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爱德华(三)
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他们把我当作普通同学。 虽然平视的目光,让我感到陌生而不习惯,但是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这里没有人欣赏我的艺术,因为青睐alpha的身份,或者皮相的人,数不胜数。 女王说过,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去感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可以了。也许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和尊重,我与他们维持着淡淡的表面情谊。 但是,果然,“风险”很快就降临。 即便有抑制剂,过高的信息素量级也让我两度失控,引起了很大的骚乱。或许是给他们带来了恐怖的阴影,很多曾经愿意与我接触的人也就此冷淡下来。 这就是女王说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吗?不过尔尔。 而且,享受仰视惯了的人怎么能容忍平视。 即便抛去王族的身份,毋庸置疑,我也有超越这里所有人的条件与资本,何必再去费力维持一些虚妄的关系?对我来说,这既没必要,也不重要。 本来就贴得不牢的面具完全脱落。 各类课程上,假如有可能的话,我都更倾向于速战速决,然后找个地方画我的画去了。也许是因为我锋芒毕露,他们对我更加避之不及。 那天的飞行器驾驶课,突然插进来了一个人被安排到和我一组。 我不太高兴,我好不容易能一个人单算一组落个清净,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本打算故技重施,像对别人做的那样,把他吓得逃之夭夭。 他还没准备好,我就直接启动,直接飞上超过课程规定的高空。他开始是吓得尖叫起来,可似乎到后来却安静下来。 等这一趟把教员都给吓坏的危险旅程结束了,那个坐在我旁边的人竟然胆大包天地拉住了我的手,说要和我做朋友。 惊讶之余,这种态度让我怀疑。 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故意的?难道有什么别的目的? 更奇怪的是,他说完要和我做朋友的话之后,又慌乱地低下头,一言不发了。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观察起来。 我听到别人的谈话,这个怪人是秋季轮调后参加剑术集训回来的默理斯,是个除了剑术以外资质平平无奇的beta。不过,他似乎是最没意思的那种老好人类型,跟不少人的关系都不错,即便脱离了这个集体那么久,也很快就和同窗们熟络了起来。 难道,说要和我做朋友,也是想广交朋友,拓宽人际圈么?呵呵。 第二次飞行器驾驶课的时候,我知道,他有时会偷瞄我,是因为还没有成功? 可是,这样的人乐于编织自己的人情网的人,我见得太多了。从秉性上说,他和那些仅仅因为信息素就胆战心惊的人,怎么会有分别? 我可不乐意夜长梦多。 “我们可以做朋友,只要你能忍受我的信息素。” 还是和之前一样,我都没有知会他准备一声,就直接用信息素向他施压。那种感觉真畅快啊,不用压抑自己、淋漓地释放信息素的感觉。 Beta果然面如纸白,浑身都颤抖着,佝偻着身子跑了出去。 正当我想着“结束了”的时候,他却去而复返,踮起脚尖把三层抑制贴往我后颈上一贴,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紧张、胆怯,还是担忧,我并不太能分辨。 这种场景我从未遇见,更因为计划的失败而感到有些无措。对于讲在前头的那个算不上承诺的承诺,我也选择不置可否。 失算了。 不过,我想,我还是不必担心的。总有一天他也会自己选择离开的。在这种本就没有任何纽带维系的所谓感情中,我已经见过太多悲剧。 虽然……但他那样普通的人,不可能是什么例外。 “你怎么都不吃饭的?要是忙的话,我可以帮你带的啊。” “……” “你这个画也画得太好了吧,这是什么,水彩吗?” “这是油画。没见过么?” “我要和索菲亚一起去图书室……呃、你要不要一起啊?” “不去。”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8月3日。” “你不喜欢洋葱的话就给我吧,我可不挑。”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每次给你带的饭,你都把洋葱挑出去。而且,还不止洋葱呢……啧啧,不知道哪来的少爷脾气。” “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确实,很适合写生。” “我是说,我想在这里练剑来着。” “你练习剑术,跟我写生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两个发旋的人聪明,你帮我看看我有几个。” “不用看,就一个。” “你都还没看呢!” “就只有一个。” …… 当然,每次都是他主动找我的……他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也没有什么坏心,甚至有些软弱而单纯。这样对我无害的人,留着似乎也没什么。 