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虚极
五月里的湖心亭又冷又潮。林微本是北地人,习惯了凛冽的北风,对这湿冷着实没什么接触。现下不过是在亭中多呆了一会儿,就已感受到了彻骨凉。 湖心亭四面环水,毫无遮挡,冷风带着水汽直直冲着人来。稍微能够缓解冷意的只有膝下薄薄的小垫子,林微浑身打着颤,想央着籍学给一个毯子,却见四周除了早早飞来捉虫的雀鸟,一个人也没有。 他早晨出门被双胞胎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就过来了,来了亭中就只有晚上才能回去,这种温度下待一天着实累人。他现在已然没了什么画雀鸟寻春图的打算,只绕着阳光打转,不停挪动画桌让自己沐浴在阳光里。 晌午天气暖了些,但据闻文白先生喜欢奴隶纤细瘦弱的模样,因此按节气发的衣物也都是薄薄一件。大将军不在意这些内务的东西,震字府和坎字府就保持了高度统一,不管春秋衣服都是越薄越好。 早晨就喝了口米汤,一直熬到了中午也不见有人送饭过来。正午的日光从亭顶往下照,亭内也见不着日光,林微抖着身子拿着笔盯着面前的金花纸瞧个不停。状态不好也不是不能画画,只是若是用这金花纸,还绘制他不甚擅长的人像,实在是浪费。 他默默跪在湖心亭正中,实在是不忍心玷污了这纸,便提笔写了句,“致虚极 守静笃 万物并作 吾以观复 夫物芸芸 各复归其根” 席征一早先去了趟兵营,吩咐廖勇带着骨头都闲酥了的军卫们打个马球赛,瞧着今天日头好,就想起昨日想着要那奴隶画个画。本来想要差人去吩咐两句,又被廖勇以“大将军在此,兄弟们都有些放不开”为由头央回了府,就叫人把饭菜摆到湖心亭里,自己慢悠悠地往亭那边去。 刚刚走近就看到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背对他跪在亭子中央,苍白的手握着一支褐色小狼毫,仔细看那指尖还透着一点红,正伏在桌面不停写着什么。那奴隶像是有些冷了,一边写一边将手放在唇边哈气,乌黑的头发用一个灰扑扑的发带系于背部,两缕被忽视的发丝自鬓边随风微微飘起,露出白中透红的两只耳朵。 席征眯了眯眼,看着那只手不停在纸上游走,又看到那苍白纤细的下颌线,突然在想若是那在画纸上飞舞着的白皙柔软的手握住他的东西,似乎是绝妙的体验。这样想着,一股热流涌上小腹,他不自觉起了反应。 林微提笔写了几句话,忽地想到数月前周季悯曾对他说的话,“何为道?”他盯着纸上的圣人言,心道这就是我的道,却突然被人从后环住,冷冽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了他,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懒懒地念着纸上的话,“[致虚极 守静笃 万物并作 吾以观复 夫物芸芸 各复归其根] 这是何意?” 林微吞了口口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太久,竟未曾发觉大将军何时来的。随即便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他的后腰上,他身子一僵,愈发不敢动。 席征打马而来,又在日头下走了这么久,本就有些燥热,现在又被这奴隶勾起了兴致,抱着冰冰凉凉的人儿,有种淡淡的满足感。他觉得很新奇,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又看了看面前的纸,觉得这阿之真是个妙人,上次的字勉强算是好看,不过数日这一笔字便进步到比之好友周文白的丝毫不差,不禁心旷神怡,催问道,“何意?” 林微不明白大将军这样问他是想问此话何意还是为何写这句话,咬了咬唇不知如何回答。恰好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顺着大将军的目光向后看去,只见籍学端着一盘子酒菜瞪圆了眼看着他们,见着打扰到将军办事,又忙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大将军,您吩咐的膳食已经端来了。” 席征忙了一上午,此时正是腹中空空,就朝着籍学挥了挥手,让他将桌案上的物品都收起来,又将饭菜摆在桌上。见着籍学恭谨地将饭菜呈上,一眼都不乱瞄准备退下,忽道,“等等。” 籍学一愣,以为大将军是要因为先前的无礼责罚于他,当即跪在地上,咚的一声叩首,“大将军。” 席征被这大幅度的叩首行为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寻思周文白那厮派过来的人怎得和那双胞胎一样不正常,皱了皱眉吩咐,“找些人来将这亭子挂上围帘,再把西边送来的那块狐皮地毯搬来。” 籍学也是一愣,原来不是要罚他,忙点头称是,后退两步出了亭子匆匆而去。 林微闻着饭菜的香味吞了口唾沫,又听到大将军的吩咐,等想明白大将军想在亭子里做什么,突然一丝胃口也没了。