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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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臭虫与飞蛾。」 午夜的霓虹灯妩媚招摇。 落巣会所对面的花坛,风尘仆仆的男孩静静地坐着,他目不斜视地盯向那灯光璀璨的大门口,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背包的肩带。 与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了许久,接头的人一直没有出现,男孩有些不安,正犹豫着是否该先行离开时,余光瞥到门里跑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远远地对着他挥手叫唤着什么。 男孩愣了愣,向前走了几步,才听到那个人喊的是:“快跑!快跑!” 男孩脚步一顿,落巣里已经奔出了十几个大汉向他围来,没有半分犹豫,男孩转身便狂奔而去。 半小时后,落巢地下停车场。 “老大,那个小孩跑了!”商晗正准备上车离开时,一个手下在他身边气喘吁吁地说。 商晗看过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十几个人抓不住一个乡下小孩子?” “对不起老大……实在是那小子像条泥鳅一样溜得太快了!”手下一脸不甘心。 摔上车门,商晗靠在座椅上骂了句:“蠢货。” 司机回过头小心地问:“老大,那我们现在去东郊吗?” “东郊?”商晗抬眸,冷冷扫过他,“你就那么想去参加我的订婚宴吗?” “不不不,没有,那……送您回家?” 商晗没回答,只是冷笑道:“今天还真他妈没一件好事。” 司机没敢回话。 商晗突然问:“那个乡下小孩叫什么来着?” “啊?”司机想了想,说,“好像叫……阿弥,在南岭那一带挺有名的。” 商晗恹恹地阖上眼:“是么?怎么个有名法?” 司机:“长得漂亮呗,据说他在那一片还有个绰号,叫迷迭香。听说他在那边的黑市也混得很开,有个说法,说他是南岭的小薛逢。” 商晗缓缓睁开眼,看向单面玻璃外的车水马龙:“……薛逢?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突然想到什么,商晗轻嗤一声,“不过是梅以臣脚底下的一只臭虫而已。” 他降下车窗,让风灌了进来。 夜深人静时,A市西城区里突如其来地烧起了一把大火,一间两层楼的商铺完全淹没于火海之中,时不时有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在熊熊大火之外,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眼中是艳丽绽放的火光,在惊醒的人们传来的呼救与呐喊中,他将手中打火机的盖子翻开又合上,反反复复。 在房屋终于不堪重负倒塌一地的时候,他把手中的东西揣进了口袋里,安静转身离开。 红街是A市最大的黑色市场,房屋建筑早些年由红砖搭砌而起,故而有了“红街”一名。 梅以臣接到伊万的电话赶来时,距离火灾发生的时间刚刚过去五个小时。 死者名叫贾志章,是这家“贾货”杂货铺的老板,平日里属于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的那类人精,要说他是得罪了什么人招来横祸,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这么个人来。 梅以臣特地跑来一趟,是因为贾志章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当年把薛逢牵线给梅以臣的中间人,同薛逢和梅以臣都有点不算交情的交情。 苏莉和警察署的人简单交涉过后,走过来询问梅以臣:“先生,尸体碳化严重,警方初步判定是意外,您怎么看?” 梅以臣不置可否:“等尸检报告。” 伊万刚从废墟里走出来,看到梅以臣后匆匆抹了把脸,小跑过来:“厅长,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伊万是梅以臣的下属,也是梅以臣父亲的得意门生,对梅以臣总多几分旁人觉得过分的敬重。 照片中,是贾志章和一个红发绿眼的外国商人,偷拍的照片虽然并不清晰,但能看出他们手中正在递交着的东西,是一只特质的迷你制冷箱,那箱子太过特别,上面雕刻着繁复的曼丽斯特花,梅以臣多年前曾见过一次。 他抬头看向伊万,没提别的,只是问:“商晗还跟你交代了什么?” 伊万仔细回想后,摇了摇头。 梅以臣捏着文件袋靠进椅子里,他看向玻璃窗外,街对面的废墟残骸面目全非。 那是装13号的特制箱…… 商晗不仅知道他在暗中寻找13号,并且他对13号似乎还有些梅以臣无从知晓的了解,这让梅以臣感到些许不快。 贾志章有个上中学的儿子,昨夜在网吧通宵逃过了一劫,梅以臣让伊万安排人仔细同他问话,自己则是先回了市政厅。 苏莉在他耳边快速而清晰地交代下午的工作安排,说完之后,想到什么:“您的钢笔我找专人看过了,对方说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是……” “知道了,把笔拿回给我就行了。”梅以臣说。 下午三点,薛逢从床上醒来时梅以臣已经不在身边。 他轻车熟路地从衣橱里翻出梅以臣的衬衣套上,又走出卧室想去找点东西填肚子。 冰箱里只有瓶装的矿泉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像是梅以臣这个人给薛逢的感觉,孤僻又矜贵。 他开了瓶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片刻后没忍住拿起坐机拨了个号码,等待梅以臣接起。 梅以臣许是在忙,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苏莉。 