只是,他究竟,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呢?我仍旧不明白。 第二年的春季轮调,我们分开了。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默理斯了。 我在新的地方,没有兴趣再重复一次之前的过程,履行好监察官的职责(记录勋臣的言行以待考量)就是全部了。他们也知难而退,如我所愿地不来打扰我。 这里,没有第二个默理斯。 我不需要多余的感情,更不可能去追寻。这样有失我的身份。 某天,我不记得在哪里了,我终于重新见到了默理斯。他正和一个女生在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是他先看见的我,先跟我打了招呼。 他笑着向我介绍他身边的这个女生:“这是索菲亚,我跟你说过她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直接转身离开了。他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我也不想回答。 默理斯是个有时候很迟钝,有时候却又敏感得吓人的人。我没想到,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现在所在的组号,连续好几天过来找我。 吃着饭的时候,他说:“都怪你,我都好久没和其他朋友一起吃过饭了。” “活该。” 或许他是在装可怜吧,但是我感觉很微妙。那种即将冒出的满足感…… 但是我渐渐意识到,他的朋友多得讨厌,似乎无论是长久联系如索菲亚,还是轮调前暂时的同窗,他都一样宽厚。默理斯的朋友们与他都说些什么呢,聊得那么开心。还有那个omega索菲亚,她似乎经常对着默理斯脸红…… 更讨厌的是,我与他们也没有任何区别,那可恶的默理斯,把我和他们这些平庸之辈摆在相同的位置。他会为了我的一点点小情绪就来找我,换了别人也一样吗? 可是我从出生以来,已经习惯了“专属”,即便对象是人类,也不例外。可是……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竟然感到错愕。 我不为了任何人改变我自己,绝对不。 17岁的长假之前,默理斯找上我,他说想要学画画。 “你跟着学院的老师一起学不就好了,反正也开学了也有选修课。” 奇怪的是,他却很坚持。他说是看我画得那么好,才来找我的。 “好吧。不过这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跟着我学习画画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往我这跑。他总打趣我,说我很难伺候,小到挑食,大到干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的。虽然我完全不这么觉得,但偶尔看到他吃瘪的样子,心情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写生的好素材、灵感突然迸发时似的。 我的头发变得很长了,本来想全剪了,他却说我这样也不错,看起来会更成熟些。我不知不觉中把剪头发这件事一日复一日地搁置下来。 他很喜欢跟着我一起坐着飞行器兜风。这似乎是最令他快乐的活动。而谈到他最擅长的剑术的时候,却会皱起眉头说反思自己的动作错误。 我发现了,他是个胆小的人,却好像崇拜着、暗暗追求着刺激和冒险。 这种愉快,到我发现默理斯学画画只是为了画幅画给长假后就离职的他的指导老师留作纪念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那个指导老师提拔了默理斯,照亮了他原本毫无波澜的青春,他感激他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切似乎无可厚非。 但我完全不能忍受。他解释,说是怕我知道原委之后不愿意,才没有说出实情。 他是对的,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绝对不可能会答应他的。 因为我原本以为…… 可是,在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也感觉到,我的在意早就超乎了我的“常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单方面地没有搭理默理斯。 我在房间里发现了默理斯落下的书。扉页上写了那个omega的名字“索菲亚”,是本关于情情爱爱的无聊。估计默理斯从她那借的。 躺在床上,我猜测,那个女的,莫非是想默理斯明白什么?真是恶心。 她看默理斯的眼神一直让我很不舒服。我早就想讲了,默理斯就应当离她远些,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本书的罪恶不止于此。拜它所赐,几乎不怎么做梦的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的我很不像话地压着一个人亲吻。别的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那双水蓝色的眼睛。 即便是在梦里,我也很清楚地知道了,那是默理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