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城门失火
吃了饭才见溥家人。溥母专设在园林一处吃饭,乳白雕刻的长形庭院,垂帘束拢鼓出个乳房形状。远处四个角陈设雕塑,全部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肃穆倒是有,但周净显然笑了。 餐桌隔座不算远,招待稍亲密少人的。桌上厚重古铜色烛台,这回蜡烛切实燃着,一柄烛台直排四根粗蜡,左右一高一低矮呈三角形对称,共九柄在桌。只是近黄昏,云彩跟烧了半烬的红纸一样,红红轻轻的,没有重量。 熟透了的红粉玫瑰,花瓣都卷开了边儿,一团一团和着烛台交错。四份餐具,三人一狗——俩人俩狗,毕竟人的餐具和狗儿不同。两份人餐具一样的,刀叉柄像是动物骨头,用了不知何种手段,处理得剔透有致,其实就是红白玉髓分别雕刻而成。另两份不可捉摸。 溥母换了身米黄刺绣套裙,整套珍珠钻饰,解释溥父有要事处理。远远着佣人带着溥平安下来,傻子换了衣裳,普通衬衣牛仔裤,乍一看神似正常人。不出三秒,就能发现此人有异,不单是容貌上的,连带着肢体迟缓,像是对这个世界很陌生。 好朋友蠢狗缺席,傻子宽慰另一个好朋友:“嘟嘟和嘟嘟妈妈、嘟嘟宝宝吃饭。”好一个大长句子,可惜还是说错了,他应该说的是嘟嘟的孩子妈妈,也就是嘟嘟老婆。傻子忽然惊呼出声,像是前所未有的灵光一闪,他坐在溥母右手边,和周净面对面,周净溥母左手边,“可以和它们一起玩!” 一只蠢狗不够,来一群,周净微微笑,说着大人词,管他听不听得懂:“嘟嘟好久没和家人团聚,它们先一起玩。” 出现的管家不是此前那两位之一,是新面孔,和之前所有傻子近身的人一样,照旧是女性。管家一旁和溥母说,教练带走了(嘟嘟)。随即管家对上周净这样一张脸,访客名单出现过了,还是心头发突,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几个溥家做事人,在背后惊得用巫神指代。 他们家乡里的巫神,类似一种邪性的佛,虽按正统礼数进贡朝拜,但显灵的是那时愿望背后的恶念。比方说求子,那么应验的是女儿遭灾厄;如若是求财,则伴侣飞来横祸。无妨,对于穷凶极恶之人,这可都是大喜事。可得到的钱财,最终以另一种形式失去,而再有的子,却不认亲生父母。 据说愿望如果是正念,那么往往遂愿。没人亲眼目睹,可都深信不疑。于是供奉香火之人数不胜数,假装不辩不知正恶,赌一把。溥家该请巫神,早该请了。以前溥家请来的人,起效都不大,溥家唯一的孩子,竟然还是这样的怪相,溥家又再无所出。而溥家,在他们眼里,一定许的是正念。 来宾长得这样奇好极好,天赐的好,美得和谐近佛,而粘着的五官,边沿末角漏出一丝丝一缕缕邪妄恶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胶水。管家介绍完餐点和行程,就留下佣人,一时无滋无味,自行离去了。 溥父并非有意这餐不见周净,他确实有事在身,之前静坐的僧侣头子,内部出了点事。说起这儿,他摘了手表,流露出明显的嘲笑,似有私人情绪,“宗教是穷人的天堂。”说的是僧侣强奸女信徒,闹事不攻自破。 他可不信神佛,但他从来没在溥母面前有所表示。他们唯一的孩子,可托遍神神鬼鬼。他的不信是指,这些常人没有相应的际遇,就不会有超出际遇的思想,所以这些超出际遇的思想,是不可证伪的。再者,又有一层遮遮掩掩的,如果有神佛,怎会给他分配一个这样的孩子——一个穷尽毕生心血都无法让他知晓世界的孩子,一个出生就是终点的孩子。 溥母没听仔细,忧心忡忡的,总有一种不祥色彩。原是晚餐时候,平安不知怎么的,起身要把自己的杯里的可乐,往周净杯里倒——他只有一杯,也只能喝一杯。周净的是香槟,刚喝完了。平安刚倒点儿,她就觉得不好倒,也没起身,佣人正走过来看看。也就是一瞬,平安手穿过花束,他歪着脑袋要看准花束和烛台之间的杯子,倒在桌上,手拨倒烛台。 火在头,自然没烧着他。烛台往下倒,小周怕平安烫到,去扶平安起来。那火苗齐刷刷舔过周净手腕,最终桌布着了。佣人浇灭前,几个黑窟窿,边缘灼得像湿透黑水一样。倒证实蚕丝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