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挡了你的好事
出校门就看见那辆显眼的座驾,让他心乱了一天的老男人倚在车门上,冲他笑得气定神闲。 走到近前,老男人接过他的书包,替他拉开车门:“请吧,少爷。” 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是眼角偏偏扫到那块晃眼的表,心里又跟被针扎了似的。 他没说话,抬腿坐进车里。 热脸贴个冷屁股,许家声心里也不太痛快,推了应酬专门陪他还捞不着一个好脸色,这算什么事?不过他对贺璟有十足的耐心。 “咱们家少爷生气了?谁这么不长眼?”他逗着贺璟,叫前面的司机兼保镖,“蒋晨,去查一查,把人揪出来交给小少爷发落。” 嗬,揪吧,头一个就把你揪出来,贺璟从眼角瞥他一眼。 蒋晨从后视镜里看看贺璟的脸色,顺着许家声的话茬开了几句玩笑。 贺璟对着许家声能无理取闹无法无天,可是对着外人他干不出这事,于是很给面子地笑了。 见他露出点笑模样,许家声朗声问道:“怎么着?想先吃饭还是先看电影?” 没等贺璟回答,有辆车忽然变道插到他们前面,老司机蒋晨反应迅速,但车子还是晃了一下。 许家声急忙伸手护住贺璟,不料却被贺璟一把打开。 “啪”的一声,隔着衣服都响,可见是用了多大劲。不过比这声响更大的是贺璟的痛呼。 我挨打,你叫什么?铜皮铁骨硌着你了?许家声心中奇怪,可没来得及看清楚,小孩儿已经把手缩起来了,还故意扭头装作看街景。 他沉下声音:“手怎么了?” “没怎么。” “伸出来我看看。” “关你什么事?”贺璟习惯性地呛声。 这大半年许家声把人宠得不像话,顶起嘴来简直不分好赖。 “你在我眼前一天都是我的事。”许家声摊开手掌,示意贺璟伸手。 起初贺璟还梗着脖子较劲,末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展开给人看。 一大片红,好悬戗掉块肉。 许家声心疼得要命,皱眉捧着那只手:“怎么搞的?” “打球时摔了。” “还摔哪了?” “……没了。” 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没说实话,许家声是什么人?早些年也是真刀实枪闯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伤他见多了,根据贺璟手上这片红,就能推出小孩儿腿上必然有伤。 “到底还有哪?” “……膝盖。”说完,又干巴巴地补充,“不疼。” “以后不许打球,细胳膊细腿的也不怕被撞散了。” 前排蒋晨没憋住笑了出来,得到老板阴恻恻的眼神一记,他赶紧收敛笑意,眼观鼻鼻观口地专心开车。 男孩子打球再正常不过的事,受点伤也不算什么,别说蒋晨,就是许家声少年时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成天带着一群半大孩子疯玩,越是危险刺激的东西越要干。可是放到贺璟身上就不一样了,许家声觉得像他这样漂亮到有些精美的少年更适合拿笔画个画,写写字,再不然弹弹琴,少跟那些臭泥猴子似的男孩一起玩。 “我乐意,撞散架子我也高兴。”贺璟抽回手,赏给许家声一枚白眼。 许家声也没法子,一个自由生长的少年,他难道真能拘着人不让干这不让干那吗?他就是再想,也不能真把事做出来。 车子里静了一会儿,贺璟忽然问:“我要是不在你眼前了呢?” 这小祖宗,专往他心窝子上捅,越怕什么越提什么。许家声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你不在我眼前还能去哪?” “能去的地方多了。” 是啊,今年都十七了,高中毕业读大学,工作,离家,最后渐行渐远。 许家声不想再继续这个扎心的话题:“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老实待着吧你。” 不过这天他们最后也没看成电影,贺璟指定的那部下线了。 他们回到慈云别墅,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待两人洗过手便端了上来,看着一道接一道的清炒时蔬,贺璟看着厨房的方向望眼欲穿,等王姨把碗筷拿过来,贺璟才彻底接受晚餐如此清淡的事实,他慢吞吞数着饭粒,间或狐疑地看看许家声。 许家声在心中暗笑,表面却一派泰然:“吃得这么慢,不饿吗?” 贺璟放下筷子,下巴颏一扬点点桌上青绿青绿的菜色:“你喂兔子呢?” “厨娘做的,怎么问我?” “他们不听你的?”贺璟还真不信李阿姨能自作主张搞出一桌全素宴,按许家声事事过问的德行,八成是他故意安排的。 “这回真不是我。”许家声睁眼说瞎话,说得还特别情真意切,“李阿姨!” 厨娘李阿姨应声而出:“许先生?” “小少爷说他不喜欢你做的菜。” “我什么时候说了?!”贺璟震惊于许家声扭曲黑白的本事,连忙解释道,“他跟您开玩笑呢,我最喜欢吃您做的菜。”说着立刻夹一筷子蚝油秋葵,配上米饭吃了一大口。 “哦——”许家声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好意思李阿姨,我听错了,咱家少爷的意思是下顿也这么做,他爱吃。” !!贺璟瞪大眼睛,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厨娘对这场戏究竟怎么回事是了若指掌,此时在一旁偷着乐。许家声也忍俊不禁,但他撑着,死死压住上扬的嘴角。 贺璟终于咽下那口饭,强颜欢笑地说:“对……爱吃。” 李阿姨打个招呼回了厨房,贺璟在她身后恨恨地盯着许家声,又扒了口米饭。 许家声笑得有如春风拂面。 饭后贺璟拎着书包到书房写作业,许家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文件。 贺璟的房间不小,有个单独的小书房,可这难伺候的祖宗非说他的书房狭小,阻塞思路,不利于学习,于是硬是霸占了许家声的大书房和办公桌,把许家声这个真正的主人挤到了沙发上去。 此时两个人各忙各的,互不影响却又互相陪伴,堪称岁月静好。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贺璟脑子里忽然蹦出来这句话,他算着立体几何题的大脑宕机,反反复复只重复这句词。 一时悲从中来,他和许家声这样的平淡生活又能持续到几时? 许家声拿着文件看,实际半天没翻页,一颗心全在小祖宗身上,贺璟刚一走神,他就发现了。余光瞄着人,正琢磨着自己身上有没有把柄落他手里时,忽听他问:“唐黎安还好吗?” 闻言许家声愣了下,他怎么知道唐黎安?一时心虚,没立刻答上来,扭头见小孩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顿时编不出谎了。 说来可笑,他一个常年生活在尔虞我诈中的红顶商人竟被个半大少年给拿捏住了。 于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怎么忽然问起他?” 贺璟也不正面回答:“你那表还挺上镜。” 许家声听这话茬不对,皱眉思索着将关键词一串,推测出个大概,拿手机查了一下,果真如此。他冷笑一声,这小明星,真是不择手段。 可眼下亟待解决的问题不是一个三流艺人,而是和他同处一室的心上人。这事根本没法解释,怎么说都是错,说朋友太假,说情人太滥情,男朋友?更离谱。 没等他解释,贺璟已经收拾好书本站起来了,踢踢踏踏地离开书房,临出门时留下凉津津的一句:“我在这挡了你的好事吧?” 许家声差点被他气个倒仰,他这大半年把人当眼珠子似的爱护,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这小东西不懂他的心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糟蹋一把? 他揉揉太阳穴,文件是彻底看不下去了,得找个地方消消火,否则真怕自己冲动之下把人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