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奇怪的猎人

    到查希提第二天，他们依旧无所事事，在集市上闲逛，像一对普通旅人。

    伊恩看得出来卡厄斯在等待什么，他们的计划是静观其变。法师总是谨慎的人，更何况他们要面对的人将会是查希提的执政者：梅里斯。

    “我在等一个邀请。”卡厄斯说，“如果有的话。”

    伊恩点头。假如他们收到来自梅里斯的邀请，就说明对方正在关注他们，甚至知道他们的身份。如果没有，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意味着他们处于信息优势。

    又或许卡厄斯真把这当作了某种蜜月旅行，他永远猜不透法师的心思。

    缄默骑士团团长没有见过查希提城主本人，不过倒是听说过他在这座城市的威望。作为国王的侄子，梅里斯来到查希提是一种幸运，也是不幸。他得到了一个在战略和资源上对克罗埃西亚极为重要的城市。它紧靠深渊，对面是斯拉沃尼亚，同时周围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

    但查希提也有另一个名字，“边缘之城”。让一位皇族远离王都，几乎算得上一种流放。

    「梅里斯对深渊感兴趣，也许并非国王的旨意。」

    他们又继续起了昨天的讨论。骑士提出了一种猜测。王室历来充满勾心斗角，长久远离王都，很可能让查希提城主有了自己的打算。

    卡厄斯没有立刻赞同他，而是停在一处首饰摊前，一边挑拣宝石，一边和伊恩对话：「国王可不会随便把这么一个重要的边城交给不信任的人。」

    「不过，最不可信的就是这种信任感。」法师又说。

    「对梅里斯来说，他承载着的可是【国王的信任】。」他说，「为了回报这份沉重信任，他不得不守在这破地方，还要忍受可能的诋毁和怀疑，再加上距离产生的隔阂，足够让一个人改变。」

    「也许他们曾经彼此信任，但现在，谁也说不准。」

    他拿起一副镶嵌着蔚蓝色的绿松石袖扣，对着伊恩的脸比了比。

    “颜色不对。”法师说着便放下——应该是更深、更纯净透彻的蓝色。

    摊贩赶忙向他推荐其他蓝绿色的珠宝。

    商人往往有着敏锐判断。尽管这位顾客一身低调的黑袍，穿着朴素，但从布料材质和举手投足之间，他便能看出对方背景不凡。

    「最忠诚的关系往往建立在利益上。」卡厄斯继续说，「我一直相信这个道理。」

    「它不适用于所有人。」伊恩回答。

    法师转头朝他微笑，几缕金发随着动作垂落。一旁摊贩目睹他的面容，不禁呼吸顿住。

    然而，金发美人随即说出令商人心碎的话。

    “是的，它不适合你。”卡厄斯说，不清楚他指的是那副袖扣还是刚才的对话。

    “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们一路闲逛。法师充分展示了自己挑剔的品味。

    “这雕刻也太丑了。”他端详着武器铺的一把猎刀。

    「但它很实用。」伊恩指出。S型刀刃，可以增加刀刃长度，增大创伤面积，一把很适合剥皮的小刀。

    卡厄斯斜他一眼。施法者也会用刀，但绝不是用来豪不优雅地剥下一张血淋淋的皮。

    “你可千万别再考虑钉头槌这种东西了。”法师说，他知道伊恩也会觉得那种东西实用。

    “不过如果你喜欢这……”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拉住同伴。

    被卡厄斯一扯，伊恩主动靠上去，对方就这样唐突贴进他怀里，顺手还把骑士的围巾朝上拉了拉，挡住脸。

    见对方这幅小鸟依人的反常样态，伊恩很快警觉起来。

    他瞥向一旁打磨光亮的盾牌借助反光，看到两位长袍法师正在走来。他们都穿着绣有金色教廷徽章的白袍。

    是希里和特洛熙。

    「还真是不巧。」黑袍法师藏在他怀里，只露出一双红瞳，不善地盯着两位老熟人，「这几天出现的熟面孔也太多了。」

    「教廷法师出现在查希提，还是两位。」相比卡厄斯的警惕，伊恩只是有些惊讶，「难道说是由于最近那些失踪案？血族的活动？还是因为我们和深渊？」

    「你不会希望我和他们打招呼的。」卡厄斯说，「我上次差点把希里头轰飞——当然她也差点把我眼睛抠出来。」

    「……那还真是危险。」伊恩想象了一下那副场面，「下次可以试试友好点？」

    他瞥见希里向这边走来。

    「我看你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拦住我们吧。」法师嘴上说着，却还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快，假装我们很亲密。」

    「那不需要假装。」

    伊恩说完，把对方整个用胳膊搂住，扣住他后脑勺，让卡厄斯和自己的脸都被挡住，身影上看起来就像一对突然卿卿我我的情侣。

    希里·火荧站在武器摊前。她没有在意旁边抱在一起的两人，而是开门见山问摊主：“最近几天有人来找你购买过秘银或精金小刀吗？”

    这两种材料都十分稀少，很少用于锻造大件武器，而是用于精美小巧的物件。由于它们能和元素很好共振，施法者尤其喜爱这种工具。

    「看起来他们正在调查某位法师。」伊恩说。

    「希望这个‘某位法师’不是你眼前的这位。」卡厄斯回答。

    「但如果是我，才不需要到这里来买东西。艾德琳和矮人工匠关系不错，我们不会去这种集市。」他解释，「我感觉她们正在查的不一定是施法者。祭司和炼金术士也会用这种东西。」

