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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回家,接近七点半。 方青宜给陆临野找了一双新拖鞋,把大衣脱下来挂在玄关,说去二楼拿点东西,让陆临野在客厅坐一会儿。 方青宜上楼后,陆临野并没有坐下来,而是背着书包,默默站在客厅里。 方青宜住的这栋房子位于市区北部,闹中取静,都是独门独院的洋房。陆临野来的路上,透过车窗看见宽敞的大路、精心打理的园林,想当然以为,方青宜的家也像电视剧里那些富人的家一样,内部很气派奢华。但出乎意料,房子的装修风格非常简洁,家具都是必需品,没有多余陈设。 陆临野环顾一圈,茶几、沙发,还有不远处的单人椅上,到处都搁着叠起来的,或者打开一半的书,很多都与法律有关,一看就是方青宜的。 方青宜还没下来,他站得无聊,从客厅走到餐厅,又从餐厅走回客厅。很奇怪,方青宜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但属于他丈夫的东西,陆临野却没有看到。 他脑海里浮现那天傍晚,推开拥挤记者,带走方青宜的男人。 那个人是方青宜的丈夫,一个事业有成,高大英俊,气质充满压迫感的Alpha。 “临野?” 一股香气袭入鼻腔,不知何时方青宜站在他旁边,拍了拍他肩膀。 陆临野一顿,拉回神智,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远离方青宜衣襟间莫名的香气。 “你老公呢?” “他出差了。” “出差?” 方青宜不明白陆临野问闻驭做什么,不过还是随口回答:“对,昨天走的。”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陆临野跟他过来。 陆临野不再多问,跟他往里走。 “你睡这里吧。”方青宜推开一楼的客房门,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床上,从里面取出衣裤和新毛巾。他在床上展开衣物,是件棉质柔软的连帽卫衣和一条家居裤。他抬头打量一眼陆临野个子,说:“我的旧睡衣,你应该能穿。” “你的……睡衣?” “对,”方青宜以为他介意是自己穿过的衣服,补充说,“已经洗干净了,一直收在柜子里,你今晚先凑合穿,明天我去给你买新的。” “不用,”陆临野垂下眼睛,“不用买了。” 方青宜点点头,带他走出卧室,指了指旁边:“浴室就在隔壁,里面洗漱用品都是全的,你直接用就行。” “好。” 方青宜交代完,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陆临野杵在旁边,也是一句话不说。气氛忽然沉默得透出尴尬,方青宜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跟陆临野还没吃晚饭。 这样一想,他顿感饿了。 元旦后,原本在他家打扫做饭的阿姨犯腰病辞工了。他工作太忙,每天回家都很晚,一时也没再找新的家政。 现在点外卖,至少要半小时才能送到。方青宜想了想,说:“今天太晚了,叫外卖还得等,我给你煮面行吗?” 陆临野“嗯”了声。 方青宜于是卷起衬衣袖子,去了厨房。 陆临野坐在餐厅里,隔着玻璃门,注视方青宜背过身,在厨房忙碌。 室内地暖很足,方青宜脱掉了大衣和西服,只穿一件贴合清瘦身板的衬衣。他衬衣下摆没拉出来,仍一丝不苟地掖进裤腰。但因为要做饭,在衬衣外系了条围裙,带子往腰后随意打个结,拢出细细一把腰。 陆临野以为方青宜一会儿就能把面端出来,但他等了很久,方青宜才磨磨蹭蹭走出厨房。 陆临野一看碗里的面,立即蹙起眉头——面煮得太烂,都坨了。 他饿得厉害,顾不上面的卖相,夹起筷子就吃起来,刚吃一口,脸色一变,忍不住放下筷子。 “你放了多少盐?”陆临野吃饭很不挑剔,可是刚才这口,他差点没吐出来。 方青宜尝了一点,脸色变得不太自然:“我可能……把盐放重了。” “你直说,是不是不会做饭?”之前他看方青宜摆弄锅碗瓢,手法很不熟练,就有不祥预感。 方青宜好像不愿意承认,抿着唇没回答。 陆临野推开椅子,一言不发站起来,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几个鸡蛋,还有蔬菜,不经主人同意,径直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两碗重新煮好的鸡蛋蔬菜面就端上了桌。 陆临野把其中一碗推到方青宜面前:“吃吧。” 方青宜夹起几根面,吹了吹,放入嘴里。他没再说话,一筷子接一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陆临野煮的面非常好吃。 陆临野也坐回去吃了起来,两个饥肠辘辘的人很快把面一扫而空。 两人吃完饭,方青宜抽出纸巾要擦嘴,陆临野已经起身,手脚利落地收拾桌子,把碗筷端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打算洗碗。 方青宜走过去:“不用手洗,有洗碗机。” 他说着,在陆临野旁边弯下腰,打开洗碗机柜门,将碗筷依次往里放。他吃完面,身上有些发热,碎发拢在耳后,衬衣扣子也松开了两颗。从陆临野的角度,一低头,正好可以看见他线条修长的颈。 好像稍用力,就能掐断似的。 陆临野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怎么?”方青宜仰头。 陆临野表情有些怪异,目光落向方青宜锁骨下方:“你这里……怎么回事?” 方青宜顺他所指,一道暗红淤痕落入眼底。 ——那是昨天下午,闻驭临出差之前,按着他留下的。 想到昨天疯狂的场景,方青宜脸色掠过狼狈,边系扣子边说:“没事,撞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撞伤?陆临野拧起眉头,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说法。方青宜被他盯得微微不适,转过身,错开话题:“临野,你早上几点去学校?” “七点半。” 他想也没想:“那七点出发,我先送你上学。” “……嗯。” “我上楼了,你早点休息。”方青宜说完就走了。 夜色渐深,房间里静悄悄的。从窗户往外望,隔着庭院,铁栏外的路灯光线都显得模糊遥远。如此静谧的环境,陆临野随家人搬到K市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他和张红霞租的房子,紧挨城际铁路,昼夜噪杂,轻轨轰隆驶过,震动得整个墙体摇晃不休。 临近期末,各科老师都布置了很多作业。好在陆临野做题快,九点开始写,不到一小时,就把卷子都写完了。 他把书籍纸笔收进书包,打算洗漱睡觉,拿起方青宜给他准备的衣裤时,嗅到一股放置在衣柜里时间长了,淡淡萦绕的木质气息。想到这套家居服,是方青宜以前每天都会穿的,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摇摇头,挥去自己身体奇怪的感觉,推门走出房间,冷不丁撞见一双金色瞳孔,在昏暗走道里,幽幽与他对视。 陆临野跑上楼,见方青宜的卧室亮着光,没敲门,直接把虚掩的门一把推开。 “方青宜!你家进……” 话音戛然而止。 方青宜刚洗完澡,脱掉浴袍,正在穿睡衣。 他头发潮湿,浑身泛着水汽,皮肤洗得发红,贴床沿坐着,弯曲双腿,正要把内裤往大腿上扯。除了还没穿好的内裤,他的身子完全赤裸着,隔着衬衣西裤都能清楚分辨的瘦削,在光线轻柔的台灯映照下,更显单薄清瘦、不盈一折。他白皙肌肤上有很多芜杂的淤痕,落入陆临野眼中,像是平静无澜的湖面,骤然倾泻一场暴雨,震颤连绵不绝的涟漪…… 陆临野钉在门口,喉咙猛地发紧,连心脏都似乎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