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下)
老鸨看着那两个龟公将人抬了下去,捻着手帕转身,细长的凤眼上挑,笑眯眯地走过来道:“最近院子里的人都不怎么听话,倒是让坎字门里的人见笑了。” “昙姐姐哪里的话,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巧,合该晚点过来的。”阿梅轻笑着说。 林微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先前那雨阑的惨状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地板上留着一连串血迹,是雨阑被拖走时流下的。 他觉得阿梅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那“昙姐姐”脸上擦着厚厚的粉,一张嘴涂的艳红,眉眼间皆是轻浮与市侩,说起话来脸上的粉似乎都要往下掉,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阿梅虽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只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倒让人想起了“芝兰玉树”这个词,和“燕春院”这种地方,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 林微站在远处看着阿梅低声和昙姐说了几句,那昙姐抬头朝自己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他心下有些不安,看见阿梅朝他招了招手,犹疑着走了过去。 “刚听昙姐说,有个从府上送来的像是不行了,我想去看看最后一眼,你独自在此多有不便,便随我一同前去吧。” 林微盯着阿梅如梅花般清冷娇艳的脸。只见他细长的眼中毫无笑意,但嘴角却仍旧翘起,像是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他有预感阿梅要带他去看什么,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显,只点了点头。 先前在那铁门外已经觉得这燕春院似乎占地很广,没想到仅仅是个后院就整齐的坐落着十座独栋小屋,每个都有林微在苍林关那边的老宅一般大小。只是这院子不知是谁造的,秉承着物尽其用的想法,偌大的宅院竟也看不到几棵树,一连串灰扑扑的房子,让人心中极为压抑。 林微观察着一路上的房屋,发现每个房子都安着巨大又厚重的木门,窗户高高悬在两人高的位置,诡异的造型让这些屋子看起来像是无法逃脱的牢笼。 “到了。”阿梅抬指在那厚重的木门上敲了敲,不一会儿两扇门便吱吱呀呀地朝着里面打开,哀嚎惨叫声伴随着一股恶臭冲了出来,林微胃里涌上一股酸意,捂着嘴拼命忍耐。 等到恶臭散去,胃里不再翻江倒海。他定睛一看,只见里面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皆像畜牲似的堵住嘴被人用铁链一排排拴在墙上。那一排人未着寸缕,双腿大张,露出腿间性器,上面不约而同长着红色斑点与一个个小肿块,一看就是得了花柳病。 房内烧着炭火,闷热异常。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从火盆里拿出一根烧红的烙铁,对着那撅着屁股的小倌肛口捅去,将上面长出的斑点疙瘩尽数烫平。那小倌周身汗津津,地面上也被他掉落的汗珠洇成深灰色,呜呜两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疼死了。 阿梅平静的走上前对着手握烙铁的汉子说:“华五叔,阿简还在吗?” 华五叔咧着口黄牙摇了摇头,“喏,地上呢,你来晚了。” 林微顺着华五叔的目光向墙角看去,只见一个干枯瘦弱的人口鼻流血双目紧闭像污物一般被丢在地上,屁股后流了一滩血,整个人躺在血池里,已经死去多时。 阿梅叹了口气,道了句不巧就拉着林微走了出来,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那闷热腥臭与惨叫都隔绝。林微一把拽住阿梅的袖子,盯着他抖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里是安息屋,生了病的妓子小倌都会送来在里面治病。接的客人多了,身子出点小状况很正常,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找医师来看,烧红的烙铁一烫,什么都没了,养两天又能正常接客。”阿梅叹了口气,“本来是来看看阿简,自他被送来已经有三年了吧,倒也是这燕春院里老人了,没想还是出了事。” 林微身子微微颤抖,好多话埂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完全已经失语。 阿梅像是没看到林微的波动,只自顾自地说:“之前他服侍大将军的时候,我与他还有着同住的情谊,没想到被大将军厌弃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还累得赎罪谷里的家眷都砍了头。” 林微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就跪在了阿梅面前,目光呆滞的喃喃,“我……我该怎么办……我……大将军他……” 阿梅也缓缓跪地,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林微额头的汗珠,柔声说:“我们有主的奴隶,可以跪主子,可以跪天跪地,但是不能跪别人的奴隶,会给主子丢脸。” 林微脸上已被泪珠填满,绝望地哽咽道:“我已经惹恼了大将军……我要被送来了,对吗?” “不会。”阿梅温柔地安慰着,“明日大将军会召你,我保证,他一定会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