    “阁、阁下，”摊主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教廷法师，加上对方不苟言笑的气质，此刻额头冒汗，“我们这里哪有这种精贵东西。这恐怕得是贵族老爷们才能搞到的……”

    希里点点头。她转身，似乎有些困惑为什么旁边两人还在缠绵，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

    一个醉醺醺的红发男人正试图和特洛熙搭话。

    “嗨，我喜欢你头发的颜色。”那个猎人打扮的人痞里痞气说道，“如果它们是金色就更好了，但亚麻色很适合你。”

    “我不认识你，先生。”在猎人体格衬托下，特洛熙显得柔弱娇小，她退开一步，“请你走开。”

    “塔里夫，唔，现在你知道了。”对方不依不饶，“看上去你们在找什么……我猜大概是不受教会欢迎的某种东西吧。”

    “你有线索？”这次特洛熙没有退开。

    猎人眯着眼，像是在思考：“有，但也没有。”

    “我喝的太多，脑子不太清楚……也许你再陪我喝几杯我就想起来了呢？”他调戏道。

    “离她远点。”希里的声音传来，她手里捏着火球，气势汹汹，“否则我将以对教会不敬的名义逮捕你。”

    “别信这种酒鬼，特洛熙。”她又转向年轻女法师，“对付这种混蛋，你得表现得强硬点。”

    “啊……”被叫做“混蛋”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又来吗？算了算了……”

    他连连摆手，从施法者们旁边离开。

    “唉，”猎人颇为惆怅地自言自语，“怎么就是找不到美人来一起喝酒呢？”

    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吹着口哨，摇摇晃晃离开，还顺带瞥了一眼武器摊的方向——刚才还在那里的两人此刻无影无踪。

    但没关系，塔里夫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这真是太难得了你知道吗？”被短剑压着脖子抵在墙上时，猎人还满嘴酒气，说个不停，

    “黑袍法师居然有同伴。”

    他只需要再穿过一条巷子，就能到达卡厄斯的下榻之处。

    然而刚走过拐角，猎人就不得不举起双手，被剑尖戳着喉咙，一步步慢慢退到墙边。

    “我没在跟踪你们。”他辩解，“顺路，只是顺路。”

    对方蓝眼睛里显然透露着不信任。

    “好吧……所以你是什么？卡厄斯的新男友？”塔里夫说，“其实我和他是朋友来着。”

    伊恩皱眉：什么朋友需要偷偷摸摸来拜访？

    没等他继续逼问，猎人抓准时机突然抬起膝盖，直击他的下处！——

    ——骑士勉强躲闪开，对方的无耻招数令他大为震惊，极为不齿。

    “理解一下，”猎人耸肩，“街头斗殴习惯了，没忍住。”

    说话间他就揪住短剑移开的空档，从腰间抽出武器。伊恩下一剑被绷直的长鞭挡住——那东西柔软，但斩不断。

    “我讨厌窄巷。我总是吐在里面。”猎人说着，一边旋身一边绕动鞭子，想要把伊恩缠住。

    他的对手显然吃了道德层次的亏。伊恩刚防住又一套下三路攻击，就发现右臂被绑在了身上。没等他来得及挣脱，对方突然抱住他，将他撞在墙上。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巷子里挤成一圈。剑和鞭子都无法施展威力，只能转为蛮力互搏。

    “我还以为你会友好点呢！”塔里夫气喘吁吁抱怨，“怎么和卡厄斯一样上来就是揍我。”

    那是因为你真的很可疑！骑士在心中叫道。很快他就感觉到法师的意识有所察觉。

    于是伊恩脚抵住墙根，猛地发力将对方摔砸另一边墙上。没想到塔里夫直接给他来了个头槌。

    “啊！”猎人自己先叫起来，“他妈的卡厄斯怎么会看上这种铁脑壳！”

    “我说兄弟，”他龇牙咧嘴说道，“真心的，那个金发漂亮宝贝可不是你能消受的主，建议你趁早跑路……”

    “你可能不知道，他天使外表下是颗魔鬼的心……”他话没说完，就听到巷口传来一句话：

    “是吗？什么样的魔鬼？”

    黑袍法师站在那里，带着端庄的笑容，眼神却让猎人发毛。

    “说啊，塔里夫，我是什么样的魔鬼？”他柔声问道。

    伊恩听到猎人低低“操”了一声，现在要跑路的恐怕是他了。

    “哪里的话，我那是说岔了……”塔里夫心虚地松开骑士，“亲爱的，你的魅力就像魔鬼一样魅惑着我……”

    “我觉得没错啊。”卡厄斯说，“要不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猎人条件反射低下头，发现脚腕上已经缠绕上了一条藤蔓——“该死－”他还没骂完，就从伊恩面前飞了出去。

    “你他妈的居然敢打他！”

    天使露出魔鬼一面，咆哮道：“塔里夫·贝金赛尔！你这个只知道把酒水龙头当鸡巴舔的臭鼬！你他妈的敢踢他裆，还撞他头——我把你头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