薛逢跟梅以臣共事时苏莉还没入职,故而苏莉并不认识这位自称是梅以臣情人的男子。 “梅先生正在忙,稍后我会让他给您回电。”她说。 每年从各种渠道拿到梅以臣的联系方式,从而妄想接近梅厅长的人实在太多,苏莉已经见惯不怪了,她一如既往打算搪塞过去。 “秘书小姐,你是Omega吗,还是Beta?”对方突然问。 虽然觉得这提问并不礼貌,苏莉还是如实道:“我是一名Beta。” “这样啊……那梅以臣跟你上过床吗?” 苏莉一愣,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语气中有了些怒意:“您在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梅先生的秘书,如果您没什么别的事我要继续工作了,再见。” 薛逢放下电话,转头看向阳台窗外,这里能毫无阻碍地看见伫立在远处的市政厅大楼。 等待,耐心地等待,这是薛逢这四年来学会的最深刻的一件事情。 A市市政厅。 苏莉回到办公室取文件,路过梅以臣办公桌时看到桌面上摆放着他那只坏掉的钢笔。 这个牌子苏莉认得,价格斐然,而且高调,高调得不像是梅以臣会喜欢的东西,但他却将它带在身边很多年,有一次苏莉问起,他说这是故人送的。 而究竟是何种故人,苏莉没敢细问。 回到市政厅之后,梅以臣临时增加了一个晚上的私人行程。很多梅以臣工作之外的东西苏莉无从了解,梅以臣并不百分之百地信任她,或者说,梅以臣如此冷静又多疑的人,根本不可能真正信任任何人。 商晗的别墅独栋建在枫山山顶上,车子环山绕了几圈,方才见了前方明亮气派的建筑,在夜色里如同燃烧的火炬。 梅以臣懂得规避风险,并不进去,而是在车上等了十来分钟。 商晗上车后调笑梅以臣做人“光明磊落”,梅以臣不做辩解,只是笑着祝他新婚快乐。 “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商晗把头靠进座椅里,看向他,“不知道原来梅厅长也会耍嘴皮子。” 气氛没有僵持太久,梅以臣很快切入正题。 “给我你手里所有关于13号的消息,”梅以臣把车子熄了火,于黑暗中开口,“现在,你可以开条件了。” 商晗也不再兜圈子:“我要的东西很明确,让那批货进来。” 梅以臣:“不可能。” 在华国,走私信息素药物是被绝对禁止的,梅以臣更不可能让它流入A市。 “你我都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 梅以臣沉默许久,仍旧没有松口:“除了这件事。” 商晗深谙梅以臣的固执,于是从善如流地道:“没关系,我不着急,梅厅长可以考虑好了再联系我。” 梅以臣抬手捏了捏肩膀,那里昨晚上被薛逢咬破的皮肤在隐隐作痛。 “我听说,你们落巢进了奸细。” 商晗没作声。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 梅以臣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打开门,只见沙发上有一团黑影在微微起伏着,是在沙发上睡着的薛逢。 梅以臣顿了顿,走过去。 在监狱里的硬床上睡久了,薛逢躺在柔软的垫子里反倒睡不安稳,梦里一会儿是蓝色的天空,一会儿是灰色的铁墙,梅以臣刚把手放在他头上,他就醒了。 揉了揉眼睛,薛逢坐起来迷迷糊糊地说:“梅以臣,我又梦到你了……” 梅以臣动作微顿,还是把手放在了他头顶上,在他黑硬的短茬上摸了摸。 回过神来的薛逢眸子一亮:“梅以臣!你回来了!” 梅以臣点点头:“嗯。” 薛逢赶紧爬起来,牵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小爷快饿死了!” 久未开火,梅以臣略显手生,薛逢笑眯眯地站在厨房门口,眼珠子随着梅以臣的身影晃来晃去,偶尔开口装模作样地指点江山。 吃饭的时候薛逢倒是安静,把肉类全部挑出去之后开始大快朵颐。 “饿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薛逢顺口告了状,“你秘书接的,她说你会给我回电话,我等了一天你都没回。” 梅以臣皱了皱眉。 薛逢突然抬起脸来,桃花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你那个秘书长得漂亮吗?” “……”梅以臣皱了皱眉,“你整天都在瞎想什么。” “想你啊,我一整天都在想你!”薛逢没皮没脸地说。 薛逢并不总是会无时无刻地讨好梅以臣,他只在自己愿意的时候,在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想要捉弄一下梅以臣的时候,会这样说些好听的无伤大雅的谎话。 梅以臣太知道这个人了。 晚饭过后,梅以臣去洗碗,薛逢跑到阳台上看夜景。 A市繁华过了头,天上不及地上亮半分,薛逢抬头寻了半天也没发现一星半点,低下头却发现楼下的路灯坏了,微弱的黄色灯光一闪一闪地挣扎着。 一明,一灭。 “在看什么?”梅以臣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薛逢回过身,背靠着身后的黑夜与明灯,面朝梅以臣挑起唇来笑,屋里的光源投在他消瘦的脸上,桃花眼忽闪忽闪的:“楼下有只狗,在刨土。” 梅以臣越走越近:“是么?这里好像不允许养宠物。” 薛逢:“啊……可能是野狗?” 梅以臣走到他身边,看向楼下,什么都没发现,他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又转过脸看向薛逢,问得很突然:“为什么回来找我?” 薛逢像是等这个问题等了很久,没怎么思考:“我太想你了。” 梅以臣盯着他的脸看,想找出哪怕丝毫玩笑的踪迹。 薛逢却转过身,伸出五指,握紧,想抓住楼下明灭的灯火以及在它周围扑腾着的一群傻乎乎的蛾子。 突然楼下一声惨厉的狗叫声,闪烁着的路灯终于彻底黑了下去。 飞蛾四散,像是从未自作多情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