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神秘的预言

    很长一段时间内，伊莲娜·极光都是卡厄斯的心病。

    在别的孩子尚能埋进母亲怀中撒娇的年纪，他已经学会辨别伊莲娜将要发疯的预兆。

    由于缺乏护理，女施法者原本那头柔顺靓丽的浅金色长发变得干枯毛糙。她时不时散乱着头发，盯着空气发呆，似乎那里站了什么人。

    伊莲娜眼神惶恐，有时又显得愤怒，更多时候则是麻木。

    她年幼的孩子不得不承担起照顾母亲和自己的重任。但伊莲娜不允许卡厄斯和别人接触：不允许离开自己身边、不允许和陌生人说话，每当他消失得久了一些，就能听到母亲歇斯底里的大喊：“卡尔——！你在哪里！”

    等他走近，伊莲娜却又突然变了脸色。“不要靠近我！”她尖叫道，用看待陌生人的眼光打量儿子，仿佛他是什么怪物。最后离别时，她更是毁了卡尔的脸。

    即便逃离法师塔多年后，卡厄斯也总产生这样一种感觉：伊莲娜并不爱他，并没有将他当作一位血亲。也许他们都是无姓之人，没有普通人那种羁绊，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甚至仇人——即便伊莲娜孕育了他。

    当他和伊恩说起这些事时，后者都会用一种非常柔软的目光看向他。

    他记得伊莲娜有一双紫色眼睛，非常漂亮，但往往显得空洞而疏离。但骑士那双矢车菊般深邃却透亮的双眸中，总是蕴含着丰富情感。无须多言，法师就能感受到恋人想法。伊恩很聪明，这种聪明和卡厄斯、和伊莲娜的天赋不同，是另一种智慧，另一种力量。

    「我不会离开你。」

    骑士知道，伊莲娜总能调动起法师心中最深重的自我怀疑与痛苦。

    「我想……没有多少母亲会无缘无故这样对待自己孩子。」伊恩说，「你不是怪物，卡尔，她也许有什么隐情。」

    「我会和你一起找寻答案。」

    法师塔中有一类特殊的法师。和希里·火荧这种高阶战斗法师、或艾德琳·晨露这种学者不同，他们常被称为“月神代言人”，拥有比王室占星术士更强大的预言能力。相传，这些预言法师的能力有一部分来自于月神。

    最近一世纪，法师塔给出最着名的预言，便是三十年前的深渊守卫之战。然而，参透命运往往是困难且代价高昂的，说出预言的法师不久后便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

    得到第二个预言时，她倍感惊讶。因为预言指出，伊莲娜·极光，这一代大陆最强大的冰系法师，将会在黑暗中陨落，从此世界进一步陷入深渊的威胁中。

    这个预言者便是伊莲娜·极光本人。她同时拥有白龙的冰霜之力和月神祝福。

    在那之后，深渊果然发动侵袭，伊莲娜下落不明，白星骑士团全员牺牲，教会力量受到重创，针对法师的监管也愈发严厉。奇怪的是，之后近二十年，法师塔再没出现过如此强大的预言。但好在二十年后，他们找到了一位新的“月神代言人”。

    特洛熙·月蚀。

    主教纳夫塔利看着面前脱去外袍、一身白衣短装的女施法者。

    “您的打扮不太适合这里。”查希提的大主教说。教廷法师和祭祀一样，通常是长袍长裙，端庄优雅，而不是像猎人一样。

    亚麻色短发的法师笑笑：“请谅解，主教阁下，毕竟这样工作走动比较方便。”

    纳夫塔利面无表情，但特洛熙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一丝诧异：毕竟月蚀阁下在大部分教众眼里，都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那么，您带来了教皇的什么指示呢？”主教很快问。

    特洛熙眨了眨眼——浅紫色的虹膜——说：

    “一个预言。”

    希里和特洛熙此次前来是预言法师的一个梦，或者说月神在梦境中的指示。

    “我看到深渊涌出岩浆，圣迹崩塌，血族在大陆肆虐，而恶魔在地下虎视眈眈。”

    在教会祭司面前，预言家用一种空洞的声音传达预言。她正在处于“月神的梦境”状态中，仿佛像被另一灵魂附体。

    “……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黑袍的人，跪在遗迹中心……”她继续喃喃，“……我还看到他……不，应该是另一个人，他沉睡在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里，他会平息血族的动乱……但还有一些人在准备仪式……火和鲜血，榨取他的力量。”

    “查希提上空乌云密布。”预言家最后说，“月圆之夜，云散之时，便是灾难的开端。”

    “我知道了，”纳夫塔利回答，“我会让查希提的教众保持警惕……但对您的预言，我并无头绪。”

    “如您这几天以来所见，”他示意特洛熙看向窗外，“没有任何异常。”

    预言家没能从主教那里得到更多信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希里是外人，纳夫塔利不想和他们透露自己的消息很正常。

    她穿过查希提大教堂长长的回廊。阳光穿过窗拱落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切显得宁静而祥和，但特洛熙察觉到一丝诡异。

    太安静了。

    庭院有那么多树木，却听不见一声鸟叫。预言家停住脚步，心中感到怀疑。她闭上眼，试图调动月神的第三只眼。黑暗中，月相之力让女施法者能感受到五感之外的信息——在意识中的“回廊”内，她看到一丝淡淡红光，如同一根丝线悬浮在空中。

    特洛熙顺着红线，朝深处走去，直到停在一扇不起眼的厚重木门前。

    “月蚀阁下。”守门的骑士拦住她，“您不能进去。”

    “里面是什么？”特洛熙问。

    “我不能告诉您。”对方回答，“我得到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扇门，除了主教。”

    出乎他的意料，面前女人表现得非常强硬——这是特洛熙从希里身上学到的。

    “让我进去。”预言家说，“既然你知道我是教会法师，想必也知道我奉教皇的命令前来。”

    “拒绝我，就是对光明神不敬。”

    “还是说……里面藏着不该出现在教堂的东西？”

    她这话让对面沉默。就在特洛熙以为对方会退让时，守门人突然抬手抽剑！

    特洛熙后退一步，但战士的动作更快，长剑眼看就要挥向预言家——随后猛地停在半空。

    一根长鞭突然出现，卷住对方手腕将他定住。守门人另一只手扯了扯，没能挣脱束缚。

    “啊哦，”红发猎人夸张地叹息，“对这样漂亮的小姐出手，实在是逊爆了。”

    他说着，手上力气不松，竟让守门人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在对方注意力全放在猎人身上时，特洛熙冲上前，一道风刃掀飞他的头盔，接着一掌拍在男人脑门上。

    法师这一连串动作让猎人看愣了，很快他更加惊讶：被特洛熙拍了一下的人僵住几秒，随即眼神瞬间空洞起来，不再抵抗，而是放下手，呆呆站立着。

    “你是精神系法师？”塔里夫收回鞭子，走近几步问道。猎人知道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精通心灵操控的法师群体中。

    “只是个月神代言人。”特洛熙回答，看向不远处的红发男人。

    “特……特拉夫？”她不确定地说。

    “是‘塔里夫’，Ta，不是Tra。”猎人悲伤地纠正，为对方没能记住自己名字感到有些挫败。

    “你为什么在这？”特洛熙问。

    塔里夫摊手：“和你一样好奇门背后有什么。”

    “我以为贝金赛尔家族和教会都在对方的黑名单上。”法师说。

    “是啊，”猎魔人耸耸肩，“即便在他们任劳任怨帮教会工作百年之后——但我们的敌人从来都是黑暗生物。”

    “上次见面我和你说过，自己掌握了一些信息。”塔里夫说着，弯腰伸手，“我想这扇门背后就会有个答案……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与您同行呢，法师小姐。”

    特洛熙没理睬对方的殷勤。

    “我们动作要快，在纳夫塔利发现之前。”她在守门人耳边打了个响指。

    “开门。”法师命令道，对方如同木偶般行动起来。

    大门打开，两人对视一眼。

    “我可不知道查希提教堂有那么深的地下室。”猎魔人看着门后的楼梯说。

    法师盯着那黑暗深处，想起自己的预言。她默念咒语，周围出现一圈光点，照亮了楼道。

    “叫我特洛熙就行。”

    说着，她率先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