听到宝宝的声音了！” 她笑得那么美，金发熠熠，被朝阳衬着，有种圣母般的光辉。 孔晗心里顿时变得柔软，难得没有皱眉，应道：“是吗？” “孔，以后你当宝宝的爸爸，我当妈妈好不好？傅兰斯就是个混球，你别跟他一块儿了，他给你的东西，我能加倍给你。” 孔晗笑着摇摇头。 “你别不信！”伊莲娜振奋道：“我说到做到！” 她扭头就去翻包包，把一堆金卡倒在床单上，推到他面前，兴奋道：“给你！都给你！按你们中国人的规矩，以后我赚钱，你管钱。” 孔晗不信这鬼话，但也忍不住好笑：“为什么是你赚钱我管钱？” “因为……”伊莲娜自己也说不上来，霸气道：“我喜欢的人，当然要像朵花儿似的养在家里呀！在外面操心，人会老的。” 孔晗突然就想起了傅兰斯。 那个人是不是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所以把所有要操心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揽了下来？ 自己既然相信傅兰斯，那还烦闷什么？ 他心中豁然开朗，连日来的阴霾就此散去，连带着看伊莲娜都顺